全知读者视角 ：外传 第111章 Episode 20.读者 (5)

1.

卢警患踏出一步，又一步。

他看不见前方，所以眼前的世界里也只剩下完全的虚无。卢警患向着更深的黑暗迈出脚步，喃喃自语道。

「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景色呢？ 」

如同往常一般，他并不是因为期待得到答案才问出这个问题，但有人回应了他。

——是花田喔，大叔。

那声音实在太过遥远，难以分辨。

卢警患听着那个声音，在脑海中勾勒着看不见的风景。于是，一朵朵花苞就这样在黑暗中接连绽放。

四周盛开了绯红的彼岸花，足以将他置于死地的花。

卢警患说，「真美啊。」

他想起了自己死于陨石的妻子。

在花田中怀念着已故的妻子而死去……倘若他的人生是一部小说，这里不就是写下他最后一句话的地方吗？

小说。

卢警患想起了他女儿喜欢的小说。

如果这也是一个故事就好了。

如果有朝一日，女儿读到这个故事会笑一笑就好了。

如果他能看到那样的女儿并这样告诉她——看，现在连你爸爸都出现在你喜欢的故事里了。

就好了。

卢警患没忍住苦笑了一下，也许智允已经死了，如同他的妻子，死在这个有如谎言一般的故事里。他想起了女儿最后的时刻。

她该有多痛苦，多孤独？

卢警患再次鼓起勇气迈出脚步，他很快就能见到妻子和女儿了。

为此，他必须结束「李丹洙」的故事。

『我是李丹洙。』

这是他在这个新世界里得到的名字，这具身体的原主过着怎样的人生呢？

他不知道。

只是这具身体现在已经达到了极限，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也许是因为流了太多血吧。

［星之宝石的力量强化了您的身体。］

若非剩下的那颗星之宝石，这种状态的身体恐怕也早已崩溃。

幼龙的吐息逐渐逼近，令人眩晕的花香直冲脑门，在他的鼻尖前萦绕，久久不散。

李丹洙最后想起一个名字。

『仁浩先生，对不起。』

就在那一刻。

——大叔。

原先的那道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现在应该能听到了吧？

那个将此地称为「花田」的声音。

李丹洙认得声音的主人。

「仁浩先生？」

我回答道。

——是的，是我。

丹洙大叔虽然清楚自己已经失明，却还是环顾了四周，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你怎么醒的？你不应该留在这里！要是再不回到踏板上——」

——我很安全，现在重要的是你，大叔。

「我已经结束了。」

那是已经放弃了生命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丹洙大叔双目失明，身体各处已经坏死，四肢的肌肉也无法遏制地脱落。

但他想要放弃生命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因为身体的残疾。

「为什么这个世界只对我如此残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假如是刘众赫，他会说什么呢？

【『你知道吗？在任务的一开始，有个男孩每次回归都会死去。是你更不幸，还是那个少年更不幸？在这个世界上，争论谁更不幸有什么意义？』】

如果换成韩秀英，她又会如何作答呢？

【『所有痛苦都是平凡的，只是因为被故事捕捉到了，所以才显得特别。』】

但我不能像他们那样说话，大叔现在需要的不是那种东西。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希望丹洙大叔可以继续在这里活下去，只是我喜欢大叔的私心罢了。

——大叔。

我清楚，即使在这里幸存下来，大叔的不幸也不会随之消失。他必须忍受下去。

他必须活在没有妻子和女儿的世界里。

那对他有什么意义？我能为他创造这个意义吗，我有这么做的资格吗？

尽管脑中思绪纷杂，但我还是无法抑制冲动。

【我想写小说。】

为了那些坐在无名影院里的，像我一样期盼大叔活下来的读者，我想为他们展现下一个故事。

我开始写下句子。

【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

丹洙大叔浑身颤栗，他仰头看向空中。

【妈妈被陨石砸中过世了，爸爸又得了癌症。】

大叔的嘴唇几次开合。

【我们是受诅咒的家庭吗？】

即使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大叔，那句话也必定会传到他耳中吧。

「刚刚那是……」

叔叔似乎难以置信地结巴着问道。

「是智允吗？」

——是的。

「智允还活着吗？」

我犹豫着思忖答案。

要是如实回答，真相会夺走他最后的希望。

但倘若就这样撒谎，那会是一个能被原谅的谎言吗？

我缓缓地眨了眨眼，想起了一个人，而非纠结于真伪。

【『求你救救我爸爸，金独子。』】

那是希望父亲活下来的女儿的心，我想到了一个能够代表那份心意的句子。

——是的。

这个世界是〈星流放送〉。

由作家、读者和主角共同创造的世界。

起死回生、时间倒流、以他人身份重生之类的事，在这个世界里都是可能的。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

——是的，她还活着。

这不是谎言。

——但首先，叔叔必须要活下来。

孢子在空中迅速扩散，再过不到半分钟，孢子就会笼罩整个区域。

「可，可是要怎么——」

大叔的声音透出焦急。

我冷静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如同潜入海中一般，附身在了大叔身上。

［全知读者视角『第三阶段』强烈激活！］

叔叔的眼眶闪烁着光芒，失去眼睛的地方逐渐出现了由光晕构成的眼球。

「看，看得见了！」

那是我的眼睛。

——跑吧！

叔叔于我一同避开孢子向前冲去，他小心地躲过地上的花蕾，继续奔跑。

——拿外套！

叔叔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外套，那是先前为了躲避毒龙种攻击时，我掉落的白色大衣。

——口袋里有棕色的瓶子！

叔叔立刻找到了我说的东西。

「尸毒犀牛的角粉」。

具有解毒效果的消耗性道具。

——前面有孢子！往右闪！顺便把旁边的书也捡起来！

在我指向的地板上，状如册子一般的物体正在滚动，那是刚才死去的王的部下掉落的道具。

［已获得道具『东医宝鉴·杂病篇（下）』。］

聚集在此的团队们，想必已经通关了五人地下城「东医宝鉴之章」。

［已获得道具『东医宝鉴·针灸篇』。］

掉落在地板上的东医宝鉴地的书籍共有九卷。

［已发动道具『东医宝鉴——未完本』效果。］

而且东医宝鉴是收集八卷及以上就能发动避毒能力的物品。

［您身体的自体排毒能力暂时解锁。］

大叔的呼吸明显变得轻松起来，但这也只是缓兵之计。

即使「尸毒犀牛的角粉」与「东医宝鉴」产生协同效应，也无法在这漫天飞舞的孢子中坚持三十秒。

「呃。」

大叔接触到孢子的身体正在发棕变黑。

咕噜咕噜——

恰巧感觉到异常的毒龙种也看向了这边。

即使使用了「全灭技」，大叔仍没有丢掉性命，不过也因此触发了追加阶段。

毒龙种对着空中发出粗犷的咆哮，随即径直喷出了龙息。

「这，仁浩先生。」

望着龙息如酸雨一般落下，大叔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我安慰着那样的大叔说道。

——没关系，你能活下来的！快跑，快点！

「我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你一定要再次见到智允！

大叔没有回答，只是喘着气，那短暂的沉默在告诉我，大叔已经知晓了一切。

「即使活下来，我也只会继续成为仁浩先生的负担。」

负担，大叔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大叔。

拥有［罪业之瞳］的杀手王说过，大叔拥有「洁白无瑕的灵魂」，宛如身着白色的大衣。

我能读懂那纯白的灵魂曾一步步走过的足迹。

【『您能教教我怎么抓虫子吗？』】

在地铁里杀死昆虫，完成了「价值证明」的人。

【『一定要杀死吗？ 』】

在所有人都互相残杀的任务中，独自坚守着自己信念的人。

【『不会杀你的，不会杀你的。』】

吞下了「星之宝石」，即便化作怪物也从没杀过人的人。

——我们之中，没有人能像大叔那样活着。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人生就是一个传说。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注视着化身『李丹洙』。］

［星座『紧箍儿的囚犯』注视着化身『李丹洙』。］

［星座『海上战神』为化身『李丹洙』的故事加油。］

但想要证明那个传说，就需要「资格」。

［星座『阴险的谋略家』点了点头。］

证明大叔的人生值得被记录的「资格」——那个资格，如今就在那片地上滚动着。

——快跑！把它捡起来！快！

随着我的喊声，大叔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棕色旗帜」，淡淡的光芒笼罩了大叔的全身。

［化身『李丹洙』获得了『棕色旗帜』。］

［『君王之道』已开始！ ］

自空中倾泻而下的酸性液体淋在了大叔的头上，那是即使有「东医宝鉴」和「尸毒犀牛的角粉」也无法中和的攻击。

［『棕色旗帜』的效果使防御屏障激活。］

在空中立刻展开的防御屏障堪堪挡住了酸性吐息，我们迅速环顾四周，散落的旗帜总共有八个。

都是死去的王们掉落的道具。

想要在这个世界线完成「君王之道」，就必须达成「黑色旗帜」。

——全部捡起来！

每次捡起新的旗帜，大叔拥有的旗帜颜色就开始发生变化。

浅棕色，浅紫色，紫色，深紫色，然后——

扑通！

大叔的身体被石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彼岸花花蕾同时被压碎。浓密的孢子攀附上大叔的全身。

「啊！」

花朵在他的皮肤上扎根生长，不停绽放的彼岸花散发浓香，大叔的魔力开始急剧消失。

［化身『李丹洙』已达成『黑色旗帜』。］

大叔的呼吸声缓缓减弱，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惧。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及我制定的计划又是什么，大叔在这一刻全都了然于心。

［『君王之道』核心条件解锁。］

我也无法担保这个行动能否成功。

「谢谢您。」

仿佛理解了我的心意，被红色花瓣包围的大叔笑了。

【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丹洙大叔才能走的路。】

而且为了让这个方法能够成功，大叔必须死一次。

死亡。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大叔也不知道。

那是「可以经历」的东西吗？人在经历那种东西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大叔，别担心。

除了金独子，无人知晓那个答案。

——我会陪着你的。

但现在，我们很快也会知道了。

「朋友。」

随着大叔的最后一声呼唤，他的视野连同我的一起慢慢变暗。

漆黑的虚无悄然降临，那是一片未被书写的黑暗。

我一次又一次，再三呼唤大叔的名字。

但丹洙大叔没有回应。

［『全知读者视角』出现异常反应！］

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倘若两者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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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只是凝视着一堵巨大的墙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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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索着无尽的墙壁，发疯似地寻找能读到的文字。随后下一刻。

□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撕扯而去，黑暗有如潮水般回退，周遭逐渐明亮起来，我已再次身处地下城之中。

［新的『王』诞生了。］

［您对新『王』的诞生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

［〈星流〉正在重新评估您的故事。］

［『最后一道墙』上记录了新的『消失』。］

在飞舞的红色花瓣中，耀眼的光芒喷涌而出。

丹洙大叔的身体正在那片光芒重组。

【终于，新的『不杀之王』诞生了。】

＊

作者的话

成为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