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替身 第26章 反驳

近一个星期是顾青阳过得最舒适最自在的时光，他在沈大哥家住了一个星期。

他在沈大哥家住了一个星期，都没见沈大哥摘口罩，估计只有洗澡才会偶尔摘下来。不过他并不好奇口罩之下，是怎样的下庭，怎样的口鼻，无论沈大哥长得如何，都是那个嘴巴毒心底好的沈大哥。

不过说来也搞笑，他妈出差好些天了，明知道丈夫跟小儿子不在家，都没给独自在家的顾青阳打过一个电话，问问情况。

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今天顾爸跟弟弟回来了。

沈大哥送顾青阳到家门口，看到人时，俩人都有些蒙圈，只见顾爸买了很多东西，桌子都放不下了。

沈大哥脸色骤变，眼底腾起密密麻麻的嫌弃和不屑。

他看袋子就知道全是保养品跟西藏特产，而且大部分都有气血的功效，特别不适合一脸皮肤病的顾家大儿子。

虽然不贵但那么多袋子，也差不多够顾青阳来回的机票钱了，可偏偏宁愿花钱买那么多东西，也不乐意带大儿子看好皮肤病。

怎么会有偏心到这样的父母？

不对，还真有。他也是其中之一，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那个弟弟，他爸就几乎将他无视了。

过年过节想不起来他是家常便饭，似乎他是那个家里多余的一个，他爸、后妈和弟弟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一根眨眼的倒刺儿，妨碍那个家的和谐。

他来这边那么久，一个电话没有，甚至从表哥的嘴里得知，只有家里的阿姨知道他不在，那三口人根本没发现他不在家。

沈大哥越看顾爸越觉联想到自己，越觉得这对夫妻得恶心，眼底的鄙夷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也愈发觉得顾家的大儿子，就是曾经的他。

他心底掀起一波接一波的热浪，想要为曾经的自己撑腰的感觉前所未有强烈。

沈大哥拍了拍顾青阳肩膀，转瞬眯起眼睛看着两大人冷笑了一声，慢悠悠道：“看看你爸给你带了什么。”

顾青阳抬起眸子望进沈大哥眼睛，感觉沈大哥眼眶快关不住汹涌的波涛，怒气就快决堤奔袭倾泻，就好似在为他不值为他生气。他转眼看了看爸爸带回来的东西，都是女人和小孩儿的东西，刚刚还藏在他眼底的期待转瞬即逝不见踪影。

顾爸面不改色的拍了拍顾青阳后背，和蔼的说：“带太多东西得补托运费，你最懂事，下次爸爸再给你带，下次爸爸带你一起回去。”

沈大哥早就预料到顾爸会那样说，他无声鼻子哼气，说道：“阿叔真是勤俭持家的好男人，小儿子气色挺好挺精神，看来是好全了。”

沈大哥声音飘着淡淡的笑意，嘲讽味特别明显，说后半句时目光飘到顾青阳身上，意有所指。

顾爸没想这个总是戴着口罩染了粉色头发像火烈鸟半大小子，不仅嘴巴毒还眼睛尖，他装傻和善的笑着，没有台阶硬往下走：“谢谢关心，小理确实好得差不多了。”

顾爸摸了摸小儿子的发旋：“我都听小理说了。真的很感谢前些天你又照顾了一下我们家两个小孩，遇到你这么好的邻居是莫大的福气。今晚一定要过来我们家吃个便饭，我真要好好感谢你。”

一说到“我们家”，顾爸咬字就多用力几分，提醒粉毛他不过是个外人，他们家的轮不到外人话多。

“不必了，这几天胃病老反胃没胃口。”

沈大哥目光在顾青阳和顾爸之间游弋，真没想到这个老登脸皮这么厚，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外人的身份，说再多都起不到实质帮帮助，无力感顿然没过心脏。

他感到窒息，讨厌顾青阳父母的偏心，也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明明想为曾经的自己撑腰，却没立场，没有资格。

千言万语在肚子来回拼接排序，却无法再组成一句完整的话语气不善，只能愤愤的憋出一句：“人我送回来了，再见。”

顾爸也没多说什么，客客气气让顾青阳送人到门口。

顾青阳没进屋，站在门口看沈大哥的背影，不过片刻内心就无缘由下起了一场名为失落的雨，雨水淋洗冲刷着他那颗总是隐忍的心脏。

酸楚、不甘、嫉妒不断搅动汇聚成漩涡，他马上要被卷进去时所谓的“懂事”绳索又勒紧他的脖颈，将他一点一掉吊起脱离情绪的漩涡。

他感觉到束缚，感觉到压抑，他想要爆发，却又因习惯红着脸硬生生咽回肚子。

沈大哥快步离开那让他呼吸发闷的房子，走出一段距离才回头，刚好碰上顾青阳迷茫又难受的表情，澄澈如宝石的双眸盛满了跟这个年纪不符的复杂情绪。

可他无能为力。

“赶紧回去，你就那两件薄衣服站门口吹个屁风。”沈大哥回头催促道。

顾青阳睫毛微颤，眼中的光暗淡了些，他默默点头应下，转身进屋。

“青阳，你可不能学坏了，没大没小没礼貌不懂事。”顾爸严肃道。

顾青阳自然直到爸爸说的是谁。可是沈大哥真的没大没小，真的没礼貌不懂事吗？

连一个外人都知道关心他的皮肤病，在他被欺负时还会站在他身边给他撑腰，都知道外面风大别站太久，可怎么爸爸跟妈妈却做不到。

到底懂事的意义是什么，牺牲他的个人感受，让这个家看起来融洽吗？

他好想问爸爸，他不是这个家的成员吗，他不是爸爸的孩子吗，为什么不带他去看医生，不像以前那样关心他，那明明是妈妈对不起他，为什么要他承担这个责任。

可是他问不出口，经年累月的习惯已经刻入了骨髓，话涌到嗓子眼就卡住了，他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打破束缚他的隐形壁垒。

“爸爸你不可以这样说，沈大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没问出口的话重新编排成了反驳。

顾青阳自己都愣了下，他向来是爸爸妈妈口中听话的乖孩子，爸爸妈妈说什么都从不顶嘴，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

顾爸跟顾妈都懵了。

顾妈眉头一皱，声音有些尖锐：“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你们不在的时候，都是沈大哥在照顾我跟弟弟。”顾青阳迎上妈妈审视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顾理也接话了：“沈哥哥给我们做好吃的，陪我们玩游戏，陪我们看电视。”

“我跟你妈辛辛苦苦上班赚钱，青阳，你要懂事，给弟弟做榜样，别学坏了。”顾爸没像顾妈那样大反应，语重心长道，好似他有多开明似的。

顾青阳看向地毯，在心里反问自己，做榜样就应该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应该盲目听信指责吗？他经历过感受过沈大哥的为人处世，才说那句话的，他说实话也要被上学坏了的标签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反驳，一抬眸就对上爸爸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爸爸看起来没有情绪，但整个人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哦。”顾青阳低下头。

“青阳，妈妈跟爸爸不会害你。你想，染个粉头发不上学，能是什么好孩子。指不定就是那些家里有钱到处玩不干正事的。”顾妈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为你好。”

为你好。

怎么听着那么扎耳朵。

为我好，我皮肤病那么严重，怎么不带我去看医生，弟弟感冒发烧你们就那么紧张，甚至要带他回国。我在学校被人霸凌，被人欺负，怎么不见你们为我撑腰替我出头，你们的为我好，只是让我以和为贵不要跟他们计较，躲着他们。

真的是为我好吗？

酸酸涩涩的寒流袭过顾青阳血液直钻心脏。

如果没有经历过沈大哥为他找场子，保护青春期的他的自尊心，他可能还会深信不疑，还会一次又一次用“等弟弟长大就好了”、“爸爸妈妈工作辛苦”来自我麻痹，自我PUA。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从亲妈卷走了爸爸几乎全部家产只留下房子跟他，爸爸就开始没那么爱他了，而新妈妈和弟弟的出现，加速了爱消失的速度。

掌心中流逝淡去的年月早就给出了答案。

但要他相信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小孩，好难啊，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愿意相信罢。

他不停劝自己，只要懂事听话，只要他不吵不闹不要求这要求那，爸爸会变回从前那样重新爱他。

他们一边不爱他，一边说着为你好。

顾青阳握紧拳头，想问“真的是为我好吗”，但他说不出话。问了又能怎么样，换来的不过是指责。

顾爸顾妈见顾青阳这样以为他听进去了，没在继续话题，钻进厨房忙活晚餐。

吊灯下的中餐油亮亮的，色泽特别好看，徐徐飘起的氤氲热气伴着香味弥漫满了餐厅。

顾青阳看着饭桌上的菜肴出神。

青椒酿肉、三杯鸡、紫菜蛋花汤，好香的菜。但没有一个是他的口味，弟弟喜欢紫菜蛋花汤可他紫菜过敏；他不喜欢吃青椒，那股味道他吃了会反胃，但爸爸特别喜欢；三杯鸡味道太重了，他吃不习惯，但妈妈很喜欢这么重的口味。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天了，沈大哥来他家吃饭那次也是，五个菜，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

很多痕迹都透露着，他在这个家里不受重视，只是一直自我麻醉着逃避罢了。

“爸爸，哥哥不能吃紫菜，你又忘了！”顾理不满道。

顾爸道：“忘了，下次注意。”

“哥哥，吃这个！”顾理给他夹三杯鸡之前在自己的水杯里涮了一下，冲掉了部分味道。

顾理转头又跟顾爸控诉：“爸爸，哥哥不吃这么重口的！”

“小理真乖，知道照顾哥哥。”顾爸摸了摸顾理柔软的金发，笑得很温柔。

顾青阳笑着说了句没所谓，挑了能稍微吃得进去的青椒酿肉，只吃中间的肉。

“哪有你这样的，这么挑食营养不均衡，青椒多好的东西啊。”顾爸把挑出来的青椒重新塞到顾青阳碗里，直勾勾盯着他，要看到他嚼碎咽下去了才肯罢休。

顾青阳忍着反胃的恶心吞进去。

刚吞进去，他的胃壁就剧烈抽搐，里面翻江倒海，胃酸和团装黏糊糊的食物涌上咽喉。

好想吐，但必须活生生忍住。

他以前跟爸爸说过吃不了青椒，那时候爸爸还不会这样，可亲妈走了，有了新家庭，爸爸就不记得了。

“哦。”顾青阳用力地眨眨眼睛，深呼吸，才将那强烈的呕吐感压回去。

“爸爸，我要汤~”顾理拿饭勺敲了两下陶瓷碗沿，清脆的响声和带笑的说话声是那么搭，光听就让人联想到和睦美满的家庭晚宴场景。

“你也是的，自己动手，老要爸爸帮你。”顾妈跟着笑了笑。

顾青阳抬起眼皮，就看到爸爸和蔼亲切的笑容，听到爸爸宠溺的回答：“好，爸爸给你盛。”

“少紫菜，多蛋花！”弟弟道。

“你这张嘴是真会吃。”爸爸眼睛眯成弯月，眼角的皱纹堆成扇形，藏不住的幸福笑意从缝隙涌出。

顾青阳埋下头扒白米饭，弟弟挑是真会吃，他把不能吃的拿走就成了挑食。

这就是被爱的孩子和不被爱的孩子的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