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也漫漫,秋山镇的雨,似乎总是来的这么及时,来的这么婉转。
昨日去山上采蘑菇,谁知道怎么就那么倒霉还捡到个人,一来二去的,赔了自己绝世仅有的神药不说,现在还得顾着那还魂丹的面子上给他熬药续命。
江素客蹲在炉边,拿着把蒲扇正呼呼的摇着,心中越想越气,最终化成了一句悠悠的叹息.
“唉,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能歇一歇,我还得去出诊挣钱养家呢。”
余光里旺财瘸着一只狗腿,灰头土脸的回家来了。
江素客没好气的说道:“你又踩到我的药了?”
“呜汪!”
“怎么不毒死你呢?”
“呜呜……汪汪!”
旺财还和江素客对着吵了起来,气得江素客无奈扶额,“我现在没空和你闹,等会再来处置你。”
只是眼下伤员的药煎好了,趁热效果好着,还得给人灌下去,才不是说要饶了这只惹人生气的狗。
她心里这样想,端着碗就往自己的茅草屋里走。
江素客似乎对住所没什么大的要求,所以她的住处非常简洁,甚至算得上贫穷凄凉。
一间茅草屋,外面搭了个同款的茅草棚子,刚才她就在那棚里煮药。
唯一的好处约莫就是连绵的阴雨竟然没漏水,这大概归功于当初她搭建的时候对于屋顶很是仔细。
推开用竹篾扎的门扉,烟灰色的帘幔后面若隐若现着一张床,昨日救下的男人现在正霸占了她的床,也是整个家里唯一的床。
男人被剥光了衣服躺在床上,身体还上裹了不少的绷带。江素客脸色不变,心里却在暗暗嘀咕:这人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身上被伤的快找不出几块好肉了,不是鞭子抽的就是匕首割的,生怕折磨不死他。再加上之前也不知道在雨水里淹了多久,许多伤口都是泡的发白的。昨天带回来光是清理就花了不少时间。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男人身上伤痕累累的,但一张脸却还是风光霁月,貌美无瑕。也多亏了这一张帅脸,要不然那贪图美貌的旺财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把药给了他吃。
想到还魂丹,江素客就肉疼的龇牙咧嘴,可是最终也没说出损话来。
“幸亏下雨了,也幸亏你倒在这一片没什么野兽的山头,不然就凭你一身伤口的血腥味,一旦陷入昏迷,恐怕就要被山里的野兽给吃了。”
旺财也跟了进来,朝着男人叫了两声。
“你怎么还进来了?狗腿也不瘸了?”
旺财跑到江素客的转了两圈作为展示,再踱步到床尾的位置趴下,一副守卫的样子。
“……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一副泥腿子样,真没出息。”
江素客实在不愿再看旺财那副谄媚的样子,便扶起男人给他喂药。
“好了,他现在只能这样了,剩下的得听天由命。”
一碗药灌下去以后,昏迷中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江素客又给他探了一回脉,这回乱的让她直皱眉头。
她蹲下身子,双手用力地揉了揉小狗的脑袋,“我的医术有限,他受的伤实在重,对他下手的人也是心思歹毒。不过多亏了你之前给他吃了还魂丹,现在小命算是吊住了片刻。”
“不过你也别太高兴,千年天山雪莲再加上百年水灵芝,两味药材都属水大寒,又都是极阴之物,所以现在他只是还没死,却不能代表没有严重的后遗症。”
“我刚才添了服温吞的药给他服用下去,药效到底是不比还魂丹来的立竿见影,再加上......他身上最重的还不是内外的伤势,还有不下于两种毒药在它的身体里相互蚕食攻掠,如果这些解决不了的话,还是要去阎王殿报道的。”
“你就在这看着他吧,我还得出门给他再寻一分生机去,他要是死了,那我的还魂丹不就白搭了。现在时间还早,你好生看着家,我在明天之前回来,”
“汪汪!”
“安心啦,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我去找一味药材而已。”
说完,江素客起身,把旺财和昏迷中的男人留在了茅草屋内。
而她自己则是撑了把伞出门去了。
江素客说的一分生机,在阳街的老酒弄。
五百年老山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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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将尽,天色阴沉,四下里恍惚笼上一层灰白的颜色。细雨于风中缠绵落下,在街道不平整的青石板面生出一朵朵的水花。
道路两旁的商肆因为下着雨而闭门歇业,木质的建筑也因为连续的落雨变得湿透从而散发出木材浸润的气味。
一朵青绿色的圆圆伞面从稀疏的几个没撑伞疾行的行人中间穿过,没入了一间开着门的商铺里去。
店里灯光昏暗,点了些烛火但用处不大,依旧是暗得几乎看不清人的脸,仅剩下个模糊的轮廓。算珠敲落的声响在安静的店铺里显得格外吵。
虽然说听见有人进来了,低着头坐在台前的老人却头也没抬,依旧自顾打着算盘。
“今日酒都卖完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不买酒,也得明日再来吗?”
女子的声线清脆却不尖锐,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夹带着若外面的雨水一样清冷的韵味。
老头抬起脸,曲折的皱纹在他面上蜿蜒交错,他推了一下脸上少有的、看起来很是崭新的西洋单只眼镜,缓慢地开口说道:“稀客啊江姑娘,你来不为买酒又是为了什么?”
“五百年的老山参,听说你知道谁家是有的。”
“有是有,只是姑娘看起来年纪轻得很,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到。”
老头坐正了身体,放下毛笔后顺手合上了账本,摆出了一副审视的样子。
“你只管告诉我东西在哪,拿不拿得到是我的本事。”
老头一听这话,不由得正视起来眼前这个站在面前的姑娘,只见素日里婉约的女子站得笔直,纸伞握着柄而伞尖朝下,倒像是握着一柄长剑了。
她身上的气质啊颜色啊似乎是统统都变了,变得和身后门里边儿的那些个人差不离了。
“消息有的,一百金、”
江素客挑眉,心里暗暗骂道:真是奸商,一个消息就要一百两黄金来交换,若不是真的需要这株老山参,她可是舍不得来这里交易的。
心里骂着人,江素客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走上前去,啪的一声将一张存票拍在锃亮的柜面上。
开口说道:“京城天都商行的存票,里面正好是一百两黄金。”
“消息能给我了?”
老头将她的存票举起来,放到油灯下面仔细的辨认,确认真伪以后,拿烫金的蜡封好了放进一个量身制作的檀木盒里,继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向角落的墙面。
只见他的手掌不知道是按在墙上的哪一处暗格,随后不久便隐约听见锁链绞动之声,继而房顶上放下来一个木制的圆筒。
手掌大小,通身漆黑,顶端有着金漆的封口。
老头将那圆筒取下,递给了等候的江素客。
“姑娘,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