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表情似有松动,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和犹豫被晏衔烛收入眼中,白芷勾起嘴角,垂眸道:“你这个修士倒是有趣,我连害十五人殒命,入不得轮回不也是应该的么?”
晏衔烛忽然开口:“若那些人并不是你杀的呢?你也甘心就这样做了替死鬼,永世不入轮回?”
话音刚落,冥蝶的身影已然闪身至晏衔烛面前,她猛地伸手掐住晏衔烛的脖颈,巫喻时和陆游山顿时冷下脸来,两人一同上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冥蝶冷声道:“既然你们发现了,那今天就都别想活着出去。”
巫喻时径直看向白芷,“我们能帮你。”
“白芷。”冥蝶回头低喝了一声,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晏衔烛喉间溢出痛苦的气音,脖颈处的肌肤攀上了一层脆弱的薄红,巫喻时一手握住剑柄,也沉下脸来。
白芷伸手搭上冥蝶的手,看向巫喻时的眼睛,“说说吧,你能怎么帮我?”
冥蝶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晏衔烛踉跄几步往后倒去,巫喻时抬手扶住他。
他们五人顺势在亭中坐下,白芷被冥蝶揽着,保护的意味十足,冥蝶冷道:“你们最好是真的有办法。”
巫喻时温声道:“在帮你之前,我想向你提几个问题。”
白芷点了下头,巫喻时缓缓道:“鹿鸣村死的十五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而这其中,谁替那位祭司做了替死鬼。”
这番话听得让人心惊,陆游山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巫喻时,到方才为止,他都以为是巫喻时骗白芷的。他又偏过头看着晏衔烛,不料对方脸上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陆游山低下头,浓浓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吗?”
“想必十三年前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当时他们闯入我家,嘴里喊着奉行鹿神之名将我拷走,我娘哭吼着追出门,却被人架走,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我咽了气,她才被放了出来。”白芷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天边飘过的一缕云,轻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娘一天一夜未进米水,走出祠堂时,抬眼便瞧见老榕树上垂着我的尸身,当日,我娘也死了。”白芷垂眸,她的声音平淡得近乎麻木,“那死了的十四个人,便是当时从我家把我带走,又把我娘绑在祠堂的人。”
亭中气氛陡然陷入死寂,唯有檐角鹿角铜铃摇晃发出的震颤,叮叮当当在风中回响,一瞬间,所有人的思绪仿佛都被拉回了十三年前那个黄昏。
暴雨冲刷而下,将祠堂匾额上“鹿泽万物”的金漆冲洗得斑驳,榕树的枝干刺破雨幕,少女的粉衣在风中被卷成了一面无力飘摇的白旗,足尖悬在跪倒在地的妇人眉心——那妇人满面血泪,头近乎要埋到地下去,身躯不断颤抖着,四周檐角的铜铃也忍不住发出哀鸣。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陆游山,他的喉结剧烈滚动:“这......那你......”
“都过去了,反正该死的人,都已经有人替我杀了。”白芷不愿听旁人的怜悯话语,出声打断他,她看向巫喻时,“大祭司原先已经被蝶音杀了,可他不知用了法子,夺舍重生,成了现如今鹿鸣村的村长。”
巫喻时和晏衔烛心中同时浮现了一个地方,巫喻时虽然很不想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夺舍重生这一类禁术,起初便是源于他无花谷镇压的那些邪灵。
看来鹿鸣村的事情,和无花谷脱不了干系,短短百年间,无花谷竟也参与了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中来,其背后,究竟还牵扯着怎么样的利益联系。
巫喻时道:“原先大祭司所葬之地你可认识?”
白芷站起身,“我带你们过去。”她的目光落到桌上的手帕上,眼里流露出眷恋,身旁的冥蝶自然地伸出手,将那块帕子收入怀中,顺手摸了下她的头,安抚之意尽显。
夜色渐浓,残月如钩,凛冽的寒风掠过树林,引起树梢枝叶沙沙作响,鞋履踩过地上枯叶吱呀作响,他们在尽头的一处葬地止了脚步。
此地墓碑林立,多是粗粝的青石所制,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碑文。有些墓碑已然倒塌,覆满青苔,坟头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唯有一块墓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干净,这碑无主无名,连周遭杂草都被刻意清理干净,在整片荒芜坟茔中格格不入。
巫喻时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块碑,袖中灵力骤然凝聚,掌心泛起蓝光,陡然挥掌劈下!
轰隆一声闷响,石碑应声而碎,飞溅的碎石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着实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掌风余势未消,下方土地剧烈震颤,原本夯实的泥土翻涌起来,腥气混着地底寒气升腾而上。
巫喻时足尖轻点后退半步,便见泥土簌簌滑落,一具漆黑的棺椁缓缓显露,棺盖上隐约可见幽绿色的符文,在月光下诡异地流转。
陆游山目瞪口呆,还未回过神,就听巫喻时叫他:“陆游山,会开棺吗?”
陆游山怔了下:“应该......”
巫喻时指节曲起,指尖触及腕处肌肤时,一只紫黑色的蜈蚣悄无声息地钻出来,缠上他的指尖。陆游山指尖一翻,一张符纸凭空出现在手上,他屈指一弹,符纸骤然腾起青色火焰,“嗖”地射向棺盖中央的幽绿符文。
“符破棺禁,灵通天地,邪祟尽退避,棺开显真魂,”陆游山低喝一声,“破——!”
眼前金光乍现,棺盖滑落的刹那,碎石与尘土扑簌簌坠入棺中。当众人被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熏得眯起眼时,一道黑袍身影飞掠而来,声音阴鸷:“小辈找死!”
众人看去,来者竟是方才屋里那位“大人”,只见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长袖滑落的瞬间,露出了攀爬密布在手臂上的暗紫色纹路。
冥蝶目光如刀落到他身上,声音阴狠:“老东西,你竟然还敢来?”
黑袍人掌心凝聚幽绿色的灵力,瞬间,十四具浑身缠满符咒的傀儡破土而出,他们的侧脸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青芒,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鬼火,指甲长如弯钩。
陆游山数着数量,正好十四具,同先前的人数一一对上,他心下发惊,一个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
而晏衔烛已然召出问月琴,指尖拨弄琴弦的瞬间,那位黑袍人猛一挥袖,十四具傀儡张开血盆大口,喉间溢出嘶哑的吼叫声,身姿怪异地向他冲来。巫喻时骤然拔剑出鞘,挥剑的瞬间,冥蝶拉起白芷往后退去数步,只见金色剑气席卷而去,十四具傀儡瞬间化为齑粉。
陆游山目瞪口呆,他从不知巫喻时那把剑竟然还有这样的威力,“上古神兵流光问雪,一剑荡尽魑魅魍魉,一剑冰封万里苍茫。”一旁的冥蝶先开了口,消解了他心中的困惑,语气听上去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羡慕,“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你们玉清宗当真是疼爱后辈,流光剑都送给了一个小弟子。”
“毕竟姜兄的师父也不是一般人......”陆游山讪讪一笑,他看向那边错愕的黑袍人,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一错再错,诸多业罪你就不怕天雷轰顶!”
“我这是顺应天道!阴女死而甘霖降,一人亡而全族生!”黑袍人吼道。
晏衔烛冷声质问:“那后面死的人呢?难不成也是天道的旨意吗?!”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黑袍人枯槁的手指抚过龟甲,他的目光落在他们五人中白芷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笑。
他咬破指尖,精血滴落在龟甲纹路间时,幽绿符文骤然暴涨,巫喻时眸色一凛,流光剑如游龙破空,剑气撕开周遭扭曲的灵力场。
剑尖刺破那人护体罡气的刹那,剑身剧烈震颤,巫喻时被震开的刹那,一道不易察觉的金芒顺着剑刃钻入了对方心口。
那人却恍若未觉,喉咙里溢出嘶哑咒文:“以血为引,尸骨为界,听从吾召——”
咒语未落,白芷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瞳孔翻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冥蝶怒吼道:“你做了什么?!”她猛地甩袖,万千黑蝶从她袖中呼啸而出,直袭黑袍人而去。
那人恍若未闻,浑浊的眼珠中泛起幽绿色的精光,巫喻时收剑,略一合眼,神识如游丝般钻入那人识海,他凝心聚神,灵力瞬间催动了那只藏在对方灵台的噬灵虫。
黑袍人脖颈青筋暴起,“你何时……”他话音未落,皮肤下忽然窜起暗紫与金色交织的纹路,如蜈蚣一般游走在他体内。
巫喻时双手结印,掐诀的手指骤然收紧,蛊纹如蛛网般爬满他的全身,金光乍现,漫天血雾纷飞,凄厉的惨叫声中,龟甲重重坠地,显出原本的形状——一堆白骨。
冥蝶眼疾手快,立即接住即将坠地的白芷,白芷抬眼看去,脸上泪水混着血蜿蜒而下,她语气中充斥着不可置信:“那是……那是我的。”
感觉鹿神庇护这个支线写得很歹毒(滑跪)[爆哭]后期会找个时间修一下这一块[爆哭][爆哭][爆哭]这个支线差不多要结束了,应该不会有七,下一章进行一些收尾(终于)一开始写的时候想的是写到四差不多了,奈何笔力实在太有限了,居然写到了六[裂开][裂开]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人[红心][红心]……这个支线写得我各种怀疑人生。。。这么歹毒的东西写出来太令人心虚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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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鹿神庇护(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