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失眠 第6章 第六章 可怜的猫

[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昨天半夜醒了之后发现手机完全没电了就充上电继续睡了，现在才看到消息]

[啊啊啊啊啊真的很抱歉]

[天呐你居然还录了屏]

[我一定好好看]

[谢谢你!!!!!]

池烛对着满屏幕的红精灵大哭道歉表情包陷入无语。

池烛正背着英语课文，许峤初从教室后门进来，身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包，慢吞吞路过池烛的课桌，球包蹭了一下池烛的桌腿。

整理好书包，许峤初转过头来又是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对不起啊池烛，昨晚我不小心睡着了。”

左右同学隐约投来疑惑的目光。

“……没关系。”池烛说。

“你昨天那是在哪里呀，看起来不像在家？”

学校是禁止学生校外打工的。池烛的眉头跳了一下。

“忘带钥匙，在便利店等我妈回家。”

“是吗……”许峤初回想起那个面包超人钥匙扣，“那你是几点回家的？”

“跟你打完电话吧。”

“哦——”许峤初眼睛转了转，“你家在哪？”

池烛警惕地抬起眼睛看他：“怎么了？”

“哦，我意思是，如果你下次没带钥匙可以去我家等……”

“你家在哪？”池烛试图用问题堵住他。

“华池一期。”

在城南的别墅区。离他和李文瑶的出租屋起码有十几公里远。

等他走过去天都亮了。

“嗯嗯。”池烛迅速敷衍了一下继续背书。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集合的时候，体育委员数来数去，怎么都少一个人，但看不出来缺了谁。池烛个子高，站在队尾，总感觉还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人，有一阵子没看到了。

许峤初？

果然是许峤初不在。

他还没想要不要管这个闲事，已经有人发现了。

“那个人是不是我们班的？”

许峤初站在离集合地不远的一棵树底下，抻着自己的校服下摆往树上看。

“咪咪，你下来呀。”

“咪咪，别怕，我接着你！”

体育老师是个声线像刀郎的黝黑男子，体型一看就是练足球项目的，嗓门很大，气急败坏：“十二班那小子，你干什么！”言外之意是快滚过来站队。

十二班那小子转头回答体育老师：“老师，猫下不来了，我接它一下。”

“猫能自己下来。快点过来！”

“老师，它自己下不来，一直在叫！”

队伍传来一阵哄笑。

“听不懂人话？猫能上去当然也能自己下来！”体育老师彻底火了。普通的鞋也就算了，池烛有点怕他把钉鞋脱下来抽他。

也有自己下不来树的猫。池烛见过。在友慈的时候，李文瑶喂过一只流浪猫，小小的，叫声很哀切，感觉一下就能被捏死，喂了几个月都没见它长大多少，也不亲人。李文瑶每次都蹲在地上看着它想，它再长大点会不会跟自己亲近点。

后来池烛亲眼看到它被一群小孩赶上树，又掉下来摔断了脖子。李文瑶捧着它跑了好几家动物医院，医生看了都说没救了。最后小猫在李文瑶手上没了呼吸。

“老师我去帮他一下把他带回……”池烛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腿也像是自己往许峤初的方向走过去的。

“帮什么帮！”一嗓子吼得池烛差点耳鸣，血液倒流，他只好又退回队伍里。

“他叫什么？谁知道他叫什么？”

隐约有人调笑着说不认识。老师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猫从树上跳下来轻捷地逃走了，嗖地一下没了踪影。许峤初却无法逃走，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又激动地等着好戏。

“猫自己下不来，”老师戳许峤初肩膀，把他戳得一个趔趄，“猫自己下不来！”

“我的体育课你今年都不用上了，体育课成绩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他像是那种发火很容易且会上瘾的人，“好了，滚回去！”

许峤初没说什么，转头往风雨操场的出口走。池烛看不见他的表情。

体育老师回来继续整队，眼刀剜了池烛一眼。上课铃从教学楼那边遥远地传来。

从热身运动到广播体操到立定跳远，一堂课几乎没有空隙。最后的环节是一千米慢跑。

站在出发线前，体育老师背着手踱过来对池烛说：“你五千米。配速不能慢于五分半钟。跑不完，你这学期体育成绩也0分。”

然后丢过来一个手表。意思是戴着跑完五千米给他送回去。

池烛有点想发作，把手表扔回去说我不跑，或者找个花坛埋起来。但是又想到李文瑶说的，能抓住的机会都要抓住。体育课成绩50分，期中期末考的时候都要算到总成绩里，别人都有的他也必须有，50分在密不透风的年级排行榜里根本就是天堑。

池烛把表戴上说，好的，老师。

下课铃响了，体育老师已经回去了，班里同学作鸟兽散。池烛看一眼表，刚1.2km。

他不是什么运动健将，又常年缺乏睡眠，已经开始达到运动极限。

都怪许峤初，池烛想，一跟他扯上关系就没好事，下次要离他远远的。

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本来就很饿了，大爷的。

池烛感觉肺泡充斥着快被烤化的塑胶跑道的味道，快要爆炸了。

看了一眼手表，第二个一千米的配速是5分42秒。

路过操场去食堂的人群熙熙攘攘，耳边被嘈杂的声音塞满。

“——！”

一道声音冲了进来，由远及近。

池烛正在努力调整着呼吸控制眼前密集上涌的黑色小点。如果它占到视野的一半，就不太妙，必须马上找回神志才行。

“学霸——”不知道在喊谁，但声音陌生又熟悉。

“学霸！池烛——池烛——！”

“做个数学卷子做得快吐了，做一道错一道，左等右等你都不来，”池烛不是很明白许峤初怎么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上自己，和自己保持相对静止了，还能这么自如地说话，“有人说你被体罚了。”

池烛喉咙冒烟，没准下一秒就冒血，根本说不出话，想说你猜猜是因为谁，又一想根本没帮上许峤初，没准还害得老师更生他气了，不如不提。

“怎么会体罚你呀？难道是你上体育课偷懒？”

池烛决定一切以保存体力为上，不反驳他。毕竟上气不接下气地争论也真的很逊。

“五千米也不是很难跑吧，我陪你跑。”

哑巴都能被他气得开口说话了。

“滚。”

池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度过运动极限最难受的那几秒，烈日下流失的灵魂似乎又回来了一点点。池烛加速试图甩下许峤初。

“干嘛骂人呀，我惹你了？”许峤初马上又跟了上来，池烛再加速，他还是和自己紧紧并排，云淡风轻的样子，顶多呼吸急促了点。池烛瞄了一眼手表，5分30秒。

这样根本跑不进五分半钟。

渐渐接受要比别人凭空少掉50分这种事，让他感觉肚子像是被猛踹了一脚那样，疼得厉害。

“不舒服吗？”许峤初也停下来了，“你脸太红了。”发现池烛在不停地看手表，他拉过池烛的手腕看了一眼，“我靠，你心率一百六了！”

池烛感觉自己的汗流得不正常，心脏好像转移到了大脑中，突突突突跳得他头昏眼花。

“我帮你跑。”许峤初不由分说地捏着手表箭一般冲出去了。

池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像风一样，两腿轻盈矫健地交替甩开，不一会儿就刮过操场一圈，再一会儿又一圈。跑道是在他脚下变短了吗？

剩下的两千米飞快地被许峤初跑完了。

平均配速还不到5分钟。

许峤初又像风一样向着池烛刮回来了，柔软的栗色头发也像风，他把手表交回到池烛手里。

“可以交差了吧，走，回去？”

体育老师瞪着手表看了半天，又似笑非笑地看向池烛：“我去，可以啊，运动健将？还以为你小子找个沙坑把我表埋了。”

池烛心说，我去，可以啊，还得是你，埋花坛不如埋沙坑，埋沙坑里两个班来上上课就给你踩个稀巴烂了，还不用担心电池污染花朵的生存环境。

“你还杵这儿干什么？”

“啊？”池烛回神。

“赶紧放学！下次别捣蛋了，轻饶不了你。”体育老师大手一挥。

池烛飞快撤出办公室。

真正的0分体育健将等在走廊里晃着脚踝看墙上贴的海报。池烛走出来，双层玻璃门上映着两人微微错开的影子。池烛比许峤初高一点点。

“你不去认个错？”

许峤初脸色一沉：“不去。”

“不上就不上，我训练缺了那么多文化课，刚好拿体育课补补。”

“能补50分？”

“人要目光长远。体育分是唾手可得的，是一时的。”

所以就丢掉50分换取鞭策自己加倍努力学文化课的动力？池烛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笑什么？谁都像你一样天生就能听懂数学老师讲的话？”许峤初说，“学霸，这次我帮了你，你多帮我讲一——”

“好。”

“我还没说要讲什么。”

“你要讲什么？”

“什么都可以，是吗？”

池烛反悔得很快：“那不行。”

“你！唉，拜托……”

“许峤初，”池烛突然站定了回过头来。许峤初没刹住，差点把他扑倒，“你不知道你很有天赋。”

池烛想起他风一样飞舞着的栗色头发，想起他一脸纯良地说“五千米也不是很难跑吧”。

“真的吗。什么天赋？”许峤初眼睛亮了。

“把哑巴气得开口说话的天赋。”池烛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等一下……这应该不是在夸我吧？”

许峤初在后面又加快脚步追了起来。

楼梯拐角，差点撞上一个高个子、戴无框眼镜，皮肤雪白的男生。他看了他们俩一眼。对池烛比了个大拇指说：“哥们儿，你是这个。”又看到后面的许峤初：“你也是。”

“啊？”池烛疑惑。他不认识这个人。

“你哪位？”身后的许峤初问。

“八班，齐羽喆，两个吉的那个写法。我们班跟你们一堂体育课，就在你们旁边。”

“哦。”池烛说。但还是没明白他说自己是“这个”的点。

“诶，”许峤初又突然说，“你的名字都是左右对称的！”

许峤初确实“这个”，池烛想，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你这么快就发现规律了？”齐羽喆纠正道，“但是是羽毛的羽。”

“好。有机会一起跑步。”许峤初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越过去跟上池烛。

许峤初家的司机在正门外等他。二人出了教学楼后向不同方向走。池烛去侧门附近的车区取车，去“咖啡”书店还书。

“咖啡”书店在曾经的初中附近。既卖咖啡又卖书，还有漫画借阅业务。很多漫画版本，只有国外或港台有售，借之前要交很贵的押金。池烛就是在这里消磨了很多个初中周五放学后的下午。

“为什么不叫‘书’咖啡？”池烛曾经真诚发问。

“弟弟，你挺有意思。”前台的书店老板当时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看着他突然笑了。

书店老板是一个姐姐，柜台上的名片透露了她的名字是“林杏”。一头直□□成白金色，马尾紧贴头皮高高扎起，经常化全包眼线，看不出年龄，好像三年过去还是一个样。池烛来还漫画的时候，会习惯性问一句：“喜欢吗？”

池烛习惯性点头。

她好像还一直兼职教跳舞，爵士舞越来越有市场。

“等一下。你的会员卡累计1000天了，”她粘了长指甲的手指噼里啪啦打着键盘，“可以送一张免单券，换饮品或新书都可以……”

收银台斜上方挂着一台显示屏，正在播新闻：“知名青年舞者冷晖映宣布隐退。据悉，冷晖映刚获得‘圣瓦伦特奖’，该奖项在舞蹈领域是桂冠级别的存在，自成立以来仅颁发给三名华裔……”

“冷晖映”这个名字吸引了池烛的注意。

书店姐姐好像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如说是突然变得无比说震惊——她正捏着池烛的会员卡准备还给他，听到新闻的瞬间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她劈头盖脸地问，“你说你要隐退了是什么意思？昨天为什么一点也不告诉我们？”

话筒对面的声音听不清楚。

池烛匆忙离开，向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冷晖映”。这个名字应该很难重名。

范围在本市的话，就更不容易重名了。

回到家打开门，李文瑶正在热昨晚的剩菜，看到池烛进来，盯着自己，有些诧异：“今天回家这么晚？”但表情看起来大体很平静。

“哦。”池烛说，“顺路去还了个书。”

想了一下又说，“最后一节体育课跑五千米，跑了太久。”

李文瑶很震惊：“五千？考试要考吗？这谁跑得下来？”

“不是。但真有人能，还很轻松，”池烛谨慎地说，“我也要开始锻炼了。”

李文瑶把菜端上桌。池烛说：“我也没吃。”

李文瑶又添了一副碗筷。池烛在餐桌边坐下观察李文瑶的神色，他和平常一样与自己聊天，没有显示出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