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那玉简上是这样介绍的:其主人是为了和爱侣实现更高程度的“通感”,才想方设法研究出了这一法术。
修习此法,可以使得爱侣们在进行“神交”时,双方魂体达成更亲密、更融洽的接触。
以至于,魂体相交太过融洽了,产生了一点副作用,这个副作用就是:探出神识的那个人,可能会不受控制地读取到对方的一点点记忆。
不过此处的记忆读取,比起搜魂术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先不谈实现这个法术的前提过于严苛,必须双方完全出于自愿、同时运行功法,只说这个记忆读取,它首先是不能够主动进行内容筛选的,也就是说,能读取到对方记忆中的什么内容,完全是随机的,很看运气。
其次,这法术能够读取到的记忆的数量和时长,也少得可怜。
基本上进行一次长达半天的神交,也就只能随机读到对方元神里全部加起来不足一刻钟的记忆,而且这些记忆还通常都是碎片化的,无法构成连续的、有意义的信息。
所以,如果想要通过这个法术,从对方的元神里窃取什么机密讯息,那基本上不可能。
此法的主要作用,还是供情侣们用来娱乐。
可此术固然限制颇多,但针对他们目前的情况,竟恰好够用了。
因为,洛朝认为,从理论上讲,只要对方能读取到一点点关于他前世生活经历的记忆,不管这记忆是什么,也不管这记忆有多么碎片化,都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总之,这个法术的原理和口诀就是这样子的,这口诀也不难学,我相信你应该已经记下来了,既如此,那我们接下来就直接……咳咳。”
说到这里,他直面着对方瞬间变得震惊到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他是一个变态,到底有点难以启齿了。
即便不伴随着身体力行的双修,“神交”这一行为本身也过分暧昧了。哪怕抛开其中的暧昧感,让别人读取自身记忆这一行为本身,也构成对他**的冒犯,照常理他也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是转念一想,生死事大,失节事小,他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那点**?
何况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验证身份,如果运气好,立刻读取到了足以作为身份证明的记忆,那说不定只需要短暂地触碰一下彼此的魂体就可以了,如此程度,应该也够不上所谓的“神交”吧?
嗐,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不管了!
某种意义上,他为了去死简直什么都做得到,转念之间就下定了决心,行动上更是半点不拖泥带水,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答应,便就地盘坐下来,微一闭目后,睁眼道:“好了,我识海打开了,你直接进来吧。”
“啊?”顾归尘却被他这干脆利落至极的行为吓得后退了一大步,刹那间羞到满面通红,“不……我、我怎么能对你做这种事呢?”
洛朝倒是面无表情的,他情绪既稳定又麻木:“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顾归尘听言,也哑然了。
这个道理他也懂,若要验证对方的身份,肯定没有比记忆更好的证据了。
话语可以骗人,但贮存在别人脑海里的记忆,必定是真实的。
何况眼下情形如此诡异,即便对方不是洛九陵,他也非常有必要探究一下这古怪少年的来头。
读取对方记忆则明显是个非常高效而准确的探查方式,然而道理归道理,他只要一想到“神交”这两个字,就实在……
“可是,那样,我们等于就……”他越说越小声,头也渐渐埋了下去,脸色羞得通红,甚至不好意思将话说完。
洛朝脑袋一歪,有点困惑:“其实这也没什么的,你也没必要这么害羞吧?”
顾归尘脸颊已然红透了,听言抬眸瞅了他两眼,又迅速垂下眼帘,期期艾艾的,声音无措里夹着点茫然,“我、我……我不知道。”
见他神态如此扭捏,洛朝也是稀奇了,心道:
这家伙乍眼一瞧,一身红衣染血,分明还挺有杀伐果决的反派气质的,上次来时,更是二话不说将我捅了个透心凉,怎么现在看上去,这么纯情啊?
不禁试探着问了句:“你以前,没和别人做过类似的事情啊?”
“啊?”顾归尘瞬间吓得抬起头来,脸色爆红,慌乱极了,“我、我……我怎么可能!”
洛朝当即眼神了然:好吧,不用怀疑了,这家伙铁定是个毫无那方面经验的处男!难怪如此纯情。
他心中吐槽归吐槽,面上还是作出假笑,尽量温声忽悠道:
“你放心,虽然我也是第一次,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总不至于你想让我负责吧?”
顾归尘又羞又气:“谁、谁要你负……”
“哦?既然你也不要我负责,那你还介意个什么?”他笑容好似善良无辜,继续劝诱,“只是精神体互碰一下啦,根本没什么的。”
话虽如此,顾归尘还是不太放得开,表情纠结得要命。
洛朝见此,只好使出激将法了,“我说你这人,做事怎么畏首畏尾的?”
“就这点觉悟,还敢夸下海口要杀了我?你也知道我曾经的实力吧,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和我过招的。”
“还是说,你所谓我是你的天命宿敌,只不过是用来抬高自己的夸词?”他脸上适时露出一点戏谑嘲讽的笑来,“其实你根本没有胆量与我为敌……”
“不,我是认真的!”顾归尘立马生了点怒气,他急忙反驳着,这一刻已然忘了刚才的羞涩。
应该说,仅仅“认真”一词,根本不足以表达出他的执着程度:
过去千余年里,他早已幻想过无数次和洛九陵的最终对决,哪怕他明知自己的胜算连万分之一都不足——他极有可能落败并惨死在洛九陵手上,也从未肯放弃这个执念。
尽管,十三生前无数次劝过他,希望他早日放下这不该有的念头,生怕他将来真的做出什么刺杀帝王的傻事,最后为此枉送了性命。
也反反复复提醒过他这些血淋淋的现实:你和洛九陵之间的实力差距,堪称天差地别,你不可能战胜他的;这一切都是命,而你无法违抗命运……
昔年他不想惹十三过分忧心,通常只是沉默地听着那些劝告,从未当面反驳过什么。
可是,过后许多年的无数个深夜里,他都会在内心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不信命。
甚至可以这么说,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和他一样执着的人了。
天底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想要洛九陵死,但是,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将这件事情当成人生全部的意义,怀抱如此执念长达千年,或许只有等到他真的死在了洛九陵剑下的那一天,这执念才能消散吧。
“我从来不怕与他为敌。”顾归尘斩钉截铁道,“终有一日,我会要了他的命。”
“啧,你光是嘴上凶有什么用?如果你根本拿不出什么实际行动,还成天嚷嚷着要杀我,何异于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说着,洛朝还故意作出不屑的眼神:“而且啊,你现在遇到这一点点小困难就退缩了,明明我都把解决办法提出来了,你还不敢尝试……我看你啊,实在很缺乏决断力,根本不能成事。”
这些话明显刺痛了对方,洛朝能清楚看到,他浑身的气势都瞬间变了,变得像一头亟待噬人的野兽,疯狂而执着,又像一把刚出鞘的剑,锐利、冰冷、无物不破。
连他的神情也忽然间变得十分可怕,眸光随之暗沉下去,那双眼底涌动着太多晦暗不明的情绪。
其实对顾归尘来说,方才这些嘲讽话语并不陌生,应该说,过往千余年间,绝大多数知晓他抱有“弑帝证道”之妄念的围观者们,都会对他极尽奚落嘲笑。
毕竟,当年洛九陵的修为早已突破圣阶,实力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即便是那些成名数千年的顶尖圣阶高手,也从来不敢对其生出半点冒犯之意,何况是他这样道途已断、从天之骄子云端跌落、已然沦为弃族余孽的“罪人”呢?
在旁观者看来,像他这样身份低微的人,连与帝尊过招的资格都没有,却敢执念于“弑帝证道”,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人们不以他为笑料才是怪事呢。
这一刻,昔年那些嘲笑声好像再次回响于耳畔:
“废物!像你这样的废物,也敢妄想着要杀了帝尊,笑话,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比得上那位一根头发吗?”
“啊哈哈哈,如果他真敢去拦御驾行刺,我倒也佩服他的勇气,可我看他分明也不敢吧?”
“他当然不敢,真那样做了,恐怕他在帝尊手底下都过不了三个回合,就被打死了!”
……
太多谩骂和嘲讽,这些年来,他已听过太多次,到后来对此彻底麻木。
相比之下,有时他也会遇到极少数好心人,这些人在知晓他的志向以后,看出他在自寻死路,往往会像当年的十三那样,出于善意劝他迷途知返——可反而是这些善意的劝阻,令他更痛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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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