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们是道侣 第14章 追杀

顾归尘自然无从知晓洛朝心底的种种盘算，此刻他维持着呆望天空的姿势，脑子里“时光倒流”这四个大字正在反复播放，压根回不过神来。

短时间内，他到底没法相信如斯远远超乎常理的事情，以至于他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结果疼也是真疼！

可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梦……顾归尘不禁低头看向自己鲜血浸染的衣襟，这一刻，至少他浑身上下许多伤口的疼痛感是如此真实。

于是，先前被他按下的那些疑问又纷纷浮现于脑海了：

我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一醒来就躺在那片荒郊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受伤之前，原本打算要到哪里去？我预备做些什么？

他前所未有地在脑海里仔细搜寻这些问题的答案，可结果却是什么也没能回想起来。

反而愈是思索，头脑剧痛愈强烈，好像那些缺失的记忆代表着一个不该被他触碰的禁忌，一旦他试图去探究，就会遭受冥冥之中降下的神罚。

不，为什么我回想不起来？又为什么我会遗忘？

“喂，你还没接受现实吗？倒是回个神啊。”洛朝见他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只得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顾归尘听言抬头看向他，然而一见到他的脸，不免又恍神了，心道：

对，还有这个死而复生的少年，更是古怪至极！

人死了怎么可能复活呢？莫非这个人他也不是真实的，而是一道幻象？

这么想着，顾归尘竟直接抬手掐住了他的右脸，还不轻不重向外扯了一下。

一边感受着从对方脸颊传递而来的血肉真实的触感，一边在嘴里无意识喃喃道：“有温度，会呼吸……不是幻影？”

洛朝则又惊又气，猝不及防被他掐脸，双眼都瞬间瞪圆了。

想来他堂堂九陵帝尊，上辈子千余年里，何曾这样被人掐过脸啊？

就急忙去拽他的手腕，想要解救自己的脸颊，却不料这家伙手劲儿还挺稳，他拽了好几下才终于把那只手扯开，脸上顿时多出了几道浅红的指印子。

为避免再次被对方掐住，洛朝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确定与人拉开一段较为安全的距离后，才瞪住人忿忿控诉道：“你还在怀疑什么？我当然是活人啊！”

顾归尘依旧傻傻地不敢置信，嘴巴张得像个鸡蛋，又结巴了好几下才说出囫囵的话来：

“所、所以，你真能复活？”

“啧，这我刚才不就跟你说过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试过很多种法子，死过很多次了！”

“呵呵……”他冷笑不已，满眼愤恨，“死再多次又如何呢？没用！每一次我死之后，这该死的时间都会倒流，我又会活过来！”

顾归尘越听越觉惊悚，脸色已是惨白，完全不敢相信，“你、你疯了吧？你肯定在说胡话！”

“到这地步你还是不肯信？呵，那也简单，我立马再死几次证明给你看。”

话音未落，洛朝已扭头瞅准院落里那棵大槐树，脚下开始蓄力，眼见着就要撞上去了。

吓得顾归尘连忙将他拦腰抱住，“别别别！你别再发疯了！”

洛朝听言转过身来，低头见他居然一脸惊慌失措地抱着自己的腰，一幅快要被吓昏过去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反问道：

“是我非要发疯吗？分明是你偏不肯信我的话。”

因为上次对方当面自刎那一幕留下的阴影犹在，顾归尘实在害怕他再次不管不顾地寻死——哪怕他能复活，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血溅满地，这种经历对任何心理正常的人来说，也太过创伤了。

所以顾归尘也不敢反驳他什么，只是那双仍然写着一点慌乱的眸子里，又不免透出些许委屈来，心想：

但是你说的那些话，内容如此离奇，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相信你的。

“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觉得，我说的那些事情太过荒诞，令人难以置信么。”

“可是你看看我这样子……”洛朝稍微俯下身来与他对视，微笑着指向自己的脸，“像是个会胡言乱语的吗？”

岂料顾归尘听言，盯着他的脸认真思索几秒后，竟无比自然地答道：“像的呀。”

洛朝：“……”

话落，仿佛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什么，顾归尘还松开了他的腰，起身退开几步，隔着一点距离，继续以严谨求证的目光将他整个人上下左右来回打量了几遍……

最后语气明显更加确信了：“你这人，一看精神就不太正常。”

“你觉得我精神不正常？”洛朝听言倒没生气，反而又笑起来，“那我倒要问问你了，这世间凡是活得久一点的修士，有几个精神是很正常的？”

“道途嘛，漫长且苦！至于修行，更是活生生受一场永无止境的罪！不过是成天将自己关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闭关闭关闭关，修炼修炼修炼……经年累月过得像个囚犯一样，如此几百上千年过去，不发疯才叫奇怪吧？”

“所以啊，如今在咱们这个修真界里头，谁还不是个神经病了呢？”他说着笑嘻嘻地上前一步，拍了拍顾归尘的肩头，“你说对不对呀？”

怎料顾归尘立马摇头表示不赞同：“这世上因为修炼太苦而发了疯的人固然多，可是精神不正常到你这种程度的，还是少见。”

而且还有一点他是想不通的：听这少年方才的口气，他好像是个已经活了很多年的大能修者了，可现在这人的修为只得炼气而已。

所以究竟是这人在说谎，还是说，此人曾经修为很高，而今因为某种原因，境界跌落了？

洛朝：“……”

“行行行！”他简直有点给这话气笑了，“就当我是个举世罕见的神经病，但我刚刚同你说的那些话，没有半句是假。”

“我说我能复活，这点已然眼见为实。我说我是洛九陵，这也是真话！”

说着他再次扣住顾归尘的双肩，注视着对方的双眸，斩钉截铁强调道：

“我，就是你的天命宿敌，也正是你来此的目的，是你必须要杀死的人。”

“此时此刻，你的天命宿敌就站在你面前，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应当立刻拿起剑来，杀了我！”

话音乍落，顾归尘一面再次为他无比迫切的求死之心感到震悚，一面又感到极深的茫然与困惑。

虽然刚才已经目睹了“时间倒流使人复活”这般逆天的现象，但他还是不能够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传说中的九陵帝尊，不禁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依旧越看越怀疑：

“你说你是洛九陵，这真看不出来。”

“到底哪里看不出来了？”没想到他都死了一次并在人眼前复活了，还是不能说服此人相信他的身份，洛朝的太阳穴都开始忍不住突突地跳了。

顾归尘唏嘘摇头：“别的我不知道，但你首先是个神经病，帝尊再怎么，也不至于是个成天想着找死的神经病吧？”

洛朝：“……”

他微笑起来，“你这样说话礼貌吗？一口一个神经病？”

顾归尘这才发现这几句话确实比较冒犯，不由挠了挠头，略带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

“对不起哦，我说你是神经病，不是有意要骂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洛朝：“……”

他这下连微笑都很难保持住了，笑容隐隐僵硬。

若非他俩此刻离得近，他能清清楚楚看到对方双眸里那点诚恳的歉意，只怕会怀疑此人在故意讽刺他。

心想：这家伙的言商也太令人着急了，想来他长这么大，没少得罪人吧？毕竟他说起话来可真是“太好听”了！

所幸洛朝向来是个大度的人，从来不会计较那些言语上的小节，他自以为不至于因此生气，然而一开口，语气中还是透出了几分恼火来：

“你见过洛九陵本人吗？你对他有几分了解啊？怎么就敢断言我不是他？”

“我、我姑且见过他一面半面的吧。”顾归尘明显有一点心虚。

“真见过？真见过你会认不出我？”

偏偏顾归尘向来不擅长隐瞒，更是从来不会说谎，被他稍微一质问，内心就有点慌，一不留神就全部实话实说了：

“其实，我是一千多年前，在山路上和他偶遇，隔着伞，无意间瞥见了他的侧脸，如今，早就忘了他那半张脸长啥样了。”

洛朝听他这样一讲，不由得头也更疼了，扶额叹道：“你这也叫和我见过面？你干脆说，你从来没见过我得了。”

可顾归尘听了他这声几乎是责怪的语气，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几分酸楚，还有点微不可查的怨怼，扭过头去小声嘀咕道：

“那也不能怪我啊，那种人，身份那么高贵，岂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

洛朝倒没注意他这声嘀咕，只顾想着：看来这家伙对他的了解基本为零啊，如此也就更难向对方证明他的身份了。

不免十分心累地揉了揉眉心，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就是洛九陵本人？”

顾归尘却非常诚实：“怎么都很难相信。”

“可我不是洛九陵还能是谁？”他语气已经有一点暴躁了。

顾归尘思考了几秒钟后竟然答道：“我宁愿你只是个幻影，不然，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就离谱得太难理解了。”

洛朝：“……”

他脸上最后一丝微笑也快绷不住了，“你在这里给我捧哏呢？”

“你在说什么呀？我又不会讲相声。”顾归尘奇怪道。

“那你拿我开什么涮呢？尽开我的玩笑？”

“我讲的话很好笑吗？”顾归尘满眼是无辜的茫然。

“有一点？”他总不能明说，我觉得你每一句话都像在嘲笑我。

“可我没有在故意讲你的笑话，如果你觉得好笑，那多半是你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

洛朝：“……”

他已经不想再掰扯这个了，他觉得可能会越掰扯越搞笑。

只好僵笑着，努力将话题扯回正轨：“我知道，在你眼里，现在的我只是个修为堪堪炼气的普通人……”

“不，你一点儿也不普通。”顾归尘严肃打断道，“你会复活。”

“这个现在不是重点，你听我继续讲……”

“可哪怕抛开复活这一点，你也一点儿不普通呀！”顾归尘非要插嘴，嚷嚷着，“毕竟正常像你这个年纪的少年，谁和你一样这么疯狂地想要找死呀？”

“都不用跟别的正常人比，就跟我比吧，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成天在山里傻傻地练剑，生活几乎是没有什么烦恼的，不像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想死，这实在是……”

顾归尘看向他的目光里几乎带上一点同情：“我跟你说，你哪里有病的话，得赶紧治，不能任由自己这样每天随便找死，这是不好的……”

“我想不想死关你什么事儿啊？你给我闭嘴成不？”洛朝实在听不下去了。

突然被凶了一句，顾归尘两眼懵住，而后仔细一想，这事儿好像确实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不由带点郁闷地低了头，答应道：“好吧，那我不说了。”

见他终于不再插嘴了，洛朝这才有机会把刚刚那段话说完，不过这时他已然心累到声音毫无感情，语调平得像棒读：

“你或许觉得我只是个炼气期，修为这么低，不可能和九陵帝尊扯上关系，但我毫无疑问是洛九陵本人。”

“至于我修为倒退的原因么，很复杂，跟你解释不清……尽管我修为没了，但我过往修炼至圣阶的经验也还在我脑子里呀，我通晓各家秘法典籍，也知道许多普通人难以触及的修真界密辛，你尽可以向我发问，我保证，基本没有什么问题是我答不上来的。”

岂料顾归尘睁着好奇的双眼，当即问了他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复活吗？”

洛朝：“……”

他不禁暗暗地磨牙，心底一万个怀疑这家伙在故意拆他的台！

又深吸两口气才道：“我要是晓得我为何死不掉，还需要求你杀我吗？”

“你给我问点儿正常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