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摩挲着书上的字,不解道:“如果一个男子听闻另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然后生气了,是为什么?”
陆祈安挥开青灵的手,回答道:“那定是吃醋了。”
自己的宝物有其他人觊觎,定是会不开心。
这个理论放到人身上,那便是吃醋。
清漪似懂非懂,还想问什么,旁边的一神一仙已经吵起来了。
直到初尧端着饭菜出来,两人才止住要互掐的动作,正襟危坐于桌前。
他淡淡地瞥了眼陆祈安,放下碗碟,什么都没说。
陆祈安摸了摸鼻子,从如意袋里掏出两瓶果酿,往自己的杯子里斟满,十分别扭地说:“我自罚三杯,你、你别生气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虫在飞。
青灵忙给他鼓掌,替他加油打气。
初尧也默默倒了一杯酒,陪他喝下后才说:“清漪若有过错,她的责罚由我来承担,我亦会规劝她。但她若没错,我也不会让她白受欺负。”
陆祈安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时,清漪凑到初尧身边,整个人像条水蛇,缠在他身上。
她边嗅边问:“初尧上神吃醋了吗,我怎么没闻到酸味。”
“……”
纤凝殿鸦雀无声,天上的仙鹤都被此时尴尬的气氛给驱赶走了。
尤其是陆祈安和青灵,看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初尧似是被她趴在颈肩的呼吸声给惹痒,轻笑着扯落她的手:“清漪,还有旁人在。”
青灵和陆祈安再度失言。
没有他们在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有违伦理,实在不敢细想啊。
清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高兴地用筷子戳碗里的菜。
青灵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费劲心思说了两个冷笑话,结果场面完全失控了。
四人彻底没话,第一次这般沉默。
清漪觉得很不公平,凭何别人的七情与生俱来,她却需要于世寻找。
别人能体会到的情绪,别人说的有关“爱”的话,她全感受不到、听不懂。
越想越气,清漪扔了筷子。
犹如平地一声雷,剩余三人齐刷刷看向她。
“除了我,仙界还有谁天生缺失七情吗?”
她要找到那人,请教一些问题。
青灵想了一圈,目光瞥到正为清漪布菜的初尧。
她恍然大悟:“初尧不就是吗!我记得我初见你时,祈安正在教授你三纲五常,你那时就是七情缺失的状态。不过现在,好像都聚齐了。”
“嗯。是因为一位故人,她帮了我许多。”他垂眸,始终在关心清漪吃了多少。
清漪:“那‘爱’呢,也是因为那位故人吗?”
问出口又觉得她是白问,她一直认为初尧口中的故人是揽月来着。
有关揽月的,她才不想知道。
于是她换了个问题:“之前说道白宛仙尊因爱生恨,自毁神道,一念入魔。初尧上神会为了爱,变成那个样子吗?”
毕竟,爱是不好的东西。
右侧传来筷子拍在石桌上的声音,清漪乱了思绪,看向陆祈安。
他黑着脸,怒斥道:“够了!”
初尧抬眸,看向她。
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念,爱仿佛对他来说是无比纯洁之物。
可从他眼神中,清漪读出两个字——
会的。
因爱成魔,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
脸黑得发青的陆祈安彻底坐不住,指着初尧的手都在颤抖。
“初尧!”他怒道,“我的所作所为你当真不懂是何故吗?”
初尧没说话,一时之间,只有他替清漪夹菜的声音。
清漪看见陆祈安气得牙齿都在发颤。
他才是最阴晴不定的。
片刻,初尧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恨她。”
更不会因爱生恨,做出伤害她的事。
这话传到清漪耳朵里,就彻底变了味。
怪不得揽月在仙界大肆传播和初尧的往事,凭此获得所有人的怜惜,而初尧一声不吭,任由她无作非为。
定是,爱极了吧。
所以她做什么,哪怕伤及他的心,他也只会说——没关系,因为我爱你。
嘁。
爱有什么好的。
“冥顽不灵!”陆祈安砸碎酒杯,死死捏拳道,“她到底给你灌什么**药了,让你这般痴傻?”
碎片割破初尧的手背,他浑然不觉。
“若哪日,你真堕魔,我不会心慈手软。”陆祈安冷言,“我会当着你的面,将她杀了,再送你一起与她共赴黄泉。作为挚友,我定成全你,让你们作对亡命鸳鸯。”
剑拔弩张的氛围萦绕纤凝殿。
但只有陆祈安一个人在生气。
青灵赶紧拽着他的袖子,打圆场道:“气话、都是气话呀!大家都别生气。你真是的,初尧最近身体不好,你激他做什么?”
陆祈安眼睛瞪得巨大:“他自找的,自作自受!你以为她会心疼你吗,不妨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可怜劲!”
青灵忙将一只鸡腿塞进他的嘴里。
“要死啊,整个三界找不出嘴巴比你还毒的人了。”
初尧已停了布菜的筷子,没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清漪倒是有些生气了。
怎么可以把她的师尊当成受气包!
她竖眉,也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初尧的碗里,态度不是很好:“祈安仙尊既是大忙人,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初尧上神的身体我会帮着调理。有谁说初尧上神的不是,我也会教训回去。”
陆祈安听她这话,盯了她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离他远点,我倒是能省心不少。”
一堆灵力球铺天盖地地砸下,直接把他埋没。
清漪拍了拍手,佯装没事人般又给初尧夹了一只鸡腿。
青灵咂咂嘴,没敢把他拉出来,拍拍胸脯说:“为了维护我们脆弱…啊不,坚固的友谊,以后只管好我们四个就行了,什么揽月啊、故人啊统统靠边站。”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攀上石桌,陆祈安气得双颊通红,费力地爬起来。
“我也算是了解大半了,都是陈年旧事何必呢。你呢,别再跟初尧置气了。”青灵斟满四杯酒,跟陆祈安说完,又推了一杯到初尧面前,“你呢,别记着故人了。”
她双手一拍,拢过清漪的肩:“揽月现在做了仙尊,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哪有咱家清漪可爱啊。”
清漪:“……”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尾巴翘的比天还高吧。
陆祈安白了她一眼:“就你最脑残。”
青灵:“?”
虽然最后所有人都不太愉快,但清漪神奇地发现,大家都和好了。
用青灵的话来说,他们还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几日,陆祈安辰时来,戌时归。
不带些礼品上门就算了,每次都带一堆杂事来。
比如今日,清漪被他打发来灵湖看守。
平时也没见灵湖有仙值守,她深刻怀疑陆祈安刻意支开她,是要跟初尧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清漪带了《仙界录》,将脚泡进灵湖之中。
翻到白宛那页,清漪摩挲着纸张上残缺的画像,心生好奇。
她很想去问情崖看看,但是其外有结界,非要前往结姻缘契之人不得进内。
这时,灵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清漪回头看过去,是她见一次打一次的墨衣仙人。
他看见她,立马后退三步,忙不迭要离开。
“过来。”
冰冷冷的命令像一道门,在他眼前轰然关上,阻止他离去的步伐。
墨衣仙人顿在原地,屏住呼吸。
“是要我请你过来吗。”
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他余光瞥见清漪斜眼看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他很确信,如果他不过去,一定会被大卸八块。
墨衣仙人挪一步停三下,在清漪忍不住叹息的时候,他连滚带爬飞快到她面前,差点没刹住摔进湖里。
清漪单腿从湖里抽出,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坐啊,别站着。”
墨衣仙人大气都不敢喘,背脊挺直,像死了三天邦邦硬的尸体。
“挡着太阳了。”清漪斜睨他一眼。
他跌坐在地。
清漪将《仙界录》递给他,轻轻敲了敲书页,说:“瞧你也一把年纪了,给我讲讲问情崖的事。”
墨衣仙人踌躇好一会,才没什么气势地警告她:“若你想了解揽月仙尊与初尧上神的往事,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免得把自己气死。”
“?”
她的哪个字让他觉得是这个意思?
这蠢货明明怕的要死,嘴还是这么硬。
“想来也是初尧上神后悔了,才寻了你这么个替……”对上清漪看死人的眼神,他磕磕巴巴地说,“替、替他打扫纤凝殿的小仙。”
清漪没耐心:“我说问情崖,你去过吗,里面是什么样子?”
墨衣仙人很是惊恐地看着她,捂着胸口害怕道:“怪不得你一直跟我过不去,我告诉你,我是属于揽月仙尊的,就算你跟她长得像,我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跟你去问情崖结契的!”
他越说,清漪的脸越黑。
过了半柱香,看着他肿成猪头的脸,她的心情突然就开朗了。
“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吧?”清漪问,“白宛不是成魔了么,为何近万年不曾攻打仙界?”
墨衣仙人抹眼泪:“不知…我也才活过千年,不过…你可以去问宗言仙尊,他曾是白宛的道侣。”
藏在袖口下的嘴角偷偷弯起,白宛在仙界可是绝不能提起的存在,她若真去问了,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道侣?他不是死了吗?”清漪不解道。
白宛成魔就是因为违逆天道,将渡劫神雷全转至她道侣身上。
她道侣那时不过上仙之姿,怎么可能扛过神雷不死。
墨衣仙人挠头:“听说是初尧上神将其救活的。”
为何……
此等虚伪之人,应当挫骨扬灰才对。
见她思索,墨衣仙人生怕隔墙有耳,再深度讨论下去他的脑袋不保,便随意扯开话头。
“你的香囊挺好看的。”他问,“是那个人界修士送你的吗?你那小相好?”
灵湖灵气充盈,生灵也格外喜欢聚集在此。
此时几只蝴蝶停在她的香囊上。
“……”清漪挑眉道,“徐怀澈?”
墨衣仙人咂嘴:“虽然你离揽月仙尊还差十万八千里,但其实你的容貌实力都还算不错吧,何必跟揽月仙尊过不去呢。”
“……”
到底谁要跟谁过不去,他能不能搞清楚啊。
“你入幻境那日,那人界修士好不容易从幻境里出来,虚弱至极,却撑着一口气要拉你出来。而初尧上神呢,不知所踪。”
他凑过来极其小声:“神本就无情,趁你还未步揽月仙尊后尘,早些离初尧上神远些,那人界修……”
“噗通——”
清漪把他踹下了湖。
墨衣仙人挣扎着想起来,她站起身,单脚踩在他的头上。
“我有没有说过…”她脸上写满了不爽,“你再多嘴一句,就割了你的舌头。”
“咕噜噜,饶、咕噜噜,饶命……”
清漪挪开脚,俯视着他:“初神也是你这等蝼蚁可以随意侮辱的?”
她蹲下身,将他的下巴别开,手中灵力化刃,一点点靠近。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墨衣仙人口齿不清地大喊。
清漪充耳不闻,轻轻割开他的嘴角,血一点点流下。
又在他身上下了禁制,痛也得生生受着。
清漪想起书中所记载,这等多言碎嘴者,死后入冥界可要受拔舌之苦。
她这样还是轻的。
清漪停了动作,笑道,“想来揽月仙尊没少授意你在仙界散播她与初尧上神的往事,好让所有人都觉得初尧上神无情,而她重情。”
死到临头,为了揽月,他竟还在摇头。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清漪笑容越发诡异,“让那些碎嘴子管好自己的嘴,不然,被我听到一句有关初尧上神的坏话,我就在你身上割一刀。”
“若你承受不住死了,我也会追你入冥界,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墨衣仙人吓哭了。
清漪嫌恶,把他下巴装了回去。
“你也别想揽月仙尊会为你讨公道,毕竟我还在纤凝殿,那里自然不欢迎她。”
浑浊的眼泪将灵湖染得肮脏,清漪将他从湖里提起来。
越来越多的蝴蝶围绕在她的香囊上。
清漪越看越烦,恶狠狠地指着墨衣仙人:“还有,徐怀澈不是我的相好!”
她一把扯下香囊,作势要抛进湖里。想了想又收回,发泄般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
该死,只要跟香囊有关,那小子又会一副要讹她的表情。
这香囊虽好看,却是个烫手山芋。
烦得很。
清漪大吼:“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再议论我与他有情我把你们都杀了!!”
别再把她清漪的名字跟这些恶心的情情爱爱绑在一起。
墨衣仙人像只鹌鹑,只想把头藏起来。
气没撒完,清漪不畅快地想走,刚一转身,就对上一道视线。
徐怀澈站在远处,不知站了多久,不知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只是那一句“我不喜欢他”,一定被他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