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驸马来府上小住,带了些人进来……还有沈隐。”春卷答。
“布防确实有些松懈了,别什么人都往里放。”
指的是江予谦与周勇二人,竟然能大摇大摆进府寻她晦气。
“你去吧江予谦那些人处理掉。”萧凌云手中酒杯转动,眼珠微动定了某种决心,勾起嘴角:“这沈小郎君做饭好吃,长得也不错,本宫倒是有些舍不得了,他本宫亲自处理。”
“你再查查他的身份,本宫总觉得他……有种莫名熟悉之感,应该是我们没有发现什么……”
“诺——”春卷应承,但心有忧虑。
自长公主卸了兵权之后,就见一个爱一个,上头快,下头也快。
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因为江予谦在府上,所以日日寻沈隐玩乐。
她是能做大事的人,很少在情爱之事上拖泥带水。
若哪时厌了沈隐,应该也会亲自将扔他下狱,让他为他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自己的担忧反而有些许多余,便不再说些什么。
——————————
萧凌云第一次踏足燎烟之地,就被满地碎瓷挡住了前进的步伐。
通过这些碎瓷残骸,萧凌云依稀可辨是自己平日常用的那套食具。
始作俑者应该没有考虑到她可能会亲临,做得决绝。
夺走弱者的鞋袜,将他困于碎瓷之中,要么用手捡拾碎石片开出一条道,要么脚踏尖刺逃离此地,沈隐选了前者。
他正蹲在其中徒手拾取着地上残片,暗色的眸子中有流星闪过,刹那之间委屈聚成清泪划过脸上红印,滴落在地上残片发出清脆声响。
身上的衣衫破碎不整,仅余几块衣衫残片也布满鞋印,露出之处满布紫色乌青,没有一块好皮肉。
幸而是发生在长公主府,沈隐面对的只是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师,乐人。
若是在军中,将活人当做靶子,用湿布将人蒙死,从背后把人推入粪池都是常事。军中惯有老人给新人教规矩的恶习,美其名曰磨练心性。
她大概也能猜出,此事是由何人主导,何人所为。
前两日,江予谦常住府上,他对画师乐人一向不屑,见则打骂。他们便老老实实躲在后院,生怕被江予谦记起。
江予谦一走,这些蚂蚱就一个个跳出来,拿最弱者发泄恶意。
萧凌云竟不知,长公主府的后院竟也有了这种恶习,以前她治下的巾帼军从未有过此类恶习,想来还是男人太多的缘故。
她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低眸这么看着他拾取地上碎瓷,替自己清理出一条小道来,碎瓷锋利的边角划破他的掌心,鲜红色的液体从皮肉间渗出。
“既然已经伤了一只手,那就用这只拾取便是。”
“若两只手都伤了,误了本宫的餐食,你担待不起。”
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规矩,只有靠自己站起来,才会永远的记得当下的屈辱
她足够强,看不上弱小的男人。
直到他移到她鞋履前,她才递出手,他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握住那纤白的葱指。
“小人不敢,恐污公主净手。”
碎瓷锋利的边角没有因为他的诚心就对他的仁慈,骨节粗大的五指染成血红,鲜血滴了一路。
另一只手刚才一直撑着地面保持平衡,地上的尘土将掌心抹得黝黑。
萧凌云抓过他血红色的手,将他从地上捞起,因用了点力气,指间细碎的伤口挤压出新的的热血。
“嘶——”他暗叹了一声,她的手便从掌心处离开,握过他的手腕,紫金织锦宽袖迎风而动,若有若无似的擦过血色指间,染上血红。
途经连廊,经过的侍从自觉低下了头,隔墙处的那道人影却抓紧了月光,陷入暗色之中。
……
——————————
萧凌云拉着他来到一处院落,侍从端来一盆热汤和一些药罐放置桌面,她拿起其中一瓶药粉,洒落水面。
澄清的水面变得混浊,抓过他的手腕,往混浊处伸去。
“嘶——”手上密密麻麻的裂缝灌水闯入,敏锐的刺痛随鲜血洗出,药粉在伤口处来回穿梭孕育出新的皮肉。
再将他的手从水下抓起,取一旁早就备好的绢布擦拭干净,鲜红的口子经过药粉浸泡只余浅浅的肉粉调。
萧凌云的食指起开一罐药膏,取木勺拾取其中的膏状物,拎着他的手腕细细涂抹每一道裂痕。
她专注于找寻沈隐手上的裂痕,连一句安慰的小话都不肯施舍,直到最后,取新的棉布将他的手细细缠绕,算是功成。
“先去沐浴更衣。”
须臾之间,侍从已经在内堂放置好木桶,移开云影纱屏将内堂与中堂隔开。
内堂水气蒸腾,侍从搀扶着沈隐下到热汤中,木桶前摆放着案香,待一桶暗黄色的浊酒倾倒而下,其余侍从将香条点燃后,退离此地。
“药酒可温通你身上瘀血,一柱香后方可起身。”云影纱屏后的人影斜倚在罗汉榻上小憩。
沈隐右手尚全,隔着云影纱屏,学着她以往的模样,描摹着她的面容,一笔一捺细细刻入灵海中。
……
一柱香后,沈隐穿上早就备下的绛红暗纹麻布衣衫,来到中堂处。
她闭着眼,却只他的一举一动:“时候到了?”
“长公主大恩,小人必涌泉相报。”沈隐在原地双膝跪地,前额磕地,云影纱屏就在他身侧,此处离榻上的人五尺有余。
“抬起头来,报恩就不必了。”
“活血化瘀的药酒,促伤口愈合的药粉,郎君身上的麻木衣衫,特别是灶上那碎了一地的食具,郎君在我府上做一辈子,也赔不起。”
“郎君没有报恩的本事,郎君的一切都归我所有。”
“可是……”沈隐双手恭在身前,不知何解。
“可是什么?我所看到的,是郎君和碎瓷同处一室,并未见到他人。”
“那套食具是皇兄赏赐予我,我一直很爱重,莫非你要我将此事放过?长公主府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愣在原地,因为紧张无措脸涨得通红,清澈的眸子又复染红,脸颊红印未消,当真是委屈急了。
他真是好逗,她本想吓吓他,食具碎了便碎了,千金难圆碎瓷。
沈隐嘴唇欲张半张,想说些什么,还是没有张口,唇峰抿成一条直线,愣了半晌才开口:“诺。”
“怎么,觉得冤?”
“是。”这次,他答得倒是快。
“希望本宫能为你出头,为你撑腰?”
“是。”
萧凌云说道:“本宫凭什么为你出手,受了欺凌那就要自己打回去。”
“因郎君只会挨打不会还手,故而这些损失都该由郎君承担。”
“要么打回去,要么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夜上树梢,她倒是有些倦了,低眸打着哈欠。
“如果欺负小人的人是长公主,小人也要如此吗?小人不敢。”沈隐突然发问。
“是,只要郎君有这个胆子,本宫愿意承担这个后果。”他的回答勾起了新的意趣,嘴角闪过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他以膝为步向前,锦步衣衫下摆在地上滑行,再次发问:“长公主说话可作数?”
“是”她应承道。
他步步向前看来是想好报复的法子了,将她绑了去找陛下要赎金,还是学那堆画师乐人一样,将她打倒在地?
可是这两样,他都做不到。她三岁开始习武,这世上还没几个身手在她之上。
她故意低眸,假装懈怠,等他出手之时,擒拿他的手腕,来招直揽弯弓射大雕,扫清夜色下的倦意。
她会带着他的手去往该去的地方,让他想打却打不到,想逃却逃不了,成为她手下的傀儡。
“长公主当真愿意?”
“是。”她再次应承。
这一路他走了好久,一步三问,似给自己壮胆,许久没见到这样的妙人了,当真是有趣极了。
直到他的长膝跪上低矮的脚榻,又停住了,眼眸中的清泪凝聚成珠却不成股落下,窝在浅月牙弯上:“长公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点点头垂眸表示同意,搭在腿上的手却势在必发,猎物让她等了太久,她都快有些迫不及待。
再次抬眸,温热的唇覆着她的嘴,细细的小蛇试图撬开她的唇。明明前几日刚教过他,却依旧小心吻着,生涩的齿门与唇峰相碰。
“长公主这几日便是这般欺负小人。”
“小人悉数还给长公主。”
她以为他要叛主,没想到是这样的以下犯上。
“其他郎君……咳咳……可不会像你这样。”萧凌云一开口声音发软,不得清下嗓音,以正端庄。
这半年来,萧凌云日日闷在府上听曲看戏,倒是看了不少话本里的男欢女爱,总的来说无非就是先行匪徒之事再冠以雅。
她也学着那些书生行事,想亲就亲了,想走便走,不是因为情绵绵无绝期,只是当下意趣上头,那便随心而动。
他的多次问询竟是为此,欲行匪徒之事前却不忘书生之礼。
她差点乱了神志,好在对傀儡失控让她恼上心头,及时拉住了缰绳。
“难道小人在长公主心里与其他郎君相同?”
“长公主在小人心中和其他女子不同,自是不能同等对待。不知小人在长公主心中是否与其他郎君相同?”
萧凌云自认游刃有余,却被他的突然发问打了个措手不及,跳过他的逼问转而发问,试图重掌走向。
“那郎君打算如何对那些人呢?他们可不似本宫好说话,要是猜中郎君所为,又会将郎君打一通。”
“他们冤枉小**乱君心,分了他们的恩宠。”沈隐的指间擦过她的的唇峰。“小人以前没有做,听了长公主的教诲,依长公主的指令做事。”
“长公主殿下,不知小人是否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