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夜黑的发沉,像极了一张巨大的浸透墨汁的布直接盖在天上。
青与站在窗边,视线落在对面的荒地,那儿是外面唯一的光源。
她的租房在一个破旧的老式小区,街道上只有一个歪斜的路灯,本就脆弱的它,最近不堪重负直接“罢工”了。
这个小区住的都是一些留守老人,大多早早都睡了,就算睡不着也不会留灯——节俭惯了。
而她望着的那片荒地早些年被一个富豪房地产商圈起来说要开发一个什么超大型商场,各种东西,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具有,结果到现在都仍未动工,连山头都没推平。
猛地一阵风刮过,树杈被撕扯着发出“呜呜”的惨叫,街角旁老旧的店铺铁门半掩着,像是在引人进入,锈迹斑斑的锁链不堪风力,不断撞到门上。
“咚——”
“咚——”
狂风蓦地停下,取而代之的是来之不明,能在顷刻间将人淋透的雨。
这已经是第10天这样的天气了,白日里晴空万里,一到晚上便是狂风暴雨。
青与拉上窗帘,重新趴回沙发,伴随着雨声不断敲打着键盘。
电脑屏幕上,是被她的老板驳回了十几次的方案。
第一次的理由是分析不深入。
第二次是技术上实施不了。
第三次......
“啪!”
青与倒在键盘上,死死睡去。
亮着的屏幕上,字母“c”源源不断地生成,很快就占据了整整一页纸。
梦中的青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忽暗忽明的吊灯,身边是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摇摇椅”。
她仍是躺在自己老破小的沙发上。
大抵是现实中的她太困了,以至于梦中的眼皮都格外沉重,头昏脑胀,耳鸣不止,说到耳鸣,她从醒来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连着一阵的电流声——
“死亡通报:东亚区江野因违反规则1,宣告死亡。”
“北美区Leo因触发三级惩罚,宣告死亡。”
......
青与躺着听完所有通报,淡淡地看向窗外。
一、二、三,跳。
“砰!”
窗外,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坠落在底。
青与在十二楼,那人从更高楼层坠下,只有一种结果。
青与来到窗边,淡然地看着那熟悉的一滩血肉,“唰”地一声拉上窗帘。
她在心里默默道:第十天。
她把自己砸回沙发,想着在梦里补觉会有效果吗?
下一秒,窗外“轰”得一声,那片荒地发生了爆炸。
紧接着,人声嘈杂,不断有人尖叫,崩溃,大哭,呼救。
青与抹了把脸,把自己强行“开机”。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步下楼。
她前脚刚踏出门,爆炸后脚就发生在了她身后。
她的破旧出租屋被炸了。
她平静地抬头,眼眸里映出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要吞噬天地。
第一次,她没能预料那爆炸,没死但直接被炸出了梦,醒来眼前就是老板生气的脸。
于是,在还没睡够前,她是不打算醒的。
此时此刻,无数爆炸声在周围接连响起。
“砰!”
“砰!”
像极了跳动的心脏,但青与感受不到。
虽然被告知体内是有心脏的,不然人活不了,但自出生以来她似乎从未感受过那震动。
直到十天前,她开始频繁做梦。
每一天,只要她闭上眼,就会出现在这里。
死亡的宣告,血色的肉泥以及漫天的硝烟在常人看来犹如地狱般的存在,却让青与感受到了一丝兴奋?
说不清,至少心脏震动了。
但,连着十天见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场景,又遭到那个缺德老板不断压榨,青与累了,即使心脏还想震,她的身体也负荷不了了。
她不再看那火光,来到熟悉的长椅上,躺下,闭眼,不问世事。
身边不断有人大叫着跑来跑去,有往外跑的,也有往里跑的,总之一时半会儿安静不下来。
于是,青与掏出了耳机。
世界顷刻安静。
除了夜里的风有点凉,对于此时的青与而言长椅和柔软温暖的大床没什么区别,都能让她睡个好觉。
距离下一次危机到来,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在漫天爆炸声中,青与思绪渐渐发散,陷入了睡眠。
五分钟后——
“这小姑娘怎们躺在这里啊?”一个老婆婆摸了摸青与的手,“哎呦,这么凉。”
“还......活着吗?”
老公公颤抖着手伸向青与的脸,平稳而绵长的气息呼出,老公公大大地松了一口。
“带着一起走吧。”老婆婆心焦地说。
老公公为难地看着她,老两口从废墟里逃出来已经是拖家带口了,再带上一个人怕是不好过。
看着老婆婆的眼神,老公公咬咬牙同意了。
两个人把青与扶着,来到了小区门口的保安室,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老两口出去探查情况,青与一人昏睡在躺椅上。
在睡梦里她隐约感到自己大抵是被移动了,但她醒不了。
片刻后,她悠悠转醒,仍是只有她一人。
她眉头无意识皱了皱,这剧情倒是以前没有过的。
她走出保安室,两具尸体横躺在门口,是那两个老人。
脖子几乎被切断。
死不瞑目。
青与蹲下身,将两个老人的眼睛合上。
此时,阴影里一个流窜的身影闪过。
下一秒,一把匕首刺入青与心脏,一击毙命。
心脏彻底停止跳动的瞬间,青与再一次睁开眼,在现实里。
行吧,也算睡够了。
她撑起身,左脸被键盘硌得生疼。
屏幕上的杰作彰显着她“晕”得多么猝不及防。
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七点半。
她默默把群“c”删完,接着爬起,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拿上面包牛奶,骑上共享单车驰骋而去。
半个小时后,青与卡着八点打上了卡。
“青与,早啊。”
“早。”
青与叼着面包,冲了杯咖啡回到工位,继续和那份方案作斗争。
“还没通过啊。”刚刚跟青与打招呼的的女生端着水逛着逛着,逛到了她身旁,“这都多少天了?”
那女生是青与的大学室友,叫苏棠,开朗又活泼,是一个极高能量的人,不仅与班里的其他人关系好,连带着跟青与也成了好朋友。
这么多年里,唯一一位好朋友,虽然貌似只有她自己这么认为,但苏棠不管,青与再怎么冷淡,对她露出的表情也比对别人多出好几个。
这不,青与苦笑了笑,“十多天了。”
“极难得见你笑一次,别这么难看嘛。”苏棠心疼道,从兜里摸了颗糖给青与,“实在不行,我帮你看看。”
青与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苏棠看了眼角落的监控,十分不情愿地回到工位。
青与眼睛熬的生疼,但怎么都找不到桌上的眼药水。
“你......在找这个吗?”
身旁,一只略显苍白的手出现在青与眼前,手心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谢谢。”青与接过,触及那人的皮肤,很凉很凉,像是化了一半的冰块。
在夏天30几度,又没开空调的地方,着实有点奇怪。
青与不由得看过去。
那人是带着她工作的前辈——徐月,在平常若是青与有点什么事,徐月不会管她,只让她自己干。
今天怎么?
徐月看着她眼神闪烁,眼珠滴溜一转,道:“还不快好好工作,偷什么懒?”
见状,青与心道,没睡好产生错觉了。
一天的工作时间转瞬即逝,青与的方案又被驳回了。
她没什么波澜地接受了这一结果。
回到家,又是熟悉的流程——改方案。
她照常地看向窗外放松眼睛,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就像是——一双眼睛。
她眉头微蹙,向窗边走去。
她头抵着玻璃往外望,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
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双眼球,像是刚刚从眼眶里挖出来的,鲜血淋漓。
那眼球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嗖”得一下,消失在了黑夜。
青与扒窗还想再看,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了。
她只当又是睡眠不足的后遗症,怎么说都不再改方案了,反正明天也不会过。
她回房间,洗完澡便躺在床上,下一秒,困意裹挟着她陷入睡梦中。
“滴答——”
“滴答——”
冷。
这是青与在梦中醒来的第一感受,其实也不能算醒来,因为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眼。
眼睛,不,整个身体都像是不存在。
冷,很冷,只有心脏感受到很冷。
像在冰窖,或许比那严重数十倍。
在北极吗?青与心想。
不过,与第一种梦境比起,这竟算得上是一个美梦。
至少没有噪音和突如其来的匕首,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于是,青与就这么伴随着心脏逐渐冰冻的感觉,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又闭上了眼——天花板上那东西不会在梦外出现。
三秒钟后,青与又重新睁开眼,天花板上的一只人腿挂在吊灯上,一摇一摇玩得正嗨,跟荡秋千似的。
青与花了一秒钟接受现实,看了眼时间,又只花了一秒就选择了上班。
毕竟她还得交房租,再难也得坚持下去。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由于天生情感迟钝,身边朋友屈指可数(其实也就苏棠一个),所以万事万物都得靠自己。
但人腿跟长了眼似的,一蹦一蹦地跟着青与,从卧室走到卫生间,从厨房走向玄关。
青与把门打开,看了一眼人腿,“走吗?”
人腿犹豫了一秒,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青与紧跟其后,紧赶慢赶来到公司,还是迟到了。
“你这黑眼圈怎们更重了?”苏棠担忧道,“还有这嘴唇,这都快泛白了。”
青与虽然情感迟钝,但身体各项指标正常,这意味着疲惫的感觉不会有丝毫缓解。
“宝宝。”苏棠急得乱叫,“实在不行,你辞职吧。”
青与摇了摇头。
“这工资才4000,不值得你拼命。”
青与摇摇头。
苏棠急得想直接替她把辞职信谢了,“你辞职,我养你,我之前没告诉你,其实我家挺有钱的。”
她凑到青与耳边,小声道:“x市三套房,还有几辆豪车,总之暂时养着你没什么问题。”
青与打字的手一顿,看向苏棠。
在苏棠眼里,这简直是一个落水小狗在求安慰。
苏棠忍不住将她抱在怀中,“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是借的。”
“我能干什么?”青与声音嗡嗡的,听起来怪可怜的。
“你的板绘当真是学来玩的?”苏棠反问道。
经她提醒,青与才想起来自己这一项技能,在几年前,她为了记录下梦里的一些东西,学了板绘,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格外有天赋,几年抵过别人十多年。
那时候的梦很短,零碎且不频繁,她没当回事,只是为了记下一些有趣的瞬间。
只是最近的梦,青与看向苏棠,在别人看来会觉得奇怪吗?那对眼球和那条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