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缉妖 第43章 43

江晏几乎以为自己还活着。

她看到了马里尘土飞扬的红土地，草屑混杂着硝烟的气息钻进鼻子里，机.枪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遍手掌。

她仿佛置身于马里恶劣的土丘，直到侧头看到了一双眼睛。温柔沉敛的眼睛，属于她的搭档，死去的搭档——纪知弦的眼睛。

江晏想，即便这是在马里，大概也是阴间的马里了吧。

她看着纪知弦略带惊喜的眼神，笑道：“哇，好家伙，你竟然来接我了，这是阴间再相会啊！”

纪知弦似乎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缓缓地眨了眨，良久，眼底氤氲的雾气才浅浅散开。她痛苦地轻轻道：“小晏，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而战。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民又做错了什么？我们在别人的土地上杀人……”

江晏怔了怔，看着自己认真答道：“开始是为了联邦，现在是为了战友。”

“倘若战友都没了，又怎么办？”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心脏无法控制的刺痛起来。她浑身颤抖地伸手去拉纪知弦，她想告诉她，没关系的，别去想，我们一起退役吧。

手掌像透明般穿过纪知弦的身体，江晏看着她把纪木川的照片塞进军靴，头也不回地爬上装甲车。

全地形装甲车掀起一片飞扬的红土，消失在地平线。

“不要去！回来！”江晏的呼喊也消散在尘土里。

埋葬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是纪知弦唯一一次表露痛苦，也是最后一次。

那会她们和往日一般，一起带着小分队，执行常规的护卫任务，保护国际联合开采组织从马里原始森林里运出的珍贵木料和矿产，平安出境。

而特遣小队要做的事，很简单，在马里当地武装军长年骚扰劫持时，负责清理掉他们即可。

纪知弦为了救被马里武装军当作沙包对抗的妇女儿童，倒在了武装军枪下。

她就这么死在了一场平平无奇的战斗中，最后，又被自己人的异能烧成了灰。

江晏连她的尸体都没能带回，只带回了混着血肉的一捧红土。

她的脑子里似乎从没有纪知弦死去那刻的记忆，她不记得纪知弦是怎么救人的，也不记得纪知弦是怎么倒下的，更想不起那日冲天的火光。

她的印象里全是纪知弦温柔地听着大家吹牛抱怨，微笑着把自己仅剩的水递给她喝，然后无奈地笑骂，我死了，还有谁愿意当你搭档。

江晏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敢承认，纪知弦是自己选择了死亡。

因为，她也是这么坦然赴死的。

江晏不知道纪知弦在那一刻有没有后悔，但她后悔了。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让杀死自己的人带着自己的尸体交给妈妈？为什么会觉得妈妈看到尸体会得到安慰和念想？

江晏想跟妈妈说声对不起，可她没有机会了，她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她的尸体摆放在灵堂中央，残缺焦黑的肢体、伤痕累累的脸颊，大大咧咧地敞在空气里，完全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堆满了雏菊和向日葵的棺材周围，全是黑色的制服，他们带着同样的黑色帽子，拿着同样的黑色配枪。

一片黑压压里，棺材前的白衣格外显眼，那是她的母亲苏卿云。

她看不清妈妈的脸孔，但浓重的压抑犹如实质般萦绕，跟座山一样压垮了脊背，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晏胸口如刀绞般疼痛，全身痉挛似地抽搐起来。

我不该把死亡当作游戏NPC无所谓的终结，毕竟，死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它应该是游戏终极通关的选项，而不是轻而易举的一键弃号。

“妈，好疼啊，哪里都很疼……”江晏呢喃着，试图去抱苏卿云，却扑了个空。

*

林闻竹站在窗口，回身看到了大屏的监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江晏深层的记忆或者说梦境。

这个世界，所有人和妖的记忆都储存在灵魂里。本质上来说都是加密的，除了自己无人可知。

但科技和精神系异能，改变了这一切。

不论是星图的功能，还是植入防精神力设备，亦或是精神烙印，都是在给脆弱的灵魂添上一道道防护墙。

虽然随着等级越高，灵魂强度越强，越不容易被窥视。

但躺在那里的江晏，现在比普通人还要弱，而且既没有星图，也没有植入防精神力的设备。可她还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才撬开了一角缝隙。

林闻竹得承认，她对江晏这个宝贵的实验品，产生了太多实验之外的好奇心，和各种多余的情绪。

看到这段记忆，她虽然努力克制了，但嫉妒和烦躁这种无用情绪，反而像附骨之蛆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如果有可能，她一定会杀了纪知弦。

但很可惜，那个人早就化成了灰。

林闻竹不是蠢人，很清楚这种情绪代表着什么，但她并不打算理会。

她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比江晏更重要的事。

几声滴滴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林闻竹的思绪。

屏幕里，小型机器人开始照常给江晏注射每日药物。她随手检查了实验数据，转身便要离开。

但突然间，连续的蜂鸣警报声，拉回了她的视线。

江晏竟然醒了！

*

冰冷空旷的实验室里，江晏睁开了眼睛。

很熟悉的环境，和林闻竹剖开自己心脏的梦境一模一样。

江晏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死后世界。

她本能地低头，看向自己折断的左手。但却根本做不到，有什么东西捆住了她的脖子，勒得她呼吸一窒。

银白的灯光打在头顶，江晏费力地眨了眨眼，试图抬起手臂，但同样的，她的胳膊也被什么束缚住了。

束缚锁链撞击出哗哗的响声。

江晏略显茫然的眼神，慢慢变得清醒。身下皮肤传来的凉意，让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被捆在手术台上，全身赤.裸，四肢都被防异能束缚锁链绑着，脖子、腰和大腿则是捆着束缚带。

江晏几乎无法动弹，她很轻地小幅度扭动脖子，垂下眼睛，慢慢滚动眼珠。

刺目的灯光下，她看到自己四肢完好，皮肤光滑如新，右手处还挂着透明的补液，滴进身体。

接着，寂静的实验室角落，一个跟手术台平高的方块机器人，移到了手术台左边，机械手中的注射器扎向她的手臂。

江晏翻转左手，铁链敲击着手腕，击打出肿胀的红痕。她在注射器扎过来的时刻，抖动铁链，打掉了机械手里的注射器。

这个动作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力量，但也让她确定了，自己还活着！

所有的细节，迅速回笼。

掐住自己脖子，带着竹节戒指的莹白手指、海辰药业地下层转移3-017的实验室里变成林闻林脸的甲虫、强调不许留下生物信息的话语、剖开的心脏、过江大桥上宁易克隆体的带话、丢失的血样、林闻竹奇怪的饮食习惯……

一切有迹可循。

答案呼之欲出。

*

林闻竹站在监控屏幕前，看着江晏挣扎着扯掉右手的补液，把针尖捏在手里，试图解开锁链。

但这个动作，让她的身体被束缚带和锁链，勒出极深的痕迹，低微吃力的呼吸声也格外刺耳。

林闻竹眉心微拧，突然发现这个人的身体已经羸弱之极。

显然，近二十天连续不断地注射药物，让她的身体一直处在过敏低烧状态，还是造成了一定影响。

虽然她有设定程序，定时给江晏被动激活肌肉，以保证她醒来之后不至于重新学习走路。但现在看来，短短的时间里，这人已经瘦了太多。

以往江晏无声无息地躺在操作台上时，林闻竹偶尔翻看数据，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活生生的人，却让她喉咙发堵。

林闻竹闭了闭眼，往外走去。

临门的时刻，她忍不住回头，瞥到江晏解开右手锁链的同时，被电击中惨白的脸。

这人疼得牙关紧咬，下颌线更是瘦削的惊人，疼痛让她发出咯吱咯吱的吸气声，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翘起的睫毛上还挂着梦中哭过的湿润水汽。

林闻竹停下脚步，抬手按了按额角，转身走向里面的实验室。

江晏被锁链高压电击中的那刻，仿佛千百根针尖扎进皮肤，在她缓过神来，试图解开另一只手腕时，实验室银白厚重的大门无声打开。

她看到了林闻竹身影的瞬间，胸口翻江倒海，压抑的怒火，沸腾地蔓延开来。

江晏虽然经历过几次背刺，早已经积攒了无数失望，以至于渐渐麻木，但这些却从来不是身边亲近的人。

即便她内心深处早已有过怀疑、警醒，如今只能算另一只靴子落地，可在她日渐托付信任之时，却发现林闻竹几乎从头到尾的欺骗、算计，还是让江晏万分受伤。

江晏脑子里崩着的那根弦，岌岌可危，极致的愤怒，让她想杀了眼前的人。可理智却告诉她，她现在既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就算杀了林闻竹，她能抹掉自己动手的痕迹吗？很困难。

如果事情败露，会发生什么？全境通缉。她妈妈、朋友们谁都跑不了。

可江晏还想活着。

林闻竹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挑眉笑了笑，缓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轻声道：“你应该饿了吧？”

“吃完饭，我会解开你的束缚。但你要保持冷静，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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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