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缉妖 第36章 36

江晏准备晚上回家再跟林闻竹沟通，这会她和夏天天一起去了负二楼。

按理说实验材料直接经由初篁申请，再通过传输带运进各个研发室，应该是最方便、省心且安全的。但是瑞安不知道是不是对初篁的安全性有疑虑，多加了一道人工确认环节。

地下二层。

“欢迎来到瑞安生命分拣中心。”

机械电子音一顿一顿，初篁的声音带着长久失修的铁渣子味。江晏被这声音，刺激得厌烦地扯扯嘴角。

她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跟夏天天一起穿过亮如白昼的长廊，转个弯，狭窄的分拣中心办公室出现在眼前，说是办公室也只开了个窗，露出一个黑色卷发的圆脑袋来。

“八号研发室最近材料消耗很快啊。”分拣中心主任雷萨，探出头来。

这人只是个D级异能者，很瘦，颧骨高耸，但没有猥琐嶙峋之意，反而一副谦谦君子望着他们笑了笑，低沉悦耳的男低音溢出，很是温和柔软。

夏天天一下子苦了脸，抢答道：“是啊，是啊。我们新组长来了后，进度飞快。”

雷萨不像个仓库管理员，倒像个心理医生，快乐地安慰道：“进度快，奖金高，升职也快嘛。”

江晏这一个星期除了打探那些实验室，还有观察分拣中心。

这个地方，相当于整个瑞安大楼的核心之一，所有的材料，就连食品都会通过分拣中心的传输带，送到各个办公室、实验室。

如果能拿到内部清单，基本就对瑞安的具体情况有数了。但分拣中心防护等级更高一筹，混水摸鱼进去是不可能的，最佳的突破口就是面前这位雷萨。

江晏并不多话，安静地站在柜台前，透过狭小的窗子，看到雷萨后面严丝合缝的墙壁中间弹出三个格子。

雷萨飞快拿出那三份材料清单，狭小的窗子打开，窗台变成一张长桌，沿着长廊的狭小区域四面落下封闭的玻璃。

他把资料放在桌子上，身后的墙体打开，转身进了里面，又拎着两个银色箱子走出来，同样放在桌子上。

雷萨把搭在脸颊的黑色卷发往上拨弄了一下，说道：“来，两位核对一下。这是自提材料，注意点。”

江晏弯腰看向桌子上的材料清单，签字的时候不经意间把捏在手里的小盒蜂蜜落在了桌子上。

等她和夏天天一人拎着一个银色箱子，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江晏突然停下脚步，“坏了，忘拿蜂蜜了。”

夏天天一愣，“快去拿，等会姜组长没得喝，肯定要找你麻烦。”

江晏把箱子塞到他手里，心想也不知道这傻白甜怎么混到现在的，还真就肆无忌惮地对着她讲林闻竹的坏话了，要知道无论如何她们是一起来的，还住在同一层楼。但凡有点心眼，也不至于此。

她没再多说，返回狭小的办公室，内心默数着，十、九、八、七……一。

十秒后，地下二层，所有的照明设备哗啦熄灭，整个走廊一片漆黑。

“卧槽，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适应了二十四小时从不断能源的夏天天，慌张大叫。

雷萨一惊，远远听到夏天天的惊呼，接着安全门自动落下的重击声，砸得整个长廊颤抖不止，回音撞击着耳膜，夏天天崩溃的一声苏闻，朦朦胧胧地消失了。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封闭的长廊静得吓人，恍恍惚惚间一道重叠的虚影晃动着飞速袭来。雷萨心跳都停了半拍，冷汗滑过额角，迅速意识到不对，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江队…”

江晏清晰地听到了江队两字，瞳孔微缩，身形一顿，劈向雷萨枕后脑干的动作，改为掐住对方颈动脉。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想通过雷萨进去分拣中心内部。结果，反被一口叫破真实身份。

江晏不是没想过更稳妥的方式，慢慢和雷萨混熟，拉拢他、威胁他，寻求合作。但她没有时间耽误，等瑞安上层缓过劲来，她们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可现在竟然就被发现了！

她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杀了这个人了。

短短几秒，雷萨眼睛还没适应昏黑的环境，呼吸已经极度困难了，命悬一线的恐慌，让他不顾晕眩的大脑，吭哧吭哧地从喉咙里挤出：“我们可以合作，我不是瑞安的人…”

江晏眉头紧锁，几个呼吸间，迅速下了决断。

她松开了手。

与此同时，灯光亮起，瑞安大楼警报声呼啸。初篁的电子音，一卡一卡地响彻整个瑞安大楼。“分拣中心办公室能源中断，启用备用能源。”

不到半分钟，分拣中心办公室，出现一个B级异能者带队的安保队，三人四妖手握磁力锁链，团团围住了江晏和雷萨。

“靠，瑞安不是大企业吗？竟然还会断能源？吓死老子了！啊，该死，我的数据该不会跑断了吧！”江晏先发制人，不等安保队长问话，就把惨卖了起来。

B级安保队长，挥手指挥一人一妖去检查，又例行询问：“雷主任，刚刚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雷萨往玻璃后移了移，侧身让卷曲的黑色长发遮住了脖子还没消下去的红痕，笑道：“我刚刚给他们拿完材料，都没反应过来，灯熄了又亮了，是不是能源供应出问题了？”

“这位…苏研究员…”

B级安保队长还没说完，拎着两只箱子的夏天天撞开一个安保员，从开启的安全门外跑了进来，嘴里碎碎叨叨：“苏闻，你没吓到吧？蜂蜜拿了没？今天真是特么倒霉到家了，怎么突然断能源了。上面实验室不会也断了吧？”

“不好意思啊，雷部长，签完字把蜂蜜落下了。”江晏指指雷萨面前的桌面，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

雷萨被江晏真诚的演技，整得心头一哽，要不是还能感觉自己脖子的疼痛，差点以为几秒前的经历，是个幻觉。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要死了！！

雷萨绅士的表情差点都维持不住，多少也理解了组织为什么想要吸收这个人了。他咳嗽了两声，把江晏遗留在桌上的几个蜂蜜盒塞到她手里，和蔼可亲地笑道：“是落在这里了，苏研究员下次可别忘了。”

江晏不动声色地点头，假惺惺地笑着感谢道：“多谢雷主任了。”

B级安保队长的手下检查完，返回来摇摇头表示没问题。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意外，安保队长弄清楚分拣中心一切正常，只有拿材料的倒霉蛋勉强受到点惊吓，便说道：“雷主任，初篁已经上报了维修检查。”

“还有，食物最好在指定地方食用。”

“好的。”江晏拍了拍胸口，一副受惊又暴躁的模样，“我们得赶紧上去看看数据。”

雷萨看着江晏接过夏天天手里的一只箱子，捏着几个小盒蜂蜜，走出了走廊尽头，拐角侧身的片刻，他看到江晏凌厉的眼神一晃而过。

这仿佛死亡警告的眼神，让雷萨猝不及防又被吓了一次，搭在桌子上的手本能地摸了摸脖子，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灰色的眼睛闪出锐利的光，活像草原之鹰，表面沉稳，内里带着昂扬的机警。

不到一分钟的小插曲，不止雷萨吓得腿软，策划执行者本人也受惊不小。

江晏的恐慌感姗姗来迟，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她握住捏在手里的蜂蜜盒，棱角分明的边缘勒得手掌疼痛不已，这让她过热的大脑，恢复了冷静。

她一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吐槽个不停的夏天天，回到了六楼。

江晏格外有技巧地把几盒蜂蜜卡在银色箱子底部，偷运进了实验室。两人通过长廊的玻璃隔墙，打开的门里三三两两传出讨论分拣中心能源断掉的事情。

直走到八号实验，冰冷的气氛和江晏出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她把箱子放到处理区，夏天天很自觉地噤声，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数据，便开始对材料做初步处理。

江晏转身拿了林闻竹专属的玻璃杯，走到水池边的过滤器旁，倒了杯温水，低头去撕蜂蜜盒的密封口。

【00：00，Redone bar】

她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顿在密封口，便见透明的蜂蜜盒上出现一排黑色微微卷曲的毛发组成的字，又迅速如同蚂蚁般悄无声息地落在桌子上，掉进旁边垃圾桶里，化成了灰。

这是毛发控制的异能！

江晏瞬间变了脸色，极力压住那点狰狞的惊疑。她才给雷萨贴了透明薄片的监视器，就怀疑自己反被监视了，这种非常容易让人忽视的毛发，不知道会藏在身上何处，被带到哪里，又让雷萨看到了什么。

如果不是今天这出，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会暴露出来。既然雷萨主动约见面寻求合作，她倒是想知道他嘴里的组织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江晏吸了口气，随手把这盒被毛发爬过的蜂蜜，丢进垃圾粉碎桶里，又撕开剩下的三盒倒进水杯。

“姜组长，诺…”

江晏把水递给对着平板忙碌的林闻竹，就见她莹白的手指接过，喝了口，放下杯子，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过来，淡淡道：“今天少了一盒。”

这都能喝出来？

江晏自己放三盒跟四盒完全没感觉，都是一样的甜。林闻竹口味清淡，吃得又少，每天早上只喝一杯水就出门上班，完全跟喝西北风就能活似的。

四天前，她在外面休闲处无意点了个蜂蜜，尝试后，发现味道不错，带着果香的清甜又不是很腻，便偷运进来泡水给林闻竹喝。结果，这人竟然很难得地全喝完了，还主动要求多放几盒。

江晏这才发现，某人居然是爱吃甜的。

她这会也不可把碎成渣的蜂蜜从垃圾桶捞出来，便敷衍道：“可能今天蜂蜜比较淡。”

林闻竹黑沉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几秒，审视的目光直盯到江晏头皮发麻，才收回，她又喝了两口蜂蜜水，似笑非笑地挑眉道：“是吗？那大概是分拣中心断能源影响到运输了吧。”

江晏一听就知道这人在阴阳怪气，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恼火地嗯了一声，便挪到小角落去了。

她趁大家都在忙碌，挪动实验器械遮挡监控角度，仔细检查完身上。没有发现异常的毛发，便开始继续一天的工作，检查实验报告，同时摸鱼观察雷萨。

虽然按照雷萨主动寻求合作的举动，至少今天之内不可能被卖，但总归多留点后手比较安全。

一整天，除了这个小插曲，再加上林闻竹比往日更加冷酷无情的各种命令，风平浪静。

江晏摸鱼到点，准时下班回家。

等她洗完澡，再次检查过一遍，随便扎了扎头发，便照常去隔壁蹭饭。

进门整个大厅异常开阔，浅灰的墙和地板平直光滑，家具极少，陈设简单。往常餐桌上都摆好了厨师丰盛的晚餐，但今天却空荡荡的，毫无烟火气。

只有林闻竹一人站在面朝湖水，整面挑高的落地窗前。黄昏从窗子进来，被两边镂空的纱帘筛出了斑驳的淡黄和灰色剪影，印在她白得透明的手臂上，像添上了某种神秘纹路。

江晏的目光被吸引，驻足片刻，才诧异道：“晚饭不吃了吗？”

林闻竹早知道她进来了，听到她说话，才回身往前几步走出剪影，淡淡道：“你在分拣中心干了什么？”

江晏本来就准备跟她商量这件事的，见林闻竹主动提起，便简略回道：“我切断了分拣中心的能源，准备袭击雷萨拿到分拣清单，但雷萨竟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并表示他不是瑞安的人，约了今晚在Redone酒吧见面。”

林闻竹听得心头火起，果然又在作死，给她找麻烦。

她冷笑一声，走到离江晏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语气冰凉地说：“江晏，你是真的、特别爱擅作主张。”

江晏微愣，搞不懂林闻竹发得什么邪火。这人满面寒霜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又突然，她有刹那都没反应过来。

但这话，成功让江晏的好脾气也破功了。她勘测近一个星期，几乎把风险都考虑过了，希望尽快解决问题。但遇到这种微乎其微的意外，本来就是无法计划的。

林闻竹从不交流，反过来指责她自作主张，让江晏也难免暴躁起来。

“林闻竹，你搞清楚，我是队长。每个决定都要先跟你商量？你做其他事前跟我商量过吗？未免太双标了！”

林闻竹脸色冷得更可怕了，整个人如万年寒冰般，黑沉的眸子里满是被挑衅的怒火，额角青筋轻轻跳动。

“犯蠢也得有个限度。这么莽撞当什么队长？就怕他们注意不到你是吧？想死我可以帮你。”

一时间，满室压抑的寂静。

林闻竹最恨不计后果，擅自行动的人，江晏可以说是屡次撞在枪.口上了，直到今天，因这一出，导致她连日的计划被打乱，彻底爆发了。

她厌烦地提提略带褶皱的长裙下摆，缓步走到饮水器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随着走动，波浪起伏闪动。林闻竹甲尖柔润修长秀窄的手指，半撑着大理石台面，拿起玻璃水杯喝了一口。

江晏脸都黑了，深吸了口气，“你觉得我们有时间拖延吗？大小姐既然这么不满意，调走就是。谁知道你来，安得什么心？”

话音刚落，就听到哗啦一声，林闻竹把手中的水杯摔在她脚边，水滴飞溅，碎片炸满光滑的地面，零星落在江晏的脚背上。

她不可置信地抖落的同时，听到林闻竹压抑的暴怒。

“我安什么心？江晏，抓沈华的亏你是完全没吃够。”

“简直愚不可及！你能从内审里侥幸活下来，是觉得在瑞安，我也能及时捞你吗？”

江晏怔在原地，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子口袋里的烟，但却因为换了居家短裤，摸了个空，只能捏了捏手指。

她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外露的林闻竹，这种冲击，让她意识到自己被林闻竹的反应影响了，没能保持冷静，有效解决问题，而是过多的无效宣泄。

江晏缓了片刻，踩着玻璃碎渣的嘎吱声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林闻竹虽然因为恼怒，眼神格外冷厉，但脸色相当苍白，有着内审后那种难掩的疲惫虚弱之意。

“滚出去。”林闻竹搭着眼睑，低声道。

她半靠着大理石边缘，无力地按了按额角，天际一线的落日余晖，印在她白皙的脸侧，左耳那颗殷红的痣，更是红得不太正常。

江晏不知怎么的，在林闻竹身上看到了，第一次见面，那种微妙破碎的脆弱感，这让她剩下的暴躁和火气，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

半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闻竹的侧脸，缓慢地说：“抱歉，我本来就是来和你讨论这件事的。下次如果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和计划，可以提前商量。还有，我没有想让你救我，但是你有这个想法，我很高兴。”

“也很感激。”

江晏的声音不复往日清朗，有些黯哑，仿佛带着漫天昏黄的萧瑟，短短四个字让她说出了的别样味道。

像磨砂般，滑过心弦，飘荡出一圈微小的涟漪。

林闻竹侧头，直直地撞进江晏浅褐色的眼眸。这双清澈到仿佛毫无阴霾的眼睛，真诚、冷静又平和。

她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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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