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火光渐渐熄灭时,已是月上三竿。
程澈他们对火光把握的距离很微妙,多一点则延伸到森林里,少一点火势又显得没那么凶猛。祝余猜测,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火势被灭后,程澈就将汽弹枪随手丢给别人,大步迈着来到祝余跟前,敲了敲车窗。他依着车门处,大手将汗湿的刘海撩到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祝余能够看到他眉眼间还带着的点滴少年气,在此刻一览无遗。
“咚咚!”
“祝余,出来么?没事了。”口气里尽是意气风发,隐约带着丝张扬。
祝余缓缓摇下车窗,窗外还没燃尽的焦糊味混着热气一起涌进来,这味道实在不太好闻,不禁让祝余皱了皱鼻子。
男人一下子察觉到,赶忙伸手摇了摇,用手当蒲扇想要将这味道阻拦在外。
“呛到你了么?没事吧?”程澈一边摆手一边询问。
刚刚经历一场单方面压制性的鏖战,高温下程澈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不知何时只剩下一件工字背心紧贴在身上,空气中的热气混着男人身上散发的温度,对于祝余来说,有点烫人。
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祝余伸手出去推了推男人,拉开些距离,示意自己要下车。
“我下去看看。”
这次,程澈没拦着他,反而是撑着他的手臂将人扶下来。
此处没被火势撩到,但周围上升的热度还是很明显。
祝余拒绝程澈的搀扶,小声说:“我自己能走。”声音又轻又柔,伴着微凉的夜风钻进男人被烧得滚烫的心窝里,顿时让一个大老爷们红了脸。
没去管程澈的反应,祝余着急下来是有他的疑惑。他看了看不远处那一片焦褐,又开口感慨:“你们一向如此么?”
这话里既有感慨又有一丝别样的意味。程澈为他的声音心动之余,察觉到了祝余看他的眼神不太对,赶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我们不是每次都这么疯的。”
祝余不相信地看着他。
察觉到祝余的眼神,程澈嘴角苦涩,努力矫正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希望不要认为他是个疯子就好。他说:“我们来之前就探到这附近有很多丧尸,但山势又复杂。为了降低成本,几番讨论之下才决定这么做。”
这附近山势确实复杂,要是小队整个进入山中清理丧尸,很有可能会出现不必要的损失。但小队已经在这附近,清剿丧尸也是他们的职责。
程澈这番言论倒也不算是没道理。
祝余收回目光,小声回了句:“算你说得有道理。”
见人神情缓和,程澈松了口气。又换回一副憨笑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祝余被他这么一说,立马扭脸朝那片烧焦的土地走去,嘴里还说着:“才没有。”
程澈见他不承认也不恼,只是赶忙跟上去,生怕哪根不长眼的木头或石块绊到祝余,害他摔倒。
在旁人眼里,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不是别人能够随意插进来的。但当事人是否察觉,就不好说了。
*
瞅着那边打得火热,程澄一边擦汗一边和计非白吐槽:“我哥那是陷进去了吧?”
计非白则是冷眼旁观,面无表情,只是在程澄看过来时,状似随意地说了句:“他自己陷进去就好,别害了别人。”
“啊?不会吧?”程澄一脸单纯,愣头愣脑地回应。
只换来了计非白冷冰冰的一眼,他没再开口。
*
小队趁着夜色收拾好行囊,决定稍作休整明早就返程。
程澈的计划里,早就打算带着祝余回到基地去,因此也没有多问祝余的意见。而这个决定正合祝余的意,他也没有提出异议。但小队里,却没法避免地还是出现了别的声音。
争吵爆发在临行前的清晨会议中,而苗头则是昨晚战斗中被腐液灼烧的队员。
祝余站在一侧,低声不语,视线默默扫过去,站在那里高谈阔论的人正是之前帮自己打饭的人。
只见那人脸上贴着纱布,一边指着祝余严词厉色地说着,一边推搡开周围拦着他的其他人。
“。。。。。。他又做了什么?除了躲在车里像个怂包一样,还做了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人走。”
“阿浩,你别。。。”
“别拦着我!”被叫阿浩的男人也不知怎的,面对着对面沉默的程澈更来劲了。他将枪都拍在了桌子上,指着祝余那边说,“这不就是个吃软饭的么?怎么?就因为他长得漂亮,就有特权么?”
“嘭!”一声,祝余就看到一直沉默的程澈下颌绷得紧紧地,将手里的地图狠狠拍在桌子上。本来就摇摇晃晃的临时户外桌瞬间四分五裂来开,散落一地。
程澈嗓音低沉却透着威严,他说道:“够了。严浩,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被点到名字的人也震惊于程澈拍桌子的阵仗。毕竟程队虽然对他们训练和任务要求严苛,但平时还是很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有些过分,严浩双手捏成拳头死死抵在身侧,一脸不甘心却没再说话。
“唉。”程澈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也察觉到不少视线隐秘地看过来。这些人虽然听从他的命令,没有像严浩一样说出来,但目光中不乏赞同严浩的。“我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我们会出现争议。”
他的话令所有人都纷纷看过来,就连祝余也朝他看过去。祝余心中其实对那个严浩的话并没有什么感觉,无论别人说他什么,他都暂时不会离开这个小队。因为他有他的目的要去完成,别人怎么想又不会让他少块儿肉。
但祝余还挺好奇程澈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毕竟向着自己就意味着他是个被美貌冲昏头的笨蛋,而赶走自己,祝余想他应该舍不得。
掩饰住自己玩味的目光,祝余尽可能维持住一个无辜人设,求助似的看向程澈。
程澈站得笔直,他直视着对面气愤恼怒的严浩和众人,极其坦率地说道:“首先我认为一个人的外貌如何不应该成为他被人随意攻击的对象。在这件事上,严浩你需要和祝余道歉。”
程澈看向祝余,祝余赶忙摆手,以极低的声音说:“不,不用的。”
男人的视线没有多逗留,转头又看向一脸不服气的严浩,说:“但是我知道,现在的你心中偏见已经形成,我没有办法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但我还是要在这里用性命担保,祝余这人的人品不坏,他不会做出损害我们团队利益的事。如果以后他真的做了,我可以用命来赔。至于你说他没有出力这件事,我不认为我们小队的实力需要一个崴了脚的伤员来冲锋陷阵,这简直是对小队实力的侮辱。”
这话一出,祝余的眼睛瞪大了些,惊讶地看向这人。他怎么敢这样为自己担保,他们也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
眉头高高皱起,祝余将视线收回来,后面的话他也无心去听,只觉得内心被程澈的话说得一阵烦躁。
【这人是真的蠢么?】
祝余想不通,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又会不会故意算计他呢?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一连几个问号在他脑子里出现,让他再看向程澈的眼神都更复杂了。
但程澈这头没去看他的反应,而是继续说:“我想这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我们来说第二个。”他说完后上前一步,将掉在地上的枪捡起来,一把拍在严浩的肩膀处。
“唔!”程澈没用力气,只是等严浩接过枪才收回手。
他说:“严浩,我问你,A-2特种小队成立之初,我们说过什么?”
这问题问出后,严浩的眼中明显有些情绪闪动,他的嘴唇反复动着,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但没关系,程澈替他回答。只见男人后退一步,视线环顾众人,朗声说道:“我们是中央第一军A-2基地下属特种小队,我们隶属于人民。黑暗不会永远笼罩大地,死亡终会灌溉出生命之花。拿起血色染铸的利刃,将锋芒照向敌人。为了完成这一光荣、伟大的战斗任务,我们誓以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决不畏惧,决不动摇,将保护人民作为最终目的,誓与黑暗战胜到底。”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说完后,程澈看向严浩,他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阿浩,你不能总是在你妹妹的事情里走不出来。那件事,谁也不想发生。我们能做的,只有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因此即使是手无寸铁的人,我们也不应该抛下。只有这样,才是应了我们曾经的誓言。”
这话里信息很多,祝余听到他说到妹妹时,严浩紧绷的面上瞬间崩溃,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下来打在地上,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这样无声地哭了出来。
程澈心中也很难受,他伸手出去揽住男人的肩膀,让严浩靠在他肩头。
周围的人也都默默无言,空气中只有严浩偶尔无法压抑的哽咽声。
事情似乎已经被解决了。何杏林拍拍祝余的肩膀,祝余看过去。何杏林用眼神示意他跟他走。
两人坐回吉普车后座,祝余的视线还没离开过程澈那头,只不过严浩的情绪似乎有所收敛,程澈正拍着他的肩膀在说什么。
车里安静,祝余就听到身后何杏林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字清楚:“喂,你是不是应该坦白了?”
“什么?”祝余闻声回头,正看到何杏林直勾勾地与他对视,一向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何杏林眼中蓝色流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