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生在寝室找见刚洗完澡的银宝暄,赤身裸(体)地站在床边拿毛巾擦身体,看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门带上。李儒生的心情有所转换,歪靠在门边环抱双臂“哇噻”一声,眼光在银宝暄的肉身上有机地滑动。
银宝暄不管他,自顾自地擦干身体套上短裤和草绿色宽松短袖。
李儒生笑说:“你这个身体练得很好嘛,蜂腰猿背,腿也很长,上任驻卫军或者机动警都够用了吧,就这俩对外形要求最高,再配上这张脸,那话怎么说的呀,童颜□□。”
银宝暄哼笑声,从床底的衣柜抽出皮带拴在腰间,低着头整理:“你丫瘾犯了是吧,脸过来我赏你两巴掌,有事儿说事儿。”
李儒生走近几步看他,把条件开放的事情讲明,银宝暄挑眉,拿起随手丢在桌面上的身份牌查看,上书:“条件1开放——顶嘴”。
他静了会儿,单手整理衣领,问李儒生想干嘛,开放条件的本也不是一个两个,没必要这么急着来沟通游戏局势。
出条件只代表有鬼牌和玩法多样而已,难度并没有上升太多,大不了他们也杀出去就好了。
李儒生靠着床架脚尖踩两次地面,慢腾腾地说:“许猷汉的腰伤很严重吧。”
“你什么意思,他的事关你什么事。”银宝暄一面说,一面伸手问他要身份牌。
他递给他,耸耸肩答:“诶,想要我掺和进去还不让我管呀,疼着不是个事儿呀,得赶紧回去吧。条件很麻烦的,说不定玩着玩着就暴毙,何必冒这种风险。”
银宝暄没答话,坐在床边穿外裤和鞋袜,删除校服,回归他常常有的亚系穿搭。他托着脸想了想又想了想,偏脸看他道:“你很着急啊,有事情发生吧,说给我听听看,我再考虑一下。”
李儒生嗤笑,掉过脸看另一边,表情渐渐融成严肃的雏形。他的确很着急,谁也不能保证在数值如此高的环境中,一个健康的人被传染的概率有多少,对夏慈来说,当然是越快结束越好。
“我们里面有一个健康人。”
“你跟他什么关系?”
“不能不管的关系,就当是为了让许猷汉少疼一会儿,不好吗?”
“讲清楚是谁。”银宝暄站起身,双手抄在裤兜,似笑非笑地凝视李儒生,“我也得有好处拿啊,儒生,到底不是单纯为了我们许猷汉。”
“你可以提提看,你要什么,我猜不透啊。”李儒生低头笑道。
银宝暄眯眼咬住唇边一角,慢慢咧出笑容:“既然如此,告诉我你们摸底摸到哪个部分了,怎么样。不要说你们没有在摸排,我不是傻子。”
“可以。”
李儒生站到他近前,捉着他的手,身体遮住他们的双手。他写得很快,全是简化过的字词。银宝暄认出这是参加过系考的学生均会写的一种“电报笔记”,看起来就像一串串波浪,依照上下两段的符号进行分辨。
越读,银宝暄的表情越严肃,含着眼皮,等待最后一个符号降临后攥住李儒生的手。真与假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先确认杀人是谁的条件,然后把没确认身份的全部杀了。”银宝暄淡淡道。
“祁白风是我的人。”
银宝暄笑了下松开手,不言语。李儒生知道他听进去了,透了那么多底给他,等他离开副本以后应该就会开始联系他们的那一帮朋友了。科研方向的人抱团抱得很紧,就算平时吵得不可开交,对外的态度均是一致的。
李儒生那一届的也是这样,不过情况不如银宝暄这几届的情况严重,不论在不在研所的联系方式全部难拿,即便拿到对方也三缄其口。李儒生可以理解,毕竟天才总是恃才傲物嘛。
他们离开宿舍,在教学楼分开。银宝暄被叫到办公室和警察们面对面谈话,两名警官和老师们面对面坐着,听见他说报告,招手叫他过来。
他站着,双手反剪在身后,打量着警官们。两张很年轻的女性的脸,两眼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其中一个更年老些的女人率先发问,名字开始问,然后是去初中部做什么,为什么第一时间去了顶楼,认识死者吗?
银宝暄撒谎说之前跟朋友去初中部看河的时候掉了东西,所以回来找。和他们谈不上认识也谈不上完全不认识。她问,那是什么程度上的认识呢?知道名字,见过面的认识。见了那种场面,没关系吧。没关系。
银宝暄回到班上,小小银自动蒸发,每个人均在窃窃私语,对学校新发生的跳楼事件和尸体过分有兴趣,认为这次学校一定会放假。
跳楼的场景被描述得过分恐怖,许猷汉和女生们说着话,眼睛睁得圆圆的,手捂在两颊,反应给得足,她们就肯继续说。
警车开进学校,尸体装入布袋,挎着大箱子的警察楼上楼下地穿行,以及目睹了跳楼现场最先冲到顶楼的那个人,是我们班的。
许猷汉作出好奇的表情,眼睛一眨一眨地问:“是谁呀?”
银宝暄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捂住他的眼睛,下巴搁在他头顶发旋处。他喊银宝暄的名字,银宝暄嗯了声说,对,在现场的是我。他笑了,自然地倒进银宝暄胸怀之中。
银宝暄对女生们点头,搂着许猷汉回到他们的座位,歪靠在一块儿小声说话,先说了条件开放的事情,看了许猷汉的身份牌,开放的条件是装乖,再提起李儒生透露的消息。
进副本以前他们就因为对工会有所怀疑联系过几个生物组的朋友,只谈“感染”的问题,没考虑“政治”问题。虽然银家是因为谋逆出的事,但银宝暄没有想做新时代的引领者,对政治,他没有兴趣。
他曾经对许猷汉说,人类是世界上最有趣也最没趣的动物,没趣在几乎所有人都想拥有特权阶级而对规律视而不见。没想到,他们现在也要开始做政治的垫脚石,做权力拥趸。
他们对视,默契地产生同种玩到不擅长的游戏的感受。
“中央的事情,我们不好参与,工会的可以参与,但没必要那么着急。”
许猷汉想了想,倒也不难猜到李儒生透露对公会项目与中继矛盾的内容作为交换条件的原因,新一代的科研方向几乎都是他与银宝暄的同学,一半和他交好,一半和银宝暄交好。
“说到底他们把我们当桥梁呢,李儒生,卫仲,全是商业、政治上的人,要动手也缺少环节。”
想要站队,想要谋逆,就必须得有科研方向的人在这一部分打通关系。普通的还不行,得是人缘足够好的那几个。
“这是小事,谁给谁做桥梁还不一定呢。世界要改头换面,我也不害怕,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在工会干到死,差不多时候我就做叛党了。重要的是工会的项目,张西华(中继生物组组员)那边发的研究报告我还没看完,‘表观遗传位移’这种专有名词搞得很复杂,不过工会在利用感染者做研究是明显的事实,第一名感染者也在工会手里。你觉得,是不是干尸三号。”
银宝暄身体微微后仰,许猷汉趴在桌上凝望他,眼前出现干尸三号的脸,接下来回忆起他的叫声,缓缓说:“倒是有可能,谁会不知道全球统一这么久远的事情呢。又不是教育覆盖率低的年代了。‘表观遗传位移’到底是什么呀?上次你跟我讲的时候我就没听懂。”
“专有名词很难解释,总之就是我们变成鸟了,它们受污染的表现是多足多头生虫腐烂,我们受污染的表现是畸形变异传染,所谓的能力也就是在最高峰值才能使用的一种手段,更大的可能或许是我们在与某种物质产生反应。”
银宝暄讲起这些内容哪怕对生物内容仅有基础知识也让人觉得信服,他在这方面上有他的自信和认知,要不是他更喜欢数学计算的东西,说不定也会被划到生物方向去。
“我真的不是这块儿料。”许猷汉长出一气,手扶着腰坐直身体,“一听到这些就觉得很困,但是确实很好理解。我不想变成鸟。”
“不会让你变成鸟的。我们静观其变就好了。”
银宝暄目光荡到许猷汉腰部,问他还疼不疼。他幅度很小地点头,没有之前痛了。撩开衣服给银宝暄看,他到医务室拿弹力绷带缠了几圈,比空荡荡地好很多。
银宝暄轻卡住他的腰,感受呼吸时细微的起伏,凝视片刻再抬起头看他,他领会到眼神的真意,立刻遮住嘴巴,避免了一场众目睽睽地强吻。
涂老师走进教室,暂停了学生们的讨论,双手捺住讲台,面对这些兴奋期待的脸庞说:“接到上面通知,从今天下午开始放假三天,下周一返校。”
立刻就是欢呼,死人不如放假令人喜悦。
涂老师拍两下讲台使学生们安静,交代放假的安全事宜,各科作业会发到群里,以及不要在外面乱传八卦。他们满口答应,涂老师一走,全部嘻嘻哈哈地收拾东西,一面掏出手机大传八卦。
银宝暄和许猷汉没有打算离开学校,挽着手往外钻,全校都放假,一半是为了腾空学校给警察办案,另一半是怕又发生类似的事情,六中承担不起再发生一次了。
学生们往校外涌,他们往凶案现场去,跨过摊涂的血痕,钻进拉着警戒线的天台大门。尸体被带走了,什么痕迹也没有,他们弓着身体在这方有边际的天台寻找线索,和警察找的不是同一种。
许猷汉蹲着,慢吞吞地搜寻,低头抬头的刹那里,见过面的那个女鬼挡在他的面前,他左转右转她不让开,齐耳短发耳环似的摇晃。你要干嘛呀?我不认识唐校长哦。
银宝暄望过来,却没有看见女鬼,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许猷汉说:闹鬼啦。闻言,她好像笑了,脸庞的歪斜使人分不清楚是笑还是伤痕。
她伸手指住门边折角,低头凝视许猷汉,头发如纱帘垂落。
“宝暄,去那个门边摸一把。”许猷汉批他的小腿下命令。他顺从地去摸,一张浅蓝色的卡片凭空出现在他指尖,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线索了。
许猷汉并拢五指搁在眉骨转折处,真诚地说:“谢谢。”
她离开,像个活着的人那样下楼,消失在拥挤的学生河流中。
“写的什么?”
银宝暄拉他起来,拿卡片给他看——线索任务一:找到蔡子晋的饭卡。他唉了声,靠着银宝暄,对着他的耳朵说这样就要去湖边了,那边有鸟诶,我不想去。银宝暄马上说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不要你下去。
他“Kiki”地笑了,没有真的只在旁边看,两个人手牵手,歪斜着下到教学楼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爬到教学楼后面,翻过插着玻璃片的围墙,跳进半人高的草丛。
银宝暄给他垫脚,免得腰上还没好,腿又杀来。他懂他的意思,干脆伏在他的背上不下来,等到了被压倒的那一片区域才下来。
有鸟停在他们周围,扭着脑袋凝视他们。
“它在看,我还是觉得好恐怖啊。”许猷汉贴近银宝暄的身体,一蹲一站。银宝暄挑眉看了眼鸟,心想比 Orion 懂得时机和氛围,接下来扑一下许猷汉就好了。
它好像听得见他的心声,猛地扑向许猷汉,许猷汉吓得站起身往前溜。他自然地搂住许猷汉,赶走小鸟,闹了一阵再翻找蔡子晋在这周围丢失的那张饭卡。
天渐渐变成橘色,银宝暄站在河边浅水的位置,像是站在融化的油画展里摸索画家掉落的毛笔。许猷汉坐在岸边,拿食指弹水面,水蜘蛛靠近他又被他弹走。
“找到了。”银宝暄忽然直起身说。
许猷汉看见他举起的右手,水珠滚滚,想到银宝暄凭借一篇他根本看不懂的论文拿到系考第一名的那一天,他站在教学楼下面,银宝暄站在窗边冲他挥动那一张合格的纸片。那天,他的心情和今天很类似,但也不一样。
那时候,他是不恨银宝暄的,可以说是全心全意地爱银宝暄。
银宝暄走到他面前,许猷汉找出手帕给他擦湿漉漉的腿。那张任务卡片变作相片被烤焦的饭卡,银宝暄看了会儿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许猷汉合眼道:嗯——把它刷到一百以下?
超级懂我呀许猷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