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剥好的核桃递给风念安:“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且现在是我拿着端王的把柄,我要真铁了心要对付他,端王的处境不会比太子好多少。”
风念安把核桃掰成小块,小口吃着,看他的眼神颇为无奈。
到底是年纪小,张狂。
劝看来是劝不住了,他只能尽量提醒:“以后你在京中做事还是小心些,避免跟端王交恶。毕竟人家是父子俩,真要出了事,陛下未必会保你。”
钟离烬一掌拍碎个核桃,从里面捡出来核桃仁给他:“嗯,好,知道了。”
他嘴上连连称是,听起来也不那么诚恳,不知道风念安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风念安没辙,只好问他对于端王到底是什么想法,也好心里有个底。
“其实……”他拍拍手上的核桃渣,去倒水,然后小心翼翼跟他坦白:“我已经暗示过陛下谭少维是端王的人了,凤州案是他瞒而不报。”
“什么?”风念安差点被核桃卡了喉咙。
钟离烬赶紧把水递给他:“别急,我有我的道理。你想啊,这案子到最后,李鹤算是彻底折了,太子失去左膀右臂,势必威信下降,在陛下那边多少也会受些牵连——陛下已经在早朝上敲打过太子了。趁虚而入是端王的老手段,陛下必然会在此期间亲近端王而疏远太子,可是端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让他太得宠未必是好事。”
他解释得很详细,风念安稍加思索就能明白他的用意。
“所以,你是想在太子式微的同时打压端王,让陛下把两边都冷一冷?”
“对啊,以后怎么办再慢慢看吧,反正我只是暗示了陛下,又没给他什么证据,陛下也不会把端王怎么样。而且我总觉得这一趟走的太顺利了。”
他凑近风念安:“你不觉得吗?凤州案像不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这一点其实在谭少维赶到客栈相救时风念安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而在看见谭少维拿出那一盒子的证据时,就已经基本坐实。
太子身边有卧底。
这个卧底地位不低,跟着太子的年头也很长了,起码应该跟齐惠之跟着李鹤的时间差不多,在太子身边很有话语权。
“你有怀疑的人选了?”
钟离烬轻笑一声:“可供选择的人确实有几个,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知不知道?”
“估计经此一役,也该有所察觉了。”
太子身边的亲信不多,除了李鹤,明面上就只有丞相赵建德、户部尚书田佐,以及兵部和半部飞龙军。
大理寺和工部属于墙头草,谁势力大、得罪不起,就跟着谁,十分滑头。
这也就注定了,大理寺和工部不可能是卧底。
而飞龙军相对来说自由度较低,凤州案这种事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大可能是飞龙军首领。
赵建德,田佐,兵部,李鹤的管家,或者难道还有暗处没露头的?
他们外人毕竟线索有限,太子作为当事人,不可能没有怀疑对象。
但不管这个卧底是谁,都应该跟他们没有关系,钟离烬这么兴致勃勃地在周庆跟前给两边使绊子,是要干什么?
他察觉出危险,顿时警铃大作,连名带姓地喊他:“钟离烬,你不会是要插手夺嫡吧?”
他浑身拉响警报:“我告诉你,本朝皇室子嗣不丰,可就这么两位皇子能给你折腾,要是整没了我看你怎么办!”
周庆年纪不小了,这几年眼看着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恐怕活不到刚出生的九皇子长大,更不可能再添新皇子。
钟离烬纳闷:不是还有个七皇子吗?周书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好歹也懂人事了,不能不算人吧?
但他只是心中想了想,没说出来。
可风念安惯会察言观色,一看他眼睛乱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时就炸了毛,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他不是那块料!”
他反应大得给钟离烬吓了一跳,还以为风念安要打他,缩在椅子里小声解释:“我没想什么。”
怕风念安不信,他还诚诚恳恳的补了一句:“真的,我就随便说说。”
风念安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大,深吸口气坐下来:“那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这种事让他进去只有送死的份。”
钟离烬附和一声,喝口茶压惊。
借着喝茶的遮掩,他偷偷观察风念安。
倒是很护短。
“我以为,你跟七皇子关系一般。”
之前没怎么见他跟周书来往,现在看来,人家只是不在旁人面前来往而已。
风念安瞥他一眼,点到为止地说:“勾结外戚乃是大忌。”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宜再提了,钟离烬便转而跟他闲聊。
“有件事情其实我好奇很久了——庄贵妃是你亲姑姑,你家境又好,怎么一直没娶妻啊?”
风念安没想到他话题转变的这么快,愣了一下才说:“身体不好,不想娶,免得人家受连累。”
他总觉得好像不一定哪天自己就要撒手人寰了。娶亲干什么?让人家守活寡吗?
他是这么想的,可是听在钟离烬耳朵里却不是那个意思了。
他说起“身体不好”,钟离烬第一个想起的是他的脉象。
虚,哪哪都虚。
啊,懂了。
钟离烬了然,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看着风念安。
风念安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
他摩拳擦掌,胜券在握:“没事。放心,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我会想办法,让你重振雄风的!
风念安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是要给自己治病,随口答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御医也对我的虚症没辙,只能慢慢养着。”
钟离烬给他个“相信我”的眼神:“放心,这可是人生大事,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凤仪宫。
桂嬷嬷推门进来:“娘娘,太子到了。”
周岩迈步进来:“请母后安。”
李锦言虚扶一把:“过来坐。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在宫中练字,磨练心性。”
自打李鹤出了事,周庆给他一通敲打后,他这几天都在扮乖。
李锦言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阿岩,这几日辛苦你了。”
周岩跟她打了两句官腔寒暄,心知肚明她叫自己过来是为什么。
果然,寒暄了没几句她就忍不住切入正题:“你舅舅他只是一时糊涂,毕竟也是为了你好。我看这两天风头也快过去了,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好歹把你舅舅放出来吧?”
“母后,您与父皇夫妻相伴数十载,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更加清楚,这种事我若开了口,会是什么下场您不知道吗?”
“我……”
周岩起身:“母后叫我过来,若是要与我叙母子情分,你我二人尚且能坐一坐,若不是,儿臣就告退了。”
见他起身要走,李锦言也跟着站起来,语气稍冲:“阿岩,当初阿照差点被送去和亲,你就不肯帮忙,要不是你舅舅,阿照早就走了!”
她难免责怪:“李鹤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还不就是为你花了太多钱!他辛辛苦苦扶持你走到今天,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周岩试图跟她讲道理:“母后,你要是真为李家好,就不要再试图救李鹤。我们不动,他只是被囚禁在掖庭狱而已,日子不会过得太难;我们若是出手了,他的命能不能保住姑且不论,我的太子之位第一个不稳!”
“你就是冷血!”李锦言没想到他真能如此铁石心肠:“你跟你父皇一样,都是为了权势不顾一切的人,连兄弟手足亲人朋友都能牺牲!就算将来大齐到了你手上,你也不会是个受人爱戴的明君!”
就像你爹一样!
这话说得太重了,周岩呵斥:“母后!”
“我没有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儿子!你滚!滚!”
她抄起手边的果盘砸过去。
“妇人之仁!”
周岩夺门而出。
但离开凤仪宫后,他也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路。
李鹤倒台了,他彻底断了财路,目前看来皇后也对他成见颇深,李家日后怕是借不上什么力了。
只有丞相了。
可是,丞相靠得住吗?
李鹤在做凤州案时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他都是不知情的,但最后爆出来的所有证据却显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被人关注着,甚至从头到尾保留了所有的关键证据。
有卧底。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人,可心绪烦乱,一时间无从确认。
前方就是御书房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陛下。
既然现在不方便参加政务,那就去展现一番自己的乖巧孝顺,也好把快掉没的好感往上刷一刷。
结果进去才发现,端王也在。
周庆正在批阅奏折,端王就在一旁伺候笔墨。
他一想就明白了。
端王跟他打的是一个算盘!
他稳居千年老二,一直没上位,事事被太子压一头,好不容易太子糟了陛下嫌弃,他可不得趁热打铁,赶紧在周庆面前刷一波好感?
于是太子不在的这几天,他殷勤地天天来御书房侍候,搞得四喜都快赋闲回家了。
端王得意地看着他。
一山不容二虎,太子自然没了容身之处,请完安说几句话就走了。
他刚走,端王也以天色渐晚为由,告辞出宫。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漆黑寂静的宫道上。
到底是周岩先沉不住气:“日日进宫伺候笔墨,披星戴月的,三弟最近走了不少夜路吧?可得小心点,别崴了脚。”
从春猎到凤州案,端王动作频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端王正春风得意,略微欠身道:“谢皇兄提点,但机会来了,总得抓住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周岩的面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在周岩看来就是**裸的挑衅。
两人停下脚步。
宫人退开几步。
端王看着他愤恨却又强装镇定的表情,心情大好,凑近些许,小声说:“皇兄身边还有几个人能用呢?可得捂紧了啊。”
周岩眉心一跳,语气僵硬:“你什么意思?”
端王耸肩:“没什么意思,好心提醒而已。一会儿宫门落钥了,弟弟先走一步。夜路黑,皇兄注意安全。”
他带人出宫了,剩周岩在原地琢磨他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捂紧了”?
他还要对他身边其他人下手?
不好!
他赶紧回到东宫,写了个字条让信鸽送去丞相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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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判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