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风倒灌进下方的山涧中,传来一阵阵的呜咽声,在夜色中听起来骇人的很。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燕熹倒觉得颇为恍惚,这个山涧没有名字,瀑布从顶端往下倾泻,坠入下方的深渊,没有瀑布入水的声音,足见其深,这也是为了防止里面的死士经受不住而逃跑。
因为根本无处可逃。
侧崖上石门,是唯一的出入口,这是一座悬在空中的牢笼。
借着索道重回寒鸦卫的地盘,燕熹还是能闻到那股子不适的潮湿和血腥味,令人作呕。
项卫听说主人回来了,面露喜色,他迫不及待的从惩戒台往回赶,上次林玉山答应过他,只要能抓住尤辜雪,就能保他和燕熹一样,入朝堂为官,不用像是现在这样,像一个阴暗角落的影子一样。
虽然尤辜雪没有抓住,可终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他跟着林玉山这么些年,求求情总不会不同意。
而当他大步流星的赶到校场时,眼前的人却让他的笑容僵住了。
那宝座之上的人容颜俊秀,神情淡漠,一袭墨色云纹锦袍,配着金冠,矜贵又雅致,他正接过余旧递来的茶盏,身子半倚着,神态慵懒,只是半寐的眼瞳扫过项卫时,让他的脚步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怎么是你?”项卫按住心底莫名涌上的惧意,定住心神,“主人呢?”
嗅着茶香,燕熹漫不经心道:“让我杀了。”
“你竟然敢杀了主人?主人对你有恩,你竟这般的忘恩负义?燕熹!你要造反吗?”
项卫的样貌偏女气,若是不说话其实还算赏心悦目的,可这样的皮囊下,芯是功利的,就会让他面目可憎了起来,就比如现在,本来就大的眼眸瞪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他有眼珠子似的。
燕熹笑了一声,这主仆情深的样子,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身子往前倾去,燕熹的双肘搭在膝盖处,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挑衅:“杀都杀了,你既然这么替他打抱不平,不如下去陪葬?”
校场的人多,这也是寒鸦卫集中训练的地方,只是能上校场上自由训练的人,已然在寒鸦卫有着非同凡响的实力,大家都对这个早年间就出去的传奇人物有了些许的好奇,入了寒鸦卫的死士营,将终身不得退出,而这人是个例外。
看燕熹这一身的官场气,也知道他在外混的不错,如今突然回来,林玉山又被杀了,明眼人都知道,寒鸦卫要变天了。
从前的那个得以出去的机会,本来就该是他的,可林玉山偏偏选了他,而今出去这几年,燕熹越发的显得神清气爽,反观他自己,仍旧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
胸腔里怒意翻滚,项卫的脸色铁青,浑身的气势紧绷,与燕熹对峙的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忽而眼前寒光一闪,项卫的长刀已然掷出,直直的插向燕熹的脑袋,而那人却只是微微偏头躲开,脸上不见丝毫的波澜。
长刀没入椅背,项卫怒喝一声,握住刀柄向他的脑袋划去,燕熹的眸色一凛,抬手止住了他的攻势,继而手腕扭转,抓住项卫握刀的手,猛的踹向他,项卫奋力挣脱,却也还是狼狈的跌倒在地,他的刀也落入了燕熹的手里。
燕熹执刀而立,衣袍角因为踹人而掀起弧度,他侧头挑眉:“这么多年不见,项卫,你就这点长进?”
被激怒的项卫怒喊一声,爬起来,摸向腰间的另一把长刀,挥舞了出去。
余旧在一边只观战,不出手。
皇帝是给了他寒鸦卫的调动令牌,可林玉山死的突然,就算令牌在手,也不代表这些人会对他这个曾经的同僚心服口服,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他可以指挥?可收买人心什么的太费劲,而寒鸦卫的这群野兽与半步多的人不一样,他们没有什么人性。
想要野兽听话,就只有打,所以,燕熹今日来,是为了打服他们。
项卫是寒鸦卫里,除了林玉山以外的掌事者,地位极高,用他立威,最好不过了。
二人的刀法熟练,招式切换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滞,项卫用尽力气连砍几下,都被燕熹防住。
电光火石间,燕熹抓住他的手臂,长刀绕过他的脖颈,又是一招反手刀势,刀锋划过他的脖颈,却像是逗猴一样,并不曾割开他的喉管,只是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皮外伤。
项卫大惊失色,慌忙躲开后,摸了一下脖子,发现只有一点点的伤口,知道自己被耍了,他顿时怒不可遏,挥刀再次进攻,却因为太过急躁,举刀的一瞬间,被燕熹打掉了武器,刀柄直击项卫的面门,他的鼻血直涌,晕眩倒地,耳鸣了很久,连看燕熹伫立的身影都有些重影。
那些围观的人都看得出来燕熹不杀他,就是在钓着他玩,项卫的武功在寒鸦卫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燕熹被选中后离开寒鸦卫单独训练时,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当时年幼,武功不见得有多好,可是这几年不见,怎么这么厉害,打得项卫完全无法抵抗。
燕熹垂眸看向刀柄处的血液,目光瞥向被他打落的长刀,用脚踢到了项卫的面前,淡淡的命令:“起来,还没有结束呢。”
他自从晋升为甲字一等的杀手后,还真就从未受过如此的侮辱,而燕熹只揍人不杀人的举动,更是将他的尊严放在地上摩擦。
项卫目眦欲裂,重新握住武器,冲向燕熹,那人立定身姿,在他砍过来的一瞬间,抬刀挡住,转而单手撑地,长刀扫过项卫的膝盖,鲜血登时涌出,人们也听见了膝盖骨碎裂的声音。
项卫的膝盖受伤,双腿无力的砸在地上,他忍着剧痛,转身横刀,被燕熹一把抓住手腕,刀在手中翻转,一招入洞,刺入了他的肩头,项卫抓住他的刀锋,想让他松些力道,可那人置若罔闻,只是眯起眼眸,狠狠的一刺,透过了肩膀。
他跪在地上,脸上血色褪尽,口中鲜血淋漓,仰头看着燕熹施施然的直起腰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液。
他与他缠斗了这些时间,身上一滴血液也没有沾染上。
感觉到震慑的差不多了,燕熹这才掏出令牌,系挂在腰间,双手背于身后:“林玉山违背陛下意愿,企图对太子不轨,所以被陛下下令斩杀,由我执行,现在他人已死,寒鸦卫现由我执掌。”
话及此处,燕熹张开双臂,立于校场的中央,昏暗的烛光在他的肩头跳跃,精致立体的五官晦暗不明,却也给足了他们压迫感。
“我懂寒鸦卫的规矩,活人才有说话的权利,不服的尽管来,我奉陪到底。”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燕熹在外的身份他们是略有耳闻的,这令牌也不是皇帝随便给的,怎么说寒鸦卫都是要效忠皇帝,对于皇帝派来的人,他们没有理由反抗。
再者,他把项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们又怎么可能有胜的机会?
“拜见主人!”
西面的人率先跪地行礼,其余人见状,也认清了形式,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最终,除了项卫是被迫跪下的,他们都认了这个新来的主人。
眼看燕熹重新转身面对自己,项卫的心里逐渐被恐惧代替,他惊恐地睁大眼眸,那人正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
“燕熹……不对,主人……主人……项卫认输,自此以后,惟主人马首是瞻,绝不敢有丝毫忤逆,求主人饶恕一命……”
哆嗦的声音,慌乱却又挪不开的脚步,燕熹手持长刀走来的样子,项卫看的出来,他想杀了自己。
“你伤了阿雪四刀,致使她跌落悬崖险些丧命,我也伤了你四刀,是该扯平了。”
项卫的刀是特殊打造的,刀剑细长刀尾粗粝,是以刀口划在皮肉上的痕迹其实很好辨认,燕熹每日给尤辜雪上药,这些伤口看的是实在在的,却也让他火大,他好不容易才消除那丫头手上的烧伤疤痕,现在身上又有了。
听他说扯平了,项卫的面上重新浮现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对,扯平了,扯平了。”
下一刻,长刀自手中刺出,直入项卫的喉骨,他长大嘴巴,鲜红的血液像泉眼一般往外翻涌,血液溅开,有几滴落在燕熹的眼角,可他狭长的黑眸却连眨都不眨。
“姑娘家家的本就娇贵些,你与她怎能相提并论?”燕熹握紧刀柄,转动手上的长刀,项卫疼的额头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骨在被一点点的拆开。
记忆中她白皙的背部上,刀口瘆人,燕熹沉声道:“抱歉啊,我还是很生气。”
刀锋用力抽回,项卫的头颅与身体顷刻间就分了家,燕熹丢下手中的刀,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项卫已死,按照寒鸦卫的惯例,甲字级杀手的考核,可以开始了。”
那些人从项卫被杀的余威里醒神回来,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流了汗,心脏也紧张的跳个不停。
燕熹驻足转头:“聋了?”
众人惊醒,慌张的回道:“是,我等领命。”
休养完成的尤辜雪再度回到刑部,陶恪行看见她的那一刻,差点掉眼泪,直言自己只是想让她别涉险,却没有想过会让她成为目标,真的差点以为她回不来了。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警局的那个老师父,在她第一次出任务时,她也是因为晕头转向的,凭借着满腔热血单独追犯人,结果那人穷途末路之下,与她搏斗,险些真的让她被宰了,老师父事后吓得破口大骂,只有她在傻笑看着师父为她焦急担忧。
只是后来老师父病危,离世的早,她为此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
她告诉陶恪行,那晚追她的人是林玉山,这个责任她是要追究的,想递交文书给他,但是陶恪行却告诉她,林玉山已经失踪了快小半个月的时间了,有人上报过皇帝,却迟迟没有回应。
想来也是,一个太监,无子嗣无宗室,也就是有个官职罢了,他只有活着的时候有可用的价值,死了也无人在意。
这倒叫尤辜雪一时间无法言说自己的感觉了。
本来想找人算账,结果人失踪了。
正想要再细问什么时,太子身边的陈永安来传话,他对于她被刺杀的事情也很关心,便让尤辜雪带着裕北之行的刺杀卷宗去东宫一趟。
她的脚走起路来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好在卷宗也不多,东宫去了几次也不算陌生,就自己单独的去送了。
经过宫道拐弯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了那抹熟悉身影,他自打升职之后,紫色的官服便换成了正红色,自那次十月之约后,尤辜雪已经不能直视他了,看见他忍不住耳尖发烫,她想不动声色的转头就走,可天不遂人愿,魔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阿雪,过来。”
尤辜雪抬腿就要跑。
那人先发制人的出声威胁:“我能用石子打穿你的膝盖,你信吗?”
[撒花]准点准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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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护妻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