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去岁夏日,沈溪渔同温玄各自筹措物资,除此之外还要找一个会说中原话的向导。
当地大半人都听不懂中原话、大半人也不敢进入大漠。而他们要的是两者兼具的,如此筛选下来,整整大半个月过去才勉强找到一位算是合格的向导。
准确来说不是沈溪渔找到的,而是一位名为阿孜古丽的人主动找上他的。
沈溪渔审视着这个叫做阿孜古丽的姑娘满含怀疑:“一个有着回鹘人的名字却没有回鹘人的长相的向导?”
“那你呢?”除却服饰装束,阿孜古丽的确更像是中原长相,但她却不甘示弱地反驳道,“一个长相更像是回鹘人的中原人?”
勉强也算是半个苗人吧,当然这话沈溪渔没必要跟她说:“只是五官稍深邃些而已。”
“包括你的红发?还有你那双特别至极的鸳鸯眼?”阿孜古丽不可置否,“你见过狮猫吗?
白毛胜瑞雪,双眸似星稀。
有些的狮猫还有着一双鸳鸯眼,不过颜色通常是蓝与金色。
你就很像……”
“闭嘴。”沈溪渔忍无可忍,短刀横在了阿孜古丽的脖颈处:“据我所知,狮猫起源于青州,异常美丽珍贵,长安城中不少王公子弟都会养上那么一只。
但西域目前还没有这种猫吧?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
“公子可不能以貌取人啊。”阿孜古丽举手示弱,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好吧,我说我是被我的养父母收养的你信吗?
我的生身父母大抵是从中原到西域行商的,中途遭祸便将我遗落在了这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这都是我猜的。
因此我自幼便很好奇中原,便学习了中原的文化语言。”
沈溪渔并不在乎这些,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目的:“那你能带我进入突沦川?”
阿孜古丽双手一摊:“我总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是定金。”沈溪渔收回了短刀,他从行囊里取出几锭金子交给了阿孜古丽,“等从突沦川出来我再给你剩下的。”
“行。”阿孜古丽捧着金子爱不释手,“公子出手好生阔绰,我能知道公子去突沦川做什么?
总不能是跟那些人一样是寻宝的?”
沈溪渔重复了一句:“寻宝?”
“是啊。”阿孜古丽将金子藏入袖中,“大漠中埋葬了不少古城遗迹,不少人为此不惜性命妄图富贵,可惜大多数人都死在了大漠中。”
“愚蠢。”沈溪渔嗤了句,“有人欠了我的债然后躲进了大漠里,我是来追债的,你听说过阔依门吗?”
“我只听说过昆仑派、天山派,没听说过什么阔依门。”阿孜古丽言及此处茅塞顿开,她惊奇道,“阔依在回鹘语里不就是羊么?山羊门?”
沈溪渔一时无言,忽然觉得还是他的烟雨楼好听:“你还是先回去准备准备动身。”
“我准备来见你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阿孜古丽兀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取过身边的都塔尔,随意地弹拨了几个音,“公子还会弹这个?”
“不会。”沈溪渔觉得这姑娘过于自来熟了,可一时间又物色不到更合适的向导,“但我想这些都不外乎五音十二律。”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阿孜古丽又将都塔尔放下,好奇心转移到桌上的那个过于庞大的包袱上,“这里面又是什么?进沙漠要带这样多的东西?真不会累死骆驼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溪渔还没来得及夺过那个包袱就被阿孜古丽打开了。
阿孜古丽看向沈溪渔的瞳孔放大:“这是?”
“能置人于死地的火器。”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此行沈溪渔就带了温玄一人,至于那些沈溪渔提前派遣分批抵达西域的高手就只打算带上部分,毕竟突沦川这种地方不是说人多就可以的,人数太多反而显眼。
但山羊门哪怕再小门小派也不能轻敌,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有武功、蛊毒还不够,因此就有了这些火器。
阿孜古丽从中取出一根与寻常材质不同的细针好奇道:“这是什么?”
“梅花针,针内藏火药,射入人体后炸开。”沈溪渔一想到那副场景就有些颤栗的兴奋,他轻笑出声,五指并拢后张开作烟花绽放状,“细微的鲜血透出有如点点红梅。”
阿孜古丽倒吸一口凉气,这还只是一众火器中最小的一种,她放下梅花针道了句:“厉害。”
沈溪渔不可置否,火器制作不易,常见火铳和火箭,但哪怕是朝廷也难以大规模地用于战事,精度和射程的局限太大,只能起个辅助作用,最终仰仗的还是将士们的兵戈相向。
而他——的确很厉害,这些东西也很厉害,只是其中花费的成本注定不能普及。
如果走到这一步,他沈溪渔也不需要精度和射程了,他会用几颗特制的霹雳弹将所有人送上天,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嘭,在大漠中来一场火光冲天的爆炸,血肉横飞、最好是在黄昏……
那场景一定很漂亮。
其实沈溪渔通过寻踪就能确定阿依努尔所在,之所以需要向导是需要在大漠中生存下去,合理的规避天灾。
于沈溪渔而言,这就是一个全然危险又陌生的环境,纸上得来终觉浅,等真正进入大漠才知其中的生存艰难。
白日里是烈日炎炎的汗如雨下,入了夜偏又是刺骨的寒凉。
而阿孜古丽在夜里挖了个偌大的沙坑蒙上一层绢布说是取水:“现在我们的水够用,不代表之后还够用。
我这是在教你们,等天明破晓这绢布便可以拧出点水来,至少比吃草根要好上太多。
当然能找到水源是最好不过。”
挖这样的一个深坑就为了这么点露水,可人在大漠中生存这的确又是再好不过的方法。
在大漠中过夜,保暖是最重要的,还需要防止蛇蝎等动物。
阿孜古丽说若缺少保暖的衣物便挖个沙坑将自己埋了只留个脑袋在外面以供喘息是最好的。
沈溪渔不以为意,却是记在了心里,飞刀掷出直接砍下了一条小蛇的头部,而蛇身还在剧烈地爬行着。
沈溪渔风轻云淡地取过蛇身开始剥皮去内脏,又拿了个棍子将蛇肉串了起来放在篝火上炙烤。
蛇肉被烤得金黄泛着一层油噼啪作响,虽少了调味却仍不失为美味,沈溪渔将蛇肉递到了温玄面前:“要不要?”
温玄欲言又止,神情难掩排斥,一块馕饼啃得艰难:“万一有毒怎么办?”
“这蛇无毒,即便是毒蛇,也是靠牙齿和毒腺产生外放毒素,和蛇肉没什么关系。”沈溪渔收回了蛇肉,自己咬了一口,最主要的是他不怕这些,“当然,要是万一被毒死了也是命不好。”
温玄刚生出的跃跃欲试的冲动又收了回去:“那还是算了,主子自己享用就是。”
“给我来一口。”阿孜古丽做完手头的事便坐到了沈溪渔身边,自来熟似的接过木棍掰了一半蛇肉下来。
刚烤完的蛇肉滚烫,在阿孜古丽手中“乱窜”,半晌才咬下来一口肉,肉质紧致鲜甜,不妙令人大快朵颐,阿孜古丽享受地眯了眯眼:“话说回来,雇主既然是去寻仇的,就只有你们几个人吗?”
沈溪渔反问:“害怕了?”
阿孜古丽承认:“嗯哼,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不可以哦。”沈溪渔无辜轻笑,“我会杀了你的。”
阿孜古丽身份不明,沈溪渔不在意就是了,她接近自己的目的都有待商榷。至于是不是山羊门的,从见她的第一眼就确定不是了。
沈溪渔了解过这个门派,是个极为排外的门派,他们本就居住在沙漠中称得上避世,而门下弟子全是回鹘人。
不像中原人会为了利益跟其他民族通婚,很多民族其实是极为排外的,这其中其实不包括回鹘人,但回鹘人也分为好几支,除却习俗文化大同小异外,在此事上的看法并不完全一致。
像阿孜古丽这种本质上并非西域人的是断不会被收入门中的。
阿孜古丽挑眉:“好吧,那雇主可要保护好我。”
沈溪渔并未回答对方的言语,而是用完了蛇肉用帕子擦了擦手准备安寝了。
硫磺粉也并不能完全防止蛇蝎毒物,沈溪渔还是好心地给了他们一些更好用的药粉和解毒丸后安然睡去。
骆驼的脚程不比马匹,日行不过数十里,当然在大漠中的重要性也是无可替代的,它们不仅可以长时间地不进食不饮水载物行走大漠,还能够识途、寻找水源、避免陷入流沙……
沈溪渔本就畏热,白日里坐在骆驼上趴着热得死生不知,无比怀念着长安的水果、酥山、冰酪等一系列解暑的食物。
沈溪渔苦中作乐地想:若是可以抱着沈溪知的话,哪怕是住在笼屉里被蒸熟也不觉得热了。
大多数蛊都是从千万只中厮杀出来的或是拿无数毒物滋养出来的,生命力自然格外顽强。但寻踪不同,要比那些娇气些,在这样的温度下打了蔫,鳞翅丧失了以往的光彩,鳞粉似乎都掉落了不少。
蔫嗒嗒地躺在沈溪渔的手中,更别说扑棱翅膀飞两下了。
沈溪渔同它对视了一眼,而后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抱着骆驼的驼峰想着:哦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