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尽全力’四个字温息羽已经说倦了,她不知道徐雯霜是不相信她的实力,还是另有所思。
徐雯霜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牵扯进此事的还有昌黎县令的公子,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再有,既然阴灵役还困在御史丞府,陛下又何不让你在上京多留几日,待赵太妃与陈王到上京后再派你动身。”
这也是温息羽想不通的一点。
放眼上京,能给谢岚撑腰的狗腿子只有温息羽,他却不趁此机会给陈王一个下马威,甚至着急忙慌要派走。
说是因为哀民生之多艰就太假了。
总之大晁如今的局势扑朔迷离,他们都是局中之人,窥不破也是自然。
温息羽道:“那徐大哥认为,是该先去解决昌黎的事情,还是留下来为陛下造势,恐吓陈王?”
徐雯霜一怔,面向温息羽时瞧见她眼中那点坚定,突然笑了,道:“我与息妹妹想的一样,大晁不是谢家的大晁,百姓是大晁的百姓,阴灵役一事还是早日解决为好。”
他只是没想到,小时候一直拽着他,闯了祸就让他背锅的小姑娘,竟就这么长大了,还成了一朝权臣。
世事,总是妙不可言。
徐家兄弟也没多待,今日来此尚且是打着会见故人的旗号,若坐的久了,必会引人猜疑。
南平侯好不容易从皇位之争中脱身,一家过着闲散生活,若是传出两位世子与大巫咸来往过密,估计又得被谢岚敲打一番。
徐雯霜走前还是不放心,愣将赵秋蘅留下来,美其名曰要保护温息羽。
温息羽百般推脱不得,眼睁睁看着徐雯霜被徐源照搀上离开,而赵秋蘅就像是埋伏在身边的恶犬,随时准备展露獠牙。
背后阴森森的一股凉风。
赶人吧,府里这群没用的东西,谁都打不过赵秋蘅。
不赶吧,让她住哪儿?
她惟愿姓赵的能感受到主人的不待见,赶紧背包袱走人!
但半个时辰过去了,赵秋蘅屹然不动,悠哉悠哉在府里晃悠,带路的萤蛊给火树银花院内增添了几分精致的美感,下人们都逗萤蛊玩儿,那萤蛊通人性,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配合的很,在府中上蹿下跳,把温息羽气了个够呛。
府中之人不能万众一心,怎么赶客。
眼见着没辙了,她只好吩咐银碎为赵秋蘅准备厢房休息。
她不晓得,自打知道女刺客是赵秋蘅开始,银碎早就备好了房间,静等着赵姑娘拎包入住。
温息羽在庭院看书,银碎过来回话,“大人,都收拾好了,我已经让人去请赵姑娘了。”
温息羽道:“这么快?”放下书,她说:“也好,准备的粗糙点才能让姓赵的明白自己的地位。”
银碎警惕的朝四周望去,见没人才放下心。
若是让赵秋蘅听见这话,大人又得吃苦头,这么说有些蔑视大人的意思,但确是事实;赵秋蘅杀温息羽一直是个单向问题,因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温息羽自己的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常大言不惭。就好像现在,她一点也不担心这话被赵秋蘅听见,侧卧在桌案好一会儿才将书拿开,道:“让金渺然去常府看情况,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银碎也觉得奇怪,“许是常大人爱子心切,交代的多了些。”
毕竟他们这一次去昌黎,往大了说是为了国运,往小了说便是救常依炜那混账儿子的命。
一盏茶后,金渺然狼狈的回来复命,身上被劈劈砍砍的没一点好处,跪下来时一副‘请为我做主的’凄惨状。
温息羽吓了一跳。
谁把她的护卫打成这样了?
啧啧,金渺然的身手已经退步到这个地步了吗?
以后还怎么保护她?
金渺然看她神色纠结,连忙道:“常大人家没出什么事,只是常公子更瘦了,常大人让主子尽快驱邪。”
见她还是盯着自己看,又补充道:“主子不必为我担心,是那个女刺客,刺杀主子的女刺客,她竟然在府中来去自如,属下失职,还是没……抓到她。”
“……”温息羽带着几分同情道:“其实,那刺客是徐世子的朋友,明日她与我们一同去昌黎,往后也不必见面就打。”
金渺然如稚童听霹雳,呆住了。
银碎简要的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常大人家的事,那位赵姑娘要与大人一同去查,你只管护好大人,别的不要问。”
不要问三个字尤其说的重,将金渺然的一腔热意都压下去。
他几乎震惊了。
赵姑娘,眼盲,高手。
只这三个特征,不难猜出是谁。
那年大巫咸被迫挂帅,出征伐姜,那军师不正是……
他万万没有想到,要杀温息羽的竟然是赵秋蘅。
怪不得大人看到画像时是那样的表情,银碎也支支吾吾不说实话。
这不是欺负他与军师素未谋面?!
银碎赶紧将他拉走。
金渺然脑子不灵光,总是说一些令大人伤心的话,还是让他自己冷静的好。
温息羽又翻了会儿书,困闷起来,索性回屋休息了。
一直到半夜,她总觉得脸上有些痒,鼻子也无法通气儿,难受得紧,愣是从睡梦中坐起,一睁眼就骂道:“操!”
因带了点鼻音,生生将污秽点儿的一个字念出了婉转的调子。
赵秋蘅靠在床帏边,神情冷淡,也没有半分搅人清梦的愧疚感。
温息羽:“……大侠,祖宗,您到底想干什么?!明天就要出远门了,头晚上能不能好好睡?”
赵秋蘅淡淡的道:“我睡不着。”
温息羽咬牙切齿的道:“我他妈……”
赵秋蘅突然伸手捏她的下巴,冷声道:“再说一句脏话,以后你就当哑巴吧,正好,我们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还挺登对。”
温息羽实在没想到她心理这么阴暗。
遇到这样的场面不要慌,缴械投降就是。
她讨饶:“赵姑娘,谁又惹你了,是不是因为金渺然跟你打架的事儿,你去骚扰他好不好,本官想睡觉,困!”
赵秋蘅说:“我不困。”
温息羽:“……你最好找我有事。”
她猛地想到那日一早起来脸被人搓肿的事,凶手是谁还用猜吗?
所以姓赵的为什么这么闲?
赵秋蘅说:“当然有事。”
温息羽给了她最后一点好脾气:“说。”
赵秋蘅松开捏她下巴的手,道:“你跟皇后,什么交情?”
“还有,那些宫娥说你还哭,真的?”
温息羽:“……我算是知道了,合着你是来侮辱人的呗?”
赵秋蘅抱着剑,理所当然的道:“是又怎么样?”
“……”温息羽实在不想说起那些陈年旧事,在她看来,既已过去,各自放下便是,谁也不必记着。“我当时不过是被人阴了几招,孤立无援,哭又怎么,七年后本官照样是名动大晁的权臣,就算是皇帝老儿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她大可与赵秋蘅挑明了说,若不是当年的救命之恩,她赵秋蘅武功再高也得死于巫咸账下。
大巫咸觉得这算是变相的报恩。
她这条命是赵秋蘅救的,为此还搭上人家的一双眼睛,即使要来寻仇,也无可厚非。
赵秋蘅说:“皇后呢,你与她这几年关系亲密。”
温息羽自己不知道,一提起皇后她那张深邃浓颜的脸就显得格外温和,声音也柔了许多。“阿鸢……皇后娘娘跟本官形同姐妹。”
赵秋蘅皱了眉:“是吗?”
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又道:“倘若我那时不走呢,你与她亲,还是与我亲?”
温息羽佩服她可以这么不要脸。
就她们现在的关系,还能有亲近这一说吗?
“赵姑娘啊,我觉得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赵秋蘅忽然道:“小没良心的,我看这几年你早把我忘了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息羽听出了一点幽怨的意思。可是,“你既然跟踪我到宫里,想必也听到了那句话,我说过,那日你若走了,我们便不再有以后。”
赵秋蘅冷声道:“你想的倒美,天下的好事全让你一个人占了,用完就扔?”
温息羽:“……我靠,你有病吧?要不然就是……你就是有病!”
赵秋蘅定定站了一会儿,又略带讽刺的冷嗤一下,俨然一个愤怒的受害者模样。
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没有特别生气过,除了那年在赤厌津,温息羽背着她败于姜朝,将必胜的局势转变成了议和。
她还记得那日她气的眼睛出了血,还染着风寒,痛心疾首的说:“我来这里只是为助你大胜得归,洗清冤屈,温息羽你真的很让我失望,我这双眼……还有一身寒疾,你通通都不作数了是吗?”
温息羽安安稳稳坐在营帐内,困顿不已,将书合上,道:“可能是我卑鄙吧,我只知道,这一战我绝不能赢。”
倘若输了,也只是万人唾骂,赢了,便只有死!没了薛鲜冰又怎么样,薛营的将士还是不服于德宗,否则怎么会找她挂帅?
三十万将士认定了以薛家为尊,犯了一国大忌。
她真当德宗应姜朝这一战是为夺城吗?
薛营的将士再怎么样也有改姓的一天,会有更多的新兵,也会有更多的朝中武官为领袖,她微不足道。
那一战议和是最好的结果。
昔日薛营将士再也没有了‘无败绩’的信仰,久而久之也不会再信仰薛鲜冰,德宗会派心腹收服这群不服管的兵。
赵秋蘅完全没听她的解释,说出一句话,对于那时的温息羽而言,形如灭顶之灾。
她说:“我要是知道救了一个国贼,当日就该眼睁睁看你去死。”
可事实证明她才是对的。
德宗很满意。
这场仗明面上大晁有损,实际上服了三十万将士的心。
从此以后没有薛营的兵,只有大晁的兵。
她试图向赵秋蘅解释,还威胁她,如果她那日一走,她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以后,目的都只不过想和她在一起。
她从前的愿望是溜街打耍,天下太平。
后来的愿望一直是,赵姑娘平平安安,在她身边。但这个愿望的后半句,止于议和之夜。她望着赵秋蘅的背影,姜朝使臣们放的烟花都成了陪衬。
天上星火招摇,赵秋蘅两眼一抹黑,走路都磕磕绊绊。
温息羽那时惊觉,待回朝便是许多将士的团圆日。朝天边望去,烟花多么绚丽,月色晶莹剔透,而她却止于万念俱灰,满目疮痍。
小羽儿:我要你的时候你不要我,我有权有势了你来找我,是我把你想的太坏了吗?
阿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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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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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展翅孤鸾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