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刺客的四字挑衅后,温息羽即刻摆驾回府,思量对策。
与此同时,金渺然带来了关于女刺客的消息。
温息羽听故事的时候喜欢配焦糖瓜子儿,让银碎买来后才准许金渺然开口。
“那名女子所用剑招很少见,江湖派系众多,属下也无法一一比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有人在关外见过她。”
温息羽坐直身子,道:“在关外,看来真是赵太妃所为,可从未听闻赵太妃身边有这等高人相护。”
她对此事颇为好奇:“应该是这几年才收为己用的吧,不然七年前陈王不至于那么落魄的逃离上京。”
金渺然道:“属下联络了各地的情报阁,江湖典籍中并没有一位眼盲的女杀手。”
但能从金渺然的手下逃脱,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莲花楼中,身手必定不凡,大晁所有的高手罗列出来,也挑不出几个能与之匹敌。
银碎道:“大人今日在莲花楼演那出戏,就是想知道那女刺客是否在暗中跟着?”
温息羽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们都该反思一下自己,身手这么差,被人跟了也发现不了?”
金渺然耿直:“主子难道一早就察觉了吗?”
温息羽眼皮稍一挑:“你是在质问我?还是映射我跟你一样没用?”
金渺然:“……”
银碎出来解围:“大人,他的意思是我们都不中用,大事上还得听您的。”
温息羽不开心了:“哦,我花钱养着你们吃干饭的呗,亏你还好意思说大事都是我自己拿主意的,你们去别的府里瞧一瞧,哪家的下人同你们一样没用?”
“……”
“唉,我这几年有些倒霉,但我每日三省,总觉得问题不可能出在自己身上,那就只能出在我身边的人身上。”
她忧心忡忡的道:“银碎你这名字有点克我,渺然你长得太丑了,也克我,我对你们没什么要求,换个名字再整个容,想必我会宽慰许多。”
金渺然道:“可是……”
温息羽道:“那刺客说今夜亥时要来刺杀我,你们有信心保住我的命吗?”
这回两人异口同声:“有。”
温息羽说:“那我就放心了,渺然你等会儿去我的房里沐浴吧,将我平日用的熏香也用上,银碎你找几套我发胖时穿的衣裳给他。”
银碎道:“啊?”
俩人还没反应过来,温息羽已经敛襟起身,朝室内走去,并吩咐道:“哦对了,渺然你按自己的尺寸拿一套衣裳给我。”
金渺然好歹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对她的心思有几分了解,有些不确定的道:“主子的意思是,今夜与我互换身份?”
温息羽停了步子。
回头叹息道:“别把话说得这么暧昧,搞得我跟你有点什么似的。我只是不太相信你们的功夫,反正那刺客是个瞎子,只要装扮到位,她肯定分辨不出来。”
旋即她又语重心长:“渺然你别放在心上,我并非贪生怕死,而是想为大晁留下唯一的栋梁之才。”
“……”
初春之际,晚露香重,巫咸府一派严整肃穆,正厅书案前,金渺然穿着不合身的大红长裙,脸部涂了几层脂膏,摇曳的轻薄裙摆遮了几截树影,浅浅微风一过,桌案上的油灯来回摇晃起来,照在书页间,字迹忽明忽暗。
他耳尖一动,翻页。
月亮在生了芽的枝端投下几段白光,金渺然突然发现头顶悬了几只萤火虫。绿莹莹的浅光落在脸上,将他过分硬朗的面部衬托的更为碍眼。
他默默起身,紧握手中的刀。而这时他才惊觉,巫咸寑殿的上方飞满了萤火虫,院内的红梨树上下也飘了几只。
正在这时。
西厢房中冲出来一个黑影,直直的朝他扑过来,金渺然神经紧绷,下意识的躲开,却听见女人的呼嚎:“大巫咸,求您放过我吧,我只是……只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你,难道这也有罪吗?是我配不上你,亵渎了你,求您赎罪啊!”
金渺然:“?”
他低头一看,这个鬼哭狼嚎的不正是大巫咸本人。
服气,就连逃难也不忘赞扬自己。
温息羽暗自掐他的大腿,金渺然立刻做出反应,佯作推倒她的样子,变了女声:“本官,看不上你,你就该死。”
即便清楚那刺客眼盲,大巫咸还是将脸部表情做到了极致,看的金渺然脊椎发麻,遍体生津,干脆直奔主题,拔刀相向。
温息羽扮演的是一个娇弱的姑娘,势必毫无章法的躲闪。但主仆二人还算默契,并没有伤到她。
十来个回合后,琉璃瓦上飘飘然飞来一位白衣姑娘,两人齐齐看过去,见来人袖带双飘,身亭容娇,萤骨冰肌。双眼如同晶莹剔透的白水银内养着两丸黑水银,神轻面冷,欲仙般踩着红梨花落下。
金渺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到那位姑娘的真容后,大巫咸似乎失神了许久。
萤火虫围绕在她身旁,她无神的双眼对着金渺然,持一把通盈的玄铁剑,剑身与月色同辉,金渺然连忙应战。
温息羽在一边看着,见那女刺客剑扫落花,迎风而立,处于不败之势,不禁替金渺然感到惭愧。
最神奇的是,那些萤火虫仿佛是在为女刺客指引方向,金渺然哪怕动作再轻,也会被准确的捕捉到意图。
温息羽想,大概都是引路的蛊虫。
一刻钟过去了,金渺然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女刺客的剑离他只有一米,温息羽连扑带跑的挡在前方,剑光立刻顿住。
女刺客开口是一把好嗓子,“我要杀的是温息羽,与姑娘无关,还请姑娘让开。”
温息羽压低了声音:“不行,我爱她,要为她死。”
女刺客顿了顿,很严肃的道:“那你们一起死吧。”
温息羽:“……”
说好的不伤害无辜呢?
江湖中人就这么点肚量?
温息羽的手臂放下来了。
女刺客说:“是你们二位一起领死,还是抵抗一会儿再死?”
温息羽果断的让开,道:“大侠,我觉得如今奸臣挡道确实不好,还是杀了他一个吧。”
金渺然:“……”
他们都料错了,这个女刺客一点都没有江湖儿女的侠义心肠。
有萤蛊相助,金渺然根本占不到便宜,他现在才恍然大悟,先前追踪时她绝对是故意引诱他、试探他身手的。刚才过了数招,她早发觉他并非大巫咸了。
果然,本直击而来的剑锋拐了个弯朝温息羽刺去,要不是温息羽脚下溜得快,恐怕早被一剑封喉了。
温息羽严严实实躲在树后面,听见女刺客说:“大巫咸一直都这么喜欢演戏吗?”
温息羽抱住树干,长叹一声:“本官果真绝色,连瞎子都能感受到我的风采,无法错认。”
女刺客似乎对瞎子这两个字习以为常,道:“若大巫咸真为此苦恼,我倒可以助你毁容。”
说完便开始动真格的了,温息羽虽有点功夫,但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于是开始在院内乱窜,金渺然只管截女刺客的剑刃,一时间打斗现场十分混乱。
直到半个时辰后,前院突然轰然冲来一群侍卫,各个持刀穿甲,神情紧张,领头的是御史丞常府的管家。
银碎将人放了进来,定是有要事。
女刺客见状也不恋战,与来时一样瞬间消失了。
温息羽跑的极累,常府的管家没想到能看着这么一场大戏,惊得好半天合不上嘴,还是听银碎催了一遍才回神的。
银碎给温息羽倒水,扭头道:“朱管家,你跟大人说吧。”
朱管家连忙作揖,道:“我家大人有请,大巫咸能否跟小人去常府走一趟。”
温息羽活动了两下胳膊,瞳仁差点瞪出来:“不不不,你回去告诉御史丞,秋后算账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这儿才应付了一个刺客,哪有力气打他?”
再说了,若不是太傅暗戳戳向陛下告状,她也不会那么说,只怪陛下太迷信,她只是信口胡诌,御史丞便半月无法出门了。
朱管家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哭戚戚的道:“大巫咸,小人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来时老爷还嘱咐一定要向您赔罪,是他不识高人,府中果真有妖邪作祟,还望大巫咸出手相救!”
温息羽:“……”
“你说你是来找我救御史丞的,那带这么些侍卫做什么?”
朱管家抹汗:“听闻大巫咸白日收到刺客的信,老爷特意吩咐小人要助大巫咸一臂之力。”
温息羽长长的哦了一声,说:“怕我死了没人给他除邪祟吧。”
朱管家呵呵一笑带过去。这上京城除了有求于她的人,谁都恨不得她即刻暴毙。否则白日收到‘亥时取命’信的事儿满城皆知,怎会无一人前来援救?
每个人都希望第二天看见的是这个死算命的尸体。
可就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御史丞当真中邪了!上京城惟有大巫咸懂灵媒之术。
温息羽还是通人情世故的,便道:“嗯,我得去见见救命恩公。快,前方带路,我去见见救我命的邪祟!”
朱管家一腔不满,此时不便发作,只好与侍卫一同浩浩荡荡的往常府走。
一路上温息羽听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游春回府当晚,常依炜一直念叨自己如站万丈高楼失脚,人魂不合,头晕脑胀,请了大夫也不顶用,宫中御医送的药喝了几碗也不见效果,这才后知后觉;
原是中了邪。
以往多少恩仇,能抵得上命重要?
御史丞趁着还有口气儿说话,连忙遣朱管家到大巫咸府里来求救。
温息羽听完后大概心里有个谱儿,到常府后没有先去常依炜的卧房,而是牵红线查妖邪。那做派反正和道观里的骗子没什么两样,朱管家不由自主的捂紧了钱袋。
温息羽吩咐下人们摆香添蜡,供桌上安置了贡品。就在这时,一阵北风吹过来,恍恍惚惚与妖风无异,这可吓坏了朱管家与府里的小厮。
小厮直觉温息羽哪儿最安全,赶忙跑到她脚底下,往供桌里钻。
朱管家抓住他的衣领,道:“你出来守着,我先进去藏一会儿。”
温息羽被扰的心烦,又提住朱管家的衣领,想让他出来。
但朱管家吓破了胆儿,把脸埋在地上,双手抱头喊道:“妖邪大人别拽我……”
温息羽大声道:“行了,妖邪已经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朱管家慢慢爬起来,听温息羽说:“领我去见御史丞。”
朱管家忙不迭带路,几人往常依炜的卧房走。或许世间当真有鬼神之说,屋内的阴沉压抑消失了,进去时也不觉心惊胆战。
常依炜神清目明的坐在床头,看到温息羽进来后立刻站起来道:“大巫咸已经施过法了?”
朱管家道:“方才结束做法,老爷您好了?”
常依炜看着还挺健朗,摆动了一下双臂,道:“身子轻了,大巫咸可有看出是什么怪物?”
温息羽高深莫测的道:“常大人,你这府里有人干亏心事报应在你头上啦,若是不尽早揪出那人,恐怕你活不久。”
常依炜皱眉,说:“怎会?本官府中下人没一个会巫蛊邪术的。”
这话温息羽就不爱听了:“亏心事跟巫蛊之术能一样吗?”
她道:“大人快把府里的财宝地契都拿出来吧。”
常依炜道:“这样就能消灾了吗?”
温息羽笑眯眯的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大人没有赶走邪祟的诚心,定会再染恶疾,还不如把钱财都赠予我当幸苦费。”
常依炜的感激之情淡了些:“……大巫咸这么说……”
他尚未说完,门外小厮噼里啪啦的敲门,喊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公子他、他中邪了。”
常依炜大惊,目光转向温息羽,差点就要跪了:“大巫咸,救救我儿!”
温息羽双手一摊,道:“救不了呀,你不问清楚他干了什么,我怎么救?”
说着她便要走,五六步后又回头,道:“常大人,好心提醒你一下,缠你儿子的是阴灵役,说的通俗点,跟女鬼差不多。”
常依炜当场栽倒。
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好色不是一天两天,平日他也无法插手,现在却闹出灵役来了,倘若陛下怪罪下来,他全家焉有命在?
温息羽大摇大摆的回了府。
此事不过一夜便传遍上京城,许多人都怕受到牵连,连夜给家宅贴符画咒,忙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上朝时陛下免不得提了此事。
“常依炜,邪祟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整个上京城都被闹得人心惶惶,你可知罪!”
陛下一般不会喜形于色,但做臣子的也得准确无误的接收到帝王之怒。常依炜连忙跪下磕头,道:“陛下,是臣……是臣教子无方,臣无颜面见圣上……”
陛下面色阴沉,许久都没说话。
温息羽瞧了一会儿,差点笑出声。想当年狗皇帝谢岚也不过是个唯唯诺诺的三皇子,七年过去,他竟有这般威慑力。
谢岚像是会读心一样,目光转到她这边来,道:“大巫咸有什么想法?”
温息羽道:“阴灵役实乃臣之分内,所以臣一夜未眠调查此事,发现常大人家的公子与昌黎的县令公子一起强抢民女,那民女本不该死,却被逼死,怨气过重才化成阴灵役寻仇,惹出此等祸端。阴灵役一旦吃够了人的魂,肯定会为祸四方。”
谢岚怒道:“常依炜,你教的好儿子!!!”
常依炜跪着发抖,动也不敢动,道:“臣知罪,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息怒。”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谢岚看着温息羽,道:“大巫咸可有把握除掉邪祟?”
温息羽卖了个关子:“若是之前,臣尚且能笃定,但如今……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臣被刺杀一事?”
谢岚敛眸,吩咐章德元:“派羽林军保护大巫咸,定要将阴灵役除掉。”
温息羽道:“臣定会竭尽全力。”
城中百姓都在谈论常府的事,据说阴灵役还在常大公子身上,所以常大公子暂时不能死,御史丞又算是半个受害者,无法定罪。
而最得益的便是大巫咸。
不仅有钱可赚,还得了羽林军的庇护,一时半会儿怕是死不了了。
大巫咸:老婆看不见也能认得我,肯定不仅仅我因为我的美色吧?
下章可能就要携手打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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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展翅孤鸾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