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超带来的消息并不复杂,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黑衣人撤出了侯府的范围,一人都没留。”
撤离得干净利落,好像一夜之间对侯府动向失去了兴趣,反而叫人有点猜不透对方心思了。
常超有些担心,来此之前,早些时候派出去追踪的手下们也都回来了,不过没带回来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些人实在狡猾,对京中地形又十分了解,我们的人怕暴露行踪,一开始不敢跟近,到了半路跟丢了,所以……没查到他们去向。”常超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姜慈在一旁听了也是意外,“怎么突然撤了……?”
赵洵倒也没追究常超,摆了摆手,道:“既然撤了,那便撤了吧,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眼下我们尚有别的事要处理。”
常超闻言,立刻振作了几分,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赵洵尚未开口,正在这时,门外又来了两道身影,正是郭越和宁玉成。宁玉成已经回去换下御医的一身行头,恢复了自己的样貌。
这边郭越刚进门,不待赵洵问,已迫不及待将今天的情况向众人一一说明,期间宁玉成再稍加润色,众人便对王府里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无一人不觉得安亲王此番行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宁玉成叹气,“与他绕了半天话,也没得机会靠近郡主屋子半步,这安亲王平日里瞧着低调,却没想到是这样难缠的角色。”
另一边,姜慈抱着胳膊,边听众人谈话边回想起当时她在王府中的所见所闻,只觉得今日之行越发印证她当初心中猜想。
她在一旁道:“也许早在我上次去王府的时候,郡主就已经不在府上了。那时府中上下皆在扫尘,当时以为是府中在收拾客房,现在想想,大概是借了门客的幌子,其实是在处理和郡主有关的事。”
郭越很快反应过来,接上话,道:“姑娘的意思是……王府以扫尘为理由,其实是早做准备,将郡主的存在从王府中抹去?”
“是也不是。”姜慈道,“只是这样一来,‘郡主’恐怕只能‘活’在安亲王的口中了。”
宁玉成听着耳熟,想起来了,“姑娘是说……安亲王今日与我说的那些郡主病情,都是他杜撰而来?”
姜慈点了点头。
常超不解,“但……为何要大费周章抹去?且不论郡主本人也许已经不在府中,安亲王大可像今天这样把人拦在门外,谁也瞧不见屋里情况。此时他选择抹去痕迹,岂不是更加刻意?
姜慈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她揣测道:“虽是刻意,但也许是他不得已而为之。此时不是做给生人看的,而是给熟人看的。你想,这世上本就没多少人见过郡主,陌生人到访,若真有必要,安亲王只需要随便准备间屋子,帘帐后随便安排一个人即可。可对于熟人就不一样了,众多生活细节、个人习惯……从房中亦可窥见种种,防不胜防。”
常超哦了一声,明白了,“与其说抹去屋子,不如说是抹去了郡主这个人啊。”
姜慈应道:“以绝后患。”
郭越抚掌感叹,“这确实是安亲王作风。”
王府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宁玉成如今回想起安亲王那些推脱之语,不由道:“看来姜姑娘猜得**不离十了,若不是心里有鬼,安亲王何至于跟一个御医绕这么多弯子。”
说到这,郭越便道:“不过既然如此,不如再趁此机会,公主在宴会上抱恙,让玉成兄以相同办法去公主那边……”
姜慈摇摇头,拦道:“不可,这法子只能用这一次,安亲王谨小慎微,我看你们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要去求证了。”
“求证?”宁玉成惊讶道:“去太医院吗?不应该啊,今天的易容天衣无缝,谈话时也不见差错,他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身份的?”
赵洵在一旁道:“问题不在你身上,而在他身上。”
宁玉成眨了眨眼睛,没懂。
郭越在一旁翻译道:“抛开易容不谈,就算今日是太医本人去,安亲王也会怀疑的。你可还记得,上一次太医去王府,是有太后旨意,安亲王才不曾怀疑;但这一次是太医私自拜访,他怎可能毫无疑心?易容只是为了让宁大人能混入王府,至于身份嘛……”
宁玉成这才听明白话中含义,瞪大眼睛道:“所以从头到尾,安亲王就没相信过我是不是?那我岂不是……差点把小命交待在那了?”
郭越叹了一口气,拍拍宁玉成的肩,安抚道:“哎呀,怎会让宁大人涉险,安亲王并非是杀伐果断之人,又是太后器重的太医,他定然不会在王府轻举妄动。再说,外面还有我亲自接应,定然万无一失。”
宁玉成闻言,半信半疑地挑了挑眉毛,反问道:“那他此番查证,定然会发现有人假冒太医去了王府,我们这次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未尝不好,怕得就是蛇表面上安安稳稳,暗地里做了大动作却躲过我们的耳目;况且,要是真的惊动了他们,他们的行动必然也会——”
姜慈说到这,忽然一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转身,看向赵洵,“也或许……他们确实已经有行动了?”
赵洵与她目光相接,两人心有灵犀般,短短几秒钟,赵洵就明白她的意思,沉吟道:“你是觉得黑衣人的行动和王府这件事有关?”
姜慈刚想点头,只听郭越在一旁问:“黑衣人?发生什么了?”
方才来迟一步,他俩还没听到常超带来的新消息,这会儿听了常超复述一遍,俱是惊讶。
宁玉成道:“这黑衣人不声不响离开,莫非是发生了什么比监视侯府更重要的事?”
“这……若这两件事真的相关,岂不是说明安亲王他……”郭越说了一半,神色大变,好像被自己的设想给吓倒了,他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别的不说,就是我们南下这一路上,那些黑衣人可是一直跟着的,甚至还要害……”
宁玉成和常超一起看了他一眼,郭越话音一顿,似乎也意识到了某些不该说的,当即住嘴。
话题到这儿,众人皆一阵沉默,都看向赵洵,后者却好像并不惊讶,只是顺着这思路想了想,才道:“这时机确实巧合,在未查明前,可留心防备。除此之外,不管他们是不是因为安亲王撤离,眼下黑衣人不在,正是我们开始下一步行动的好时机。”
三人听到此,便不再多言,等候赵洵下令。
赵洵道:“之前萨汗部落和绿洲一事尚且存疑,旁人去办我不放心,就劳烦常捕头和宁仵作一同前往。郭大人可将江南带回的图腾纹样交由他二人,一并带去调查。”
常超和宁玉成应下,这便领命去准备了。
赵洵便接着对郭越继续道:“我这几日暂时不去大理寺露面,但有一件事还需郭大人帮忙。”
郭越赶紧行礼道:“大人言重,有什么是下官能为大人分忧的,一定办到。”
赵洵摆了摆手,让他不必这样紧张,道:“只是麻烦郭大人替我从大理寺里调出所有和景同天一案相关的卷宗。”
郭越一愣,“大人还打算继续查?但那位不是说……?”
赵洵坐在厅前,手在桌上点了点,闻言轻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把郭越未言明的那人放在心上,“查,为什么不查?就算我不在大理寺,这事儿我也得查清楚。”
郭越自然不敢有意见,行了礼退下,“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几人来去匆匆,没一会儿,厅中又只剩下赵洵和姜慈两人。
赵洵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姜慈还若有所思,便没打扰,只是陪在一旁静静坐了一会儿。
小侯爷在府上的衣着以舒适为主,此时他宽大的袖袍落在桌案上,衣摆随着窗外微风轻轻飘荡,闲适的姿态叫人看着心里一动。
他就坐在那喝茶,也不急,也不动。
李管家从门口经过时看了一眼,不知这场面触动了老管家哪一根心弦,他低着头忍着小,没敢发出动静,又从门口悄悄地离去了。
这样安静地度过半盏茶的时间后,姜慈回过神,才发现人都走了,再一看,就见赵洵坐在边上,托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姜慈心里一动的同时,紧接着就被吓了一跳,少见地露出无措的神情,道:“大大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坐着啊?”
大概是她这不稳重的表情十分难得,赵洵不免多看了两眼,勉强压下了勾起的嘴角,摆出他一贯的没什么表情的那张脸。
赵洵倒是很坦然,道:“见你沉思许久,想来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我便在此静等。”
他这么一说,姜慈方才那点慌张反倒是有些唐突了。
只见赵洵笑笑,“还是……姑娘没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