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S市,一辆不起眼的银色面包车刺溜一声停在了905省道的路旁。
这个时间点路上没多少人,只有拉载货物的大货车在漆黑的夜里来回奔波,纤细高大的杨树枝叶随着夜风摇摆。
面包车紧靠道路右侧,被树叶遮住半个胖胖的身子,不多时,车熄了火。
“行了,歇会儿吧,洵哥说到这儿就不能再跟了,再跟就被发现了。”
见前方的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逐渐没了踪影,宋流光干脆利落地拉下手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之后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副驾驶的苏瑶迦连头都没抬一下,只顾着摆弄贺洵留给她的微型对讲机,边说:“你说这玩意儿能行吗?万一洵哥一进门就被搜身了怎么办?...算了,我看我还是跟上去吧,万一他有危险我们都不知道,他又没法直接用手机。”
说着,推门就要下车。
可下一秒,又被宋流光给猛地拽了回来。
宋流光抓着她的胳膊,快哭了:“哎呦,我的姑奶奶,我知道您厉害,但现在您就别折腾了行吗?洵哥让咱们等着,那咱们等着就是了,有危险他会给咱们发信号,你这么贸然跟上去,帮了倒忙怎么办?”
“再者说了,洵哥的那个对讲机已经伪装成钢笔形状了,我反正是觉得那个姓霍的和那个姓陈的没那么聪明,就算要搜身,洵哥肯定能自己圆过去。”
“...好吧。”苏瑶迦不情不愿地将身子缩了回来。
“你忘了昨天洵哥怎么说的了,咱们这次先不能打草惊蛇,得先拿到证据再跟警方联络。”
“...记得,洵哥的智商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苏瑶迦关上车门,无聊地翻了翻抽屉里的汽车维修手册,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册随手一扔,忽然直起身子,兴致勃勃地盯着宋流光:“对了,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从会所出来的时候你和洵哥手里还抬着一个男明星啊?你们把人家捡尸啦?”
“噗——”
宋流光一口水喷了出来,他顾不上擦去下巴上的水,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老同桌,脸都红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捡尸啊...”
苏瑶迦露出无辜的表情,仿佛刚才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词的人不是她似的,只有浅色的眼眸划过一抹狡黠。
“那是怎么回事啊?”
密闭的车内有些闷热,宋流光忍不住泄开一点窗缝,才如实相告。
原来昨天晚上杀青之后他刚要出包间,迎面就撞上了一位走错包间的十八线男明星。
好巧不巧,这位男明星还是被他偷拍过绯闻照片的。
当然,只有这点渊源,倒还不至于令宋流光心惊胆战,这么些年,他偷拍过的明星和资本家多了去了,要是都怕,他怕的过来吗?
更何况这位还是个糊咖。
然而这次的重点是,他曾经被这位男明星亲自抓包过!男明星知道他的身份、职业和真实姓名!!
更何况对方好死不死的,见了他的第一眼,竟然就要大声戳破他的身份,宋流光登时冷汗直流,简直想直接捂死对方算了。
说来也是上天庇佑,也许是不想他们三个人的这场戏白白浪费掉,就在这惊险的时刻,会所突然停电了!
所有包间刹那间陷入一片黑暗。
整个会所先是沉默了一瞬,随后各个包间客人怨声载道的声音便此起彼伏的涌入耳膜,还有的人甚至直接就推门出来,特别不爽地在走廊里大声质问服务生这是怎么回事。
整个会所的氛围就跟烧沸了的水壶一样,嘈杂透顶。
就在这个时候,宋流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修长的人影倏然从他身旁闪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就看见洵哥抬手冲那脖子上那么一砍,啪的一下——就把那个明星砍晕了!”说这话的时候,宋流光的眼里透着浓浓的崇拜,“干脆利落!一点血都没见,那男明星当时就晕过去了。”
“然后呢然后呢?”苏瑶迦听得津津有味,连忙追问道,“那个霍亮和那个姓陈的又是什么反应?”
“说实话,要不是我就在门口,我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那两个畜生了!他们根本没发现什么,洵哥的动作太快了。”宋流光说,“完事之后洵哥就找了个理由跟他们道别了,我们又找了个房间待了一会儿才敢出去,这才有了你看到我们把那个男明星抬出去的那一幕。”
“这么厉害啊?”苏瑶迦听完,有些遗憾道,“只可惜我没亲眼见过洵哥打架。”
“...原来你喜欢会打架的啊?”
好半晌后,宋流光突然挠挠后脑勺:“那、那我也学一下吧。”
“......”
*
低调的黑色轿车不急不缓拐进蜿蜒的小路,斗折蛇行,隐入密林深处,夜黑风高,耳旁时不时传来鸟虫的窸窣声。
司机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将五官特征遮得严严实实,一路无话,只一味地开车。
贺洵只能从背后的影子和动作判断对方的年龄大约是在三十岁上下。
观察了一会儿,贺洵的眼神从后视镜移开,侧目,隔着灰色玻璃望向窗外,他顺势摇下一点车窗,风掠过建筑物的呜咽声旋即钻入耳膜。
“怎么了?觉得闷?”
霍亮双腿交叠,穿得人模狗样地坐在贺洵的身旁,连头发甚至都精心打理过,见到贺洵的小动作,贴心地问道。
“是有点,这地方也太偏僻了。”贺洵笑笑,转过头来,玩笑道,“到底带我去哪儿啊亮哥?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霍亮低笑:“哪儿舍得卖你啊。”
“不好说。”
“说了是好地方,再等等,马上就到了。”
不多时,周围的景色果然渐渐开阔起来,轿车轧着杂草挤出小路,开往夜色更深处。
可开阔是开阔了,住宅却是越来越少,路边灯塔的排列也稀疏起来,每隔好几米才能看到一个,反倒是工业园区越来越多。
老工业厂房、大型仓库和仓储物流中心均分布在沿路,贺洵甚至还扫到一个小型变电站,应该是专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远地区准备的。
他猜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郊区。
手机一上车就被霍亮找由头收了起来,贺洵没法看时间,只能凭感觉判断,这里距离市区至少60公里,车大约已经开了一小个时以上。
其实他的方向感并不强,完全是因为以前经历过太多这种场合,硬生生给锻炼出来的。
贺洵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完成路程和时间的换算。
许是快接近目的地,霍亮的警惕心也跟着浓重起来,他仔细盯了贺洵的脸几秒,似笑非笑道:“这是看什么呢?”
“没什么,这不是算算大概走了多长时间了。”贺洵挑眉看向霍亮,真假参半地抱怨,“你又不让我看手机,算算也不行?既然不信我,那亮哥还是把我送回去吧,万一泄露了你们什么机密,还得来找我,那我可真是冤死了。”
说完,便不悦地偏过头去。
青年太好看,用这种嗔怪的语气说话也不招人烦。
霍亮倒真吃这一套,伸手拍拍贺洵的肩膀,笑着哄道:“我也是按规矩办事,这次先委屈你一下,下次就不收了啊。”
车又行驶了大概五分钟,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一下车,一座大型的西式庄园便呈现在贺洵眼前。
庄园占地广阔,临水而建,灰墙灰瓦,哥特式的尖塔直冲苍穹,辨别不清的藤蔓植物似蛇一般妖异地攀附在墙面,随着夜风幽幽地飘荡。
仰头望去,整座庄园活像是什么中世纪的吸血鬼古堡一屁股扎在黑色的湖里,让人不禁怀疑也许下一秒就会从窗户里飞出几只红眼睛的蝙蝠来。
“这里就是圣玛利亚庄园。”
贺洵有些意外。
圣母玛利亚,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核心人物,两大宗教共同的尊崇者,耶稣之母。
基督教认定她是童贞之女,后受圣灵感孕而诞下耶稣,伊/斯兰教同样承认她的贞洁与先知之母的地位。
而眼前这座庄园,这样明显黑暗的建筑风格,怎么敢起这样圣洁的名字?
怎么看跟圣洁都不搭边。
霍亮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骨相优越的脸上只是露出个暧昧不明的笑:“进去你就知道了。”
那名神秘的司机早已经开着车消失不见。
进去庄园之前,贺洵漫不经心地拂过自己的腰间,确定微型摄像头已经正式开始工作,才抬腿跟了上去。
没进去之前漆黑一片,一进去倒是光明璀璨,每个窗口都透着亮瞎眼睛的白光。
只是窗口是防窥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陈广陵已经在大厅面前等他们,大厅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但奇怪的是,欢声笑语的大多数都是男性的声音。
“Soren,终于来了。”陈广陵走过来跟贺洵握手。
贺洵压下心底的疑惑,叫了声陈哥,佯装抱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搞的神神秘秘的。”
陈广陵和霍亮却还是不肯给个准话,只是说进去就知道了。
贺洵干脆也不问了,耸了耸肩膀:“那咱们进去吧。”
说罢,径直就要往里走。
不料刚走两步,一只胳膊忽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别急,进去之前还有个小手续,需要你配合一下。”陈广陵咬着烟说。
贺洵嗤笑一声,眼神在霍亮和陈广陵的身上来回梭巡:“怎么?还要搜身?”
“搜身未免太麻烦了。”陈广陵盯了他半晌,悠悠道,“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