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来的时候江翎才想起来,又忘了感谢徐寂、说自己也重生了的事情了。他懊恼地叹了口气,又莫名开始反省起自己。
今天那袭话会不会太冲动了?如果他给不了徐寂满意的答案呢,就让他白白期待,再次伤害他么?江翎直觉这样不好,也不想看他伤心难过的模样,他会觉得心隐隐有点抽痛。但话已然说出口,再也无法收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作何打算,只能先走一步再看一步。或许某一天他就想通了呢?
他不知道。心情有点烦躁,江翎心烦意乱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始终静不下心来。正当他准备喝口凉茶冷静冷静时,一低头正好和江秦对视,看到他在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他微微一怔。
黑亮的眼眸宛若夜间闪烁的星星,明亮又好看。似是察觉到他不怎么愉快的心情,江秦“啊啊”了好几声,主动伸出小手拽住他的衣角,把他的手拽到自己脸上,不住地拿脸去蹭他,宛若一只乖乖小狗,在哄着他开心。
江翎心跳微微一滞,反应过来后只觉坏心情尽数随着江秦的这个动作瓦解冰消。他莞尔一笑,用指节触摸着江秦的脸颊,声音轻柔:“乖秦儿。”
听到这三个字,江秦仍然不解其意。但能感受到的是江翎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便又开始激动地“啊啊”着叫,弯起眼睛开开心心地笑起来了。
小孩笑起来和徐寂颇有几分相像,恍惚许久,江翎才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压下了心头的杂念。
大抵是因为快要入冬,这几日的天气也开始变得反复无常起来。经常毫无预兆就开始下起大雨。比如现在。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一阵,随着雷声轰鸣彻底演化为倾盆大雨,将江翎浑身淋湿了个彻底。
细软的发丝随着雨珠落下紧贴着脸颊,陡然间竟显出几分狼狈。毫无血色的脸颊与红艳的唇形成鲜明对比,衬得他好可怜。江翎却对自己此刻的状态恍然未觉,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长枪,片刻后,捧着自己的脸在脸颊上狠狠揉搓了几道。
他知道,徐寂很好。他对他也有好感。
但喜欢男人不为世俗所容,爹娘对他很好,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不想让爹娘蒙羞,更不想让他们沦为世人饭后的谈资。
下巴紧紧贴在膝盖,他坐在原地,闷着脑袋淋着雨。
可迟迟不给出答复也是对他的一种伤害。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中反复挣扎,冰冷的雨水顺着敞露的衣领源源不断滑入脖颈,顺着湿透的衣衫滚下脊背,在腰腹间浸出一道又一道浓厚的水渍。
凉意在身上蔓延,发丝随着雨水落地紧贴在肌肤。雨珠滴滴掉落擦过胸膛,带来阵阵战栗。在原地发了许久的抖,江翎终是缓缓松开手,抬起眼顶着发红的眼睛离开了原地。
风声大作,花瓣纷纷坠落在地。些许洒在江翎肩上,又很快被雨水冲走。
落在泥土里成为了大树生长时的肥。
***
“什么?他回去淋雨了?都怪我,我怎么就没想到最近老爱下雨,没给他递把伞。”
徐寂懊恼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在原地徘徊许久,又转过头去看长岩,急切询问道:“那他喝药了没有,最近天这么冷,他不会染上风寒吧,要不、要不我下山去看看他?但要是他不想见我呢?”
长岳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主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是说他回去后自己淋了雨,不是说下山的时候淋了雨。”
“啊?”徐寂呆了一瞬,“他淋雨干什么?”
“谁知道?”长岩目不斜视喝了口水,疯狂暗示:“总不能是因为某人心乱了吧。”
他都明示到这个程度了,徐寂却只顾着他淋雨了可能会生病,在原地咬着手指乱窜半晌,终于还是猛地停下脚步,留下一句“我要下山”便迅速离开了原地。
长岩眨了眨眼,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瞬间跟上了他:“主子!伞!伞没拿!”
“对伞,我还要拿药——哎唷,长岩!你走路看着点成不成!给我鼻子都撞塌了!”
徐寂揉着自己发红的鼻子,泪花子都给疼得滋出来了。长岩手肘也被他脸攻击得不轻,捂着自己的手臂痛苦开口:“主子,你是鼻子撞塌了,我是手快给我撞断了,你下次转头的时候也小心点,成不成?”
徐寂:“……咳,少说废话了,走,和我拿药去。”
“主子哎,你就别操心了,”长岩赶紧拽住徐寂,“军营里的药还少么,更何况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裴卿书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累病的,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再说了,这会儿下着大雨,下山多危险,要是您半道儿摔着了摔死了我可找谁说理去,我的月钱您还没给我呢!”
徐寂眨眨眼,寻思确实是这个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一瞬,勉强点了点头,便算作是冷静下来了。长岩见他点头,瞬间松了一口气,结果还不待这口气沉到底,徐寂就又阴森森看着他,“长岩,你又咒我死!”
长岩:“……”
敢情他说了一大堆主子就听到了这个。
没招了。
长岩生无可恋地让徐寂提着自己的衣领,想。
快来人治治他主子吧。
想了一瞬,陡然一激灵。
能治主子的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
抱着孩子和长岩面面相觑许久,见他迟迟不开口,江翎才清了清嗓子,疑惑问道:“徐寂派你来的?”
长岩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又很快点了点头,正色道:“主子来让我看看你。”
“我很好,”江翎又低下头去逗弄着江秦,声音平淡:“不用操心。”
这句话带了明晃晃赶人的意思,长岩却仗着自己脸皮厚,装作压根没听出来的样子,从包袱里找出几包药来,递给了江翎:“主子让我给你的。”
淡淡的药香味在鼻尖漫开,江翎动作一顿,江秦眨眨眼,反应过来后便伸着小手想去抓。江翎见状,赶紧把他抱着换了个面,声音冷淡:“军营里有药,你拿回去吧。”
长岩琢磨着他这样子像是生气又好像不是生气的,自个儿琢磨了半晌,想难道他是要和自家主子撇清关系了?一时间心里不由得警铃大作,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叹了口气道:“主子听说你淋雨了,可担心你了,下大雨那天……哦,就昨天,那山上的泥都被雨水冲着直打滚了,他还不听我的劝想下山来看你呢。”
见江翎眼睫一颤,长岩赶紧乘胜追击,故作叹惋道:“路都走了半截了,被我硬掳着回去了,这会儿自个儿染了风寒,晚上觉也睡不好,白天吃饭也没吃多少,哎……我的主子哎,真是可怜见的,自己都这样了,还要派我来给你送药,真是……”
江翎心微微一动,反应过来后借下药包,艰难开口道:“他现在情况可好些?”
长岩摊了摊手,“出来的时候还睡着呢。我给叫醒了喝药,说药苦,劝着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了,只能暂时放一边儿。反正暂时肯定是好不起来了。”
说完,长岩便摇着头背着手慢吞吞地离开了原地。他故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听着江翎的反应,结果都走出四五米了,他还是没反应。长岩不由得叹了口气,想他主子真是一厢情愿了。结果这边还没走出十米,下一秒,江翎便追了上来,声音急促:“我、我跟你一起上去。”
长岩动作一顿,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瞬间兴高采烈地加快了脚步,“好啊好啊!”
江翎:“……”
他到底病没病?
***
徐寂病了。
是真病了。昨夜的时候开始发起的热,早上才退。浑身都被烧出了虚汗,脸色苍白得要命。
肚子空空如也,就剩一堆药汁。喉咙涌上来的都是那股苦味。徐寂直觉想吐,裹着被褥把自己团成一个粽子,病殃殃地趴在床边干呕了半晌,又什么也没吐出来。在原地坐着缓了许久,只能又慢吞吞地挪回去,吸着鼻子倒回了远处。
好可怜。
长岩在外看得咂舌,见江翎面色紧绷的模样,眼眸一转,瞬间计上心头,哭着喊着闯进屋子里,端起药给徐寂喂去:“主子哎——药来了,你快喝口药吧,瞧这病的,怕是把你骨头都烧没了一半了!”
“不至于哈,”徐寂含含糊糊地说完这句话,刚想端过碗来自己喝药,却在下一秒看见长岩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他没看懂,莫名其妙开口:“你眼睛坏了?”
“哎唷——主子,你都病得动不了了,就别逞强了,来,让属下喂你喝药吧,啊——张口。”
“不是长岩,你有病啊唔*&%……咕噜噜。”
汤匙被长岩兀自塞进徐寂嘴里,打得他牙齿疼。龇牙咧嘴地攥紧拳头想给他来一拳,却在下一秒被长岩深情地拦住手,顺势将他整个人塞进被窝里,抱着被子大哭:“主子啊——你怎么连药都喝不进去了呀,你不会要死了吧主子呜呜呜,主子,谁能来救救你啊主子——”
徐寂额头青筋隐隐暴起,刚想挣脱束缚给又说吉祥话咒他的长岩来几脚,结果后头束缚是挣脱了,站在他面前的却换了一个人。
阵阵幽香袭来。江翎揉着塞塞的鼻子,裹着被子起身,抬眼望去。
瞬间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