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走走。”裴乐说。
程立便道:“我跟你一起。”
裴乐看了看天色,没有吭声。
程立这才意识到冒昧。
天都要黑了,他一个汉子和哥儿一起走,会被人传闲话的。
即便他们有婚约,但还未正式成亲,依旧会败坏哥儿的名声。
“抱歉。”程立往后退了一步,“你去吧。”
小书生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因为太瘦,在微弱的天光下无端显出种可怜。
裴乐迈步就往外走。
他得去找顾水水说说,面对这种又瘦弱又会装可怜的汉子,应当如何应付。
顾水水正在洗澡,说不出门了,裴乐又一个人走回来。
程立估计也是嫌热又怕蚊子咬,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走。
裴乐走进院里,走到程立旁边:“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嗯。”程立一双漆黑的眼眸望着他,眸底闪着光芒,“我拿到抄书的酬劳了。”
就这啊。
裴乐说:“恭喜你。”
“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裴乐抬眼,追问:“什么消息?”
程立道:“马有庆成绩很差,我看过他的文章,夫子也说像他这样连童生都不可能考上。”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裴乐嘴角不禁上扬:“他那么蠢的人,考不上是应该的。”
两人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程立道:“你怎么不问我的成绩。”
裴乐问:“你成绩如何?”
“夫子未做点评。”
见裴乐幽幽地看着他,程立才笑了一下继续说:“但我爹临终前已为我规划好内容,说我基础不错,只要熟读背诵,童生定然不在话下。”
童生啊。
裴乐只知道要先考上童生才有资格考秀才,对具体难度并不清楚。
应该挺难的吧,否则就该遍地童生了。
裴乐认真道:“那你很厉害。”
“只不过是学得早罢了,算不得厉害。”程立道,“你也很聪明,若你同我一样幼年入学,考取功名定然不在话下。”
这话裴乐爱听,他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程立能教他这样的学生简直三生有幸,若是遇见石头那样的,保准把人头疼死。
微风徐徐,蟋蟀声阵阵,地面的热气渐渐退却,裴乐的心情也逐渐轻快起来。
程立和他分享了几件私塾的趣事,礼尚往来,他把家里的发生的事也说了一遍。
“槐花包子很香,明日我再去摘一些,买点肉,这样你也能吃到了。”
程立轻轻点头:“好,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摘。”
说话间见朱红英他们搬着凳子回来了,两人也就各自分开。
次日,上午照常学习,傍晚才去摘槐花。
村里有些人是用一个长棍子绑着镰刀在树下割,裴乐觉得那样麻烦,都是直接爬上树摘,让程立在树下接着。
槐树很高,程立抬头看着哥儿在树枝间穿梭,很怕对方会掉下来摔着。
“你小心一点。”
“知道。”裴乐对自己很自信,他快速摘下成串的槐花,摘得差不多后,便直接从树上跳下去,稳稳落地。
程立看得十分羡慕。
以他的体质,若是从那样的高度跳下来,必定会摔伤。
“走吧。”裴乐拎起篮子,忽然听见蝉鸣,“你吃不吃知了。”
不等程立回答,他就把篮子放下:“我去抓几只。”
他喜欢吃知了。
装着槐花的篮子看着满,实则不算很沉,程立提着篮子,跟到裴乐旁边:“好抓吗。”
“好抓。”裴乐说着,就出手往树上盖,果然抓到了一只。
附近的树上还挺多,裴乐很快就抓了好几十只,用衣裳兜着,两人一块儿回家。
知了油炸最好吃,或者火烤了也好吃。
裴乐还是想吃油炸的,将知了洗净后,便起锅烧油,炸出了一盘子。
他用筷子夹起一只递到程立嘴边:“你尝尝。”
程立从来没有吃过知了,小时候不住在村里,搬到麻双村后,自己没有抓过。
知了被炸得金黄,散发着香味,程立张嘴咬住。
他对虫子并不害怕,因为逃难的时候什么都吃过。
知了特有的香味以及油味在嘴里迸开,瞬间俘获了他的味蕾。
裴乐一看对方的神色就知道了:“好吃对吧。”
程立点头。
裴乐端起盘子,多拿了几双筷子:“我拿到堂屋一起吃。”
裴乐抓的知了不少,但裴家人多,每个人分一分就没有了。
“我还想吃。”石头说,“小阿爷,明天我们还去逮知了好不好。”
裴乐自己也没吃够,便应下:“好,明日若有时间,我就陪你去逮。”
石头顿时欢天喜地。
—
私塾夏季在酉时过半放学,院门打开,不住宿的回家,住宿的也可以出去半个时辰。
马有庆坐牛车回到村里,约摸需要两刻钟。
他爹马老三每天都亲自赶着车来接他,因为若是坐车,花钱不说,牛车只拉到村口,还得马有庆步行回家。
天晴还好,若是下雨,地上满是泥泞,岂不是污了未来秀才公的衣鞋?
但今日马老三却没有来接。
马有庆在门口等了足有一刻钟,等得黑云满头,不得不搭车回家。
今天很不巧,下午下了雨,路面不算很难走,但还是会沾泥。
马有庆挎着阿爹缝的大书包,尽量捡着干路面,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他心里很不爽,已经想好回到家怎么发火了。
路上看见裴乐和裴向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么开心,他心里更憋屈了。
裴乐一个哥儿,凭什么敢瞧不起他甚至打他,凭什么还能这么高兴?
裴乐还运气好,找了个瘦弱的小白脸,怎么不找个爱打人的好打死他呢。
马有庆恶毒地想。
裴向星是裴老三家的老二,是个女孩,比裴乐小三岁。
裴向星方才跟裴乐说她今儿抓到了一只特别漂亮的蝴蝶,然后打开盒子给裴乐看。
果然是一只很漂亮带着碎黑花纹的蝴蝶。
裴乐也看见了马有庆,但他只当没看见。
如今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看见讨厌的人就冲上去打架。对方若不惹他,他以后就不计较了。
他是这般想的,落在马有庆眼里,马有庆只觉得是这哥儿胆敢轻视自己。
他更加恼火,气鼓鼓地走了。
等回到家,他的火气灭了一半,也压根发不出来了。
马老三整张脸都肿了起来,胳膊上也有多处红肿,靠在床上直叫疼。
他今儿上山砍柴,看见蜂巢,想着取些蜂蜜给儿子吃,结果操作不当,蜂蜜没有拿到不说,反而被蜜蜂蛰成了这样。
马家夫郎正在院子里熬药,看见儿子回来心情才好转了:“厨房里有鱼汤,阿爹去给你煮面,你来熬药。”
“我不会熬药。”马有庆皱眉头。
普通的农家孩子,五六岁就要开始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了,但他长到十三岁,连碗都不曾洗过一个。
一则因为夫夫俩只有他一个孩子,在他之前还不小心流了两个,因此对他稀罕得紧。二则因为他是个读书人,去远村念蒙学时还被夫子夸过聪明有天赋,俩人对他寄予厚望,只希望他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
“往里添柴,别让火灭了。”马家夫郎只当儿子真不会,教学说,“时不时用布揭开盖子看一眼,熬到只有小半罐水就成了。”
这事儿太过简单,五岁的孩子都会。
马有庆推脱道:“夫子留了功课,我还要做功课,哪有时间熬药。”
“那你先去做功课,我给你爹熬完药再给你做饭。”
马有庆饿着呢,闻言道:“你不会让爹自己来熬药吗,他胳膊又不是不能动!”
他脾气上来了,这话也说的大声,莫说是屋里的马老三,就是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马老三“嘶嘶”叫疼的声音忽然停了,从屋子里走出去,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马老三比马有庆长的高,马有庆还是有点怕爹的。
他脖子缩了缩,不情不愿地坐下:“知道了,我来熬药,阿爹你快点去给我做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行,我这就做。”马家夫郎进了厨房。
马老三又看了儿子两眼,最终还是没发火。
因为这一茬,后面马有庆没敢再耍性子,等吃完饭甚至关慰了亲爹几句。
马老三又觉得感动:“这次是我不小心,下次不会了,不过夏天老是下雨,路不好走,冬天又天冷,不如你住在私塾算了。”
一个月一两银子,马家出得起。
马有庆却不想住宿:“爹,我舍不得你和阿爹。”
“阿爹也舍不得你,可每日接你都要花费很多时间,你爹太辛苦了。”马家夫郎道,“你住在私塾,省下时间我们多干些活,也好多给你些银钱。”
听见“银钱”二字,马有庆有些心动,但想到在私塾没人捧着自己,衣裳说不定还得自己洗,他又清醒了:“爹若觉得辛苦,那以后每日我自己坐车上下学,我就想每天看到你们。”
他们夫夫俩也舍不得长时间看不见儿子,听见儿子这样说,就同意了下来,还说马有庆懂事。
“我都十三岁了,自然该懂事。”马有庆顿了顿,“不过,我如今自己坐车,你们是不是该多给我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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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