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爱一朵小玫瑰 第12章 抹茶酥

时岳宁来接宋佳穗，仍是在那个“老地方”，湖水树荫，宋佳穗等着时岳宁的车从远处开到近前来，然后上前去，隔着车门从车窗框里头看见时岳宁。

从前她礼貌周全地说一句“时先生好。”时岳宁自然会回应她一句“小宋同学好。”

如今她还是礼貌周全，不过换成了一句“岳宁哥哥。”时岳宁点点头喊她一声“妮妮。”

宋佳穗开门上车，时岳宁缓缓将车开出去。

车在深黄林荫下穿行，风吹叶落，碰到车前盖时，又速速滑落。

“我们去静园。”

宋佳穗听着，嗯了一声，并没有再回应。

时岳宁单手扶着方向盘，偏头来看宋佳穗一眼，似是将她面上表情确认。时岳宁看回前方，还是单手扶着方向盘的闲散样子，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轻轻支着额头。

他说：“也不问一句奶奶如今怎么样了。”

宋佳穗似是才回神的样子，嗯了一声，才滞后地将时岳宁的问题在脑子里重放清楚，这才开口：“你也不过是上一年才回国。你能常去看奶奶吗？”

是“能”不是“会”。

时岳宁将这疑问句是听清楚的，他仍看着前方路况，倒是沉默了一会儿。

宋佳穗偏头看时岳宁的神色。时岳宁答非所问，只说：“我去年，一回来就去看了奶奶。”

时岳宁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宋佳穗。

他又说：“现下还是王姨在静园照顾奶奶。她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离开过静园。”

这又是半晌停顿，时岳宁再说：“去年奶奶得了白内障，但眼底状态不好，也是高血压不好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宋佳穗眉毛皱起来：“现在怎么样了？”

时岳宁安慰道：“身体还好，只是眼睛看不大清楚了，生活有些不便。王姨在照顾，三叔也搬回静园照顾她。”

宋佳穗问：“三叔叔现在住在静园？”

车驶过路边转弯一角，时岳宁点点头回应：“是的，只是这几天他去上海了，有个展览需要他去筹划，今天静园里头只有奶奶和王姨在。”

宋佳穗回应：“也是想不到他会回去照顾奶奶。”

时岳宁笑笑，也是点头：“三叔当年确实是，只顾着学问研究，真是住在象牙塔一样。不像沈家大伯伯和二叔致心仕途经济。当年……”

时岳宁略一停顿，借着红绿灯的空当看宋佳穗，见她面上表情无异，才继续说：“当年沈大伯伯和沈二叔被查，奶奶那样奔走求救，他也没有帮衬过一次，甚至还搬出了沈家自立门户。如今他回来照顾奶奶，也确实是难得。”

宋佳穗平静道：“三叔叔向来是看不惯沈家的，我小时候只是觉得他古怪，现在想来，是通家只有他一个明白人。”

宋佳穗这话随声音一样轻飘飘，像是说着别家事一样。

她又问：“鸯鸯姐姐呢？你回来之后见过她了吗？”

时岳宁回答：“见过几面。她家和你家原本就是祖辈才连着亲的远宗，当年事发，他们家还没有什么人身居要职，也没有受什么影响。现如今这北京城里头的‘沈’，说起来也是她家的那个‘沈’了。”

宋佳穗沉默半晌，问：“她常回去看奶奶吗？”

时岳宁答：“我前头见着她，都是在静园里头。”

算是答语。宋佳穗眉头舒展，自答又是自我安慰一样：“也是呢，鸯鸯姐姐也算是奶奶看着长大的孩子。”

时岳宁忽然说：“奶奶还是最疼你的。”

宋佳穗看他久久，却没有接这话。

静园离燕大离并不远，紧邻颐和园，这平直马路高楼大厦，都是平素见惯了。

“昨天我和我们班同学也一起去颐和园来着。”宋佳穗将另一个话题捡起来。

“哦，是吗？”时岳宁仍看着前方，但是话语却跟着宋佳穗这边，他顺着话发问：“是去做什么？班级团建吗？”

宋佳穗将头点了点，说：“是呢。”

宋佳穗没有再往下说，但是时岳宁却在这平平无奇话题中一点点往下挖。时岳宁问：“秋天里北京这么多地方可以去做班级团建的，去香山看枫叶不好吗？这样就近去颐和园，只是为了出稿子？”

宋佳穗笑了，说：“你没有在大陆读大学，却倒是门儿清啊，这些套路也是知道的？”

时岳宁笑笑：“是自然。那你们昨天去颐和园逛，是很轻松吗？”

宋佳穗想了想：“其实也没有怎么逛。班里同学拍了几张照片，凑个人头罢了，接着就让班长和团支书自己回去写稿子就好了。”

“那你后来去哪儿逛了？没继续在院子里走走？”

“逛惯了的景。”宋佳穗摇摇头，“言雨婷，你是记得的吧。”

时岳宁点点头：“成山的妹妹。”

宋佳穗道：“是的，昨天我去她爷爷奶奶家吃饭去了，就在颐和园边上。雨婷的哥哥和你是朋友，可能也带你去家里玩过。”

时岳宁将头摇了摇，“只是回国之后才聊多几句罢了，并不算真的很熟。言家爷爷奶奶住哪里？记得地址吗？”

宋佳穗说：“就在静园附近，昨天去的时候，还路过静园来着。”

宋佳穗想起静园门口那对石狮子，想起石狮子缺了一颗牙的嘴，想起那嘴里的石球微微倾斜。还有石狮子守着的那道红门。

宋佳穗说：“静园，变了很多。”

时岳宁应和：“是啊，变了很多。”

窗外街景变换，宋佳穗认得他们正在逼近目的地。

时岳宁将车停在胡同口，下车绕到宋佳穗这边。宋佳穗已经提前开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下车来。时岳宁瞧她一眼，道：“我们走吧，妮妮。”

宋佳穗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时岳宁和宋佳穗一同走在胡同里，一前一后。周日傍晚，秋日残阳余晖，斜斜将两人身影拉长，一个踩着另外一个的影子。

侧边胡同里有孩子从门内跑出来，一个跟着一个，妹妹甩着马尾辫跟着哥哥，一前一后，迎面朝时岳宁和宋佳穗跑过来。

一双影子与另外一双影子重叠交错，又在斜阳下撕扯着剥离开去。

宋佳穗回头看那兄妹俩的影子。那影子也很快乐，宋佳穗这样想。

“到了。”

宋佳穗闻声回头。

时岳宁已经停了脚步。

静园门口两头石狮子，一只的嘴里缺了牙齿一颗，衔着的那颗石球往边上倾斜。石狮子守着红门一道。

时岳宁上前去将门铃按响。电流声滋滋过。门内很快就会传来应答。

时岳宁忽然说：“瞧那石狮子的牙齿，还是你小时候敲坏的。”

宋佳穗却说：“岳宁哥哥，我还不能当回沈乐倪，别叫错了。”

一个沉浸在往日旧梦，一个将旧梦清醒吹散。

时岳宁回头来看宋佳穗。宋佳穗站在台阶下，离两头石狮子还有一步远，她抬头来，并没有看着他，只是看着红门中间的那道门缝。

那道门缝在宋佳穗的注视下渐渐扩宽，光亮从里头撞出来，还带着人声亲和。

“来了来了，怎么这么早来了，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一刻钟，我炉子上的煨火腿还……”

红门大开，宋佳穗看见门槛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妇人，盘着老式的发髻，穿着朴素的衣衫，可发灰头发中间的那支簪子却翠绿，一看就是老坑玻璃种，不是传家传下来的话，是普通人家多少年也找不到的好翡翠。

时岳宁说：“这是王姨。”

宋佳穗点点头，跟着喊了一声：“您好。”

王姨笑了笑，双手交叠在身前，弯弯腰道：“你好。从前岳宁带过来的客人朋友都没见过有小姑娘的，我是吃了一惊，你别被我吓着了。”

宋佳穗的眼神不离王姨的面容，说：“并没有被吓到。”她顿了顿，又说，“谢谢您招待。”

王姨仍是笑，侧身让出两个身位来，扶着红门道：“快进来吧，饭菜还没好，先在院子里逛逛也是好的。”

宋佳穗点头，乖乖顺从王姨的话，跨过门槛去，绕过影壁，走进院子里。

宋佳穗听到身后红门吱呀关上，她还听见王姨声音含笑，跟在她身后说道：“这个小妹妹长得很是漂亮，眼睛水灵，面容也清秀，不是北方的姑娘吧。”

宋佳穗没有回答，只慢慢走在前面。她听见时岳宁跟着说道：“她家里是香港的。”

王姨想了想笑道：“是了，那是长得很像香港的女孩子。清秀起来，也是带着大气的。从前妮妮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