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燕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出了永宁宫大门，林燕喃乖巧的紧紧跟在皇后身边，外头一阵风吹过，背后被冷汗濡湿的衣衫黏糊在身上很不舒服，可是他却感觉不到，狠狠倒吸一口气，仿佛重新活了一次。

这回真是从鬼门关过了一遭。要是没有皇后娘娘，刚才那顿板子打完，他哪还有命在？

皇后在宫人搀扶下回头看他，眼神意味深长。

清早她才用完膳就听月婵禀报，说小侯爷一路疾跑奔来有急事相求，吓得她还以为多大事，原来竟是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尽管谢栖在来的路上已将原委交代，绝口不谈自己的想法，可是皇后何等聪慧，稍微一想就猜到了。

她这弟弟可不是什么善心的人，若非在意，哪里回去管什么探花郎夫人的死活？

难怪那时他分明急着求旨赐婚，后来却再不提起，每当她与陛下问及也支支吾吾不愿相告……原来竟是这样。

皇后的目光轻飘飘再次落到林燕喃身上，心中也无限惋惜。

确实可惜了，竟是她弟弟没福分。

“本宫瞧着你神色不大好，想是受惊了。”皇后笑意盈盈的，拉着他说：“你不妨先同我回去，歇息一阵我再着人送你出宫。”

林燕喃哪有拒绝的权利，只能点头应下。

事情已经解决，可谢栖没急着走，自动自觉跟在皇后凤辇后头一路跟随到凤仪宫。

四月末的天气已渐炎热，凤仪宫内早早用上了冰盆，凉风习习，人坐在里头浑身爽利。林燕喃捧了碗热茶小口轻啜，口渴的症状好了不少。

他想不到皇后性情如此平易近人，对着自己这样的平民也和善温柔，甚至亲切的邀他一同用膳，心中充满感激，几乎有问有答，不敢一丝怠慢。

待到心绪终于平静，林燕喃才注意到原来殿内还有一人。

少年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身高腿长相貌英俊，一身武将打扮，眉目与皇后娘娘有些相似，气质却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尤其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林燕喃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可惜总想不起来。

注意到他的神情，皇后莞尔一笑，指着谢栖打趣道：“这位是本宫弟弟，也是个混世魔王。”

林燕喃闻言大惊，连忙起身行礼：“原来竟是小侯爷，草民有眼无珠。”

谢栖原本着趁着姐姐说话偷摸着瞧心上人，骤然被对方行了大礼，尴尬心虚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原来那日一见，人家回去就把他忘了，只他一人还念念不忘。

“……免礼。”他闷闷开口，不自在的别开目光，怕被心上人看出觊觎之心，再落个“不要脸登徒子”的名声。

岂料他有意疏冷的态度让林燕喃误解了，以为侯爷厌弃自己，也是一阵尴尬。

好在皇后因为身孕不能长久留他，用完午膳后就命人打发他们离开。她本就是好奇什么人值得弟弟如此惦记，而今看过也就了了，剩余的让弟弟自己处理。

谢栖是她看着长大的，行事虽乖张叛逆，却也是懂礼知分寸的，应当不会乱来。

那厢林燕喃跪别皇后，走出凤仪殿大门正要上车，回头却见谢栖也跟了过来，不免有些纳闷。

原来出宫的路只有一条，这辆车本来是皇后安排送林燕喃的，谁知谢栖一门心思落在心上人身上，不知不觉就跟着上了车，等回神时车已缓缓前行。

林燕喃还以为皇后特意如此安排，也没多想。说起来他和侯爷都是男子，而且自己已有家室，同乘马车不是什么逾矩的事。况且马车那么大，他和侯爷对坐互相都碰不上，一路相安无话。

与他的坦荡相比，谢栖却紧张的手心出汗。

他面上不显山露水，仍旧冷淡不耐的模样，其实心里早慌作一团，宛若身上无数蚁虫爬过，煎熬难耐。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能闻到车里若有若无泛着一丝香气。也说不上来果香还是花香，淡淡的不肯散去，待要他想仔细分辨，却又捕捉不到。

更奇怪的是，那香味并不是坤泽身上的信香。而且元灵说过，林燕楠是再寻常不过的中庸，身上不可能有香味，难道是自己错觉了？

马车一路出了正阳宫，约莫半个时辰才到宫门口。

林燕喃才下马车，人就落入熟悉的怀抱。

“可算回来了……”

许霁紧紧抱着他，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勒得林燕喃快喘不过气，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排斥许霁的拥抱。也许是在太后那里的确受了惊吓，骤然回到许霁身边，他竟有几分安全感，那些恐惧终于有了去处。

许霁早已等候多时，听皇后娘娘派人传话说留了他在宫里说话陪伴，用完午膳就送回来，他一面感到安心，一面又害怕。

皇后温柔和善尽人皆知，林燕喃在她那里至少没有性命之虞。可他担心的是，为什么宣召入宫的是太后，皇后却也要留他说话。

好在人平安回来，许霁一颗心落地，连忙要带他回家。

“等下。”林燕喃按下他的手，轻声说：“还要拜别侯爷。”

许霁一愣：“什么侯爷？”

话音才落，谢栖转马车一跃而下，凭空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林燕喃简单解释了几句，许霁虽心有疑惑，但想着侯爷可是皇后亲弟，忙跟着行礼。

谢栖好容易得了机会和心上人共乘马车，还没品出个甜头，转头就看到人家夫君来了，再见心上人被抱在怀里温言软语安抚，二人情深意切好像周遭没有旁人……

真是碍眼！

谢栖不愉，冷冷看了一眼转头离去。

许霁莫名后背一凉，再起身不见了侯爷身影。他早前就从同僚口中得知谢栖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但他没有将谢栖的冷待放在心上，将林燕喃护在怀里坐上自家马车回家。

这天夜晚，许霁在烛光下仔细小心的为林燕喃布满淤青的膝盖上药，满眼心疼怜惜，一阵温柔抚慰后拥着他一起入睡。

许霁什么也没做，林燕喃当夜却出现在别人的梦里。

谢小侯爷卸了衣衫躺在床上，起先总是烦躁的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又觉得白天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仿佛又萦绕在身边，勾得他浑身燥热难耐，竟在梦中又回到马车中……

第二天清晨，小侯爷面对被子里那些龌龊不堪的东西，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