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你是不是陈翔?我瞅着怎么有点像。”
“你是?你认识我?”
陈翔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你不认得我了?就几天前,网吧上网你记不记得?”
“我有点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坐我边上那个?”
“对喽!我叫季仁斌!你当时可把我急坏了,也整惨了。”
“季哥,还得多谢你啊!要不然我估计现在早去另一头报到了!”
“叫我仁斌就行,出来混那就是讲究一个义气。你请我又泡面,又火腿肠的,我哪能见死不救!不过当时可真吓死我了,你说你真够狠的,这么磕药。”
“我那是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头疼!”
“不过我也被你整的挺惨,你是不知道送你到医院急救,我被帽子叔叔扣了很久。问这问那,那是问的我回家睡觉都说梦话!”
“仁斌哥,是我连累了你!中午我先请你吃饭。不过、不过只能先吃个普通的盒饭,等我做工攒几天工钱,再摆一桌表示表示……”
“不用叫我哥,叫我仁斌就行,吃饭就不用了,我看你也挺难的。咱们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那!”
“你也是来这里找活干?”
“对啊!我天天都来,都快半年了。”
“都是干什么活啊?”
“有装修搬运的、水电帮工的,临时开车的……反正挺多的,都会有人来叫,你一会自己看,哪个你会的就报名跟着去。”
“包食宿吗?”
“管中饭,但是都是一天一结算,差不多晚上六七点钟收工,住宿得自己来。”
“哦!”
“快看,那个拿着小牌子的人,就是来摇人的。”季任斌指了指不远处的人。
“临时水电工,日三百结,有没有人做?”声音从小喇叭中传来。
“陈翔,咱一起去!一天三百还过的去。”
“水电工我不懂、也不会啊。”
“没事,我也不是很会,到了地方总有会的人,咱跟着打打酱油就行,一天很快的,三百就到手了。”
“工头,我这两个报名。”陈翔被一起推到了前面。
“行,身份证拿出来登记,现在就跟我走,东家正催工呢!”
陈翔就这样跟着季任斌搭上了工头的小面包,车上季任斌不停的找由头同工头搭话。
“老哥,这是去哪啊?远不远?”
“不远,过去半小时车程,郊区新开的楼盘,人家买了房子叫水电装修。”
“就咱车上这几人?”
“还有两师傅已经到那了,都干了几天了。东家催的急,这礼拜咱必须把水电活完工喽。对了,你俩都有水电证件的吧?”
“有,不过出门急,都没带身上啊!”季仁斌冲陈翔眨了眨眼。
“这没事,能出活就行。这位兄弟呢?看着不像干这活的!”包工头从后视镜瞅了陈翔一眼。
“我其实……”
季任斌赶忙插话:“老哥,我这兄弟人老实,不过你放心,干起活来那可不含糊。”
“那就行!”
“老哥,这工钱了说好是当天下工就给?”
“那肯定的,我在这一带包活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没一点诚信,还怎么混的下去。”
刚走进楼道,就令人头皮发麻,有锤子不停的敲打声,电钻那轰鸣的振动……此刻陈翔庆幸自己的右耳像是堵着东西听得没那样清楚,不然估计头都要炸了。
推开需掩的防盗门,一股浓重、呛人的尘埃味率先扑面而来,其中混杂着PVC管材的塑胶味和某种金属碎屑的生冷气息。
陈翔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哪像家啊,更像刚被爆破过的遗址。视线所及,皆被一层灰蒙蒙的纱幔笼罩。空气中,无数细微的粉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稀薄光柱里来回飘荡……
陈翔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想用手挥开眼前的浮尘,却意识到这只是徒劳。灰尘无孔不入,他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细小颗粒落在睫毛上的微痒,鼻腔里已经开始发干发涩,一种想要打喷嚏的冲动挥之不去。
工头开始喊话:“张师傅、庞师傅,先放下手里的活,来了两个帮工的兄弟,过来认识一下。”
“张师傅好,庞师傅好!”
主动打招呼之后,陈翔被安排跟着张师傅排布线路装电,季仁斌被安排跟着庞师傅接管子通水。
“小兄弟,你照着我做的把线路先穿好。你以前干过吧?”
“我不是很懂!”
“什么,你不懂电?”
“不太懂!”
“算了算了,我这着急呢,你给我打下手。”
“行,我叫陈翔,张师傅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很快就到了中饭时间,工头提着一大袋子进门:“上午都辛苦了,先吃饭。吃了饭继续!”
季仁斌瞅了瞅袋子:“好家伙!还有酒啊!”
“那是,中午不来点,下午干不出味道来,哈哈!”
“这喝了酒干活不安全吧……”
“没事,都老干活了。不过有言在先,点到为止,不能喝高喽!”
五个人找了张破旧桌子围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吃饭闲聊。陈翔突然觉得这一幕更让自己轻松、舒畅,可能自己本身就适合活在这样的世界。
张师傅不仅没有把自己压根不懂、也不会干活的事告诉工头,在工头问的时候还帮着打圆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陈翔心里是很感激的!
夜色降临,走在小区的柏油路上。陈翔把事情告诉了季仁斌。
“仁斌,你说这是为啥呀?我同张师傅非亲非故的,今天也才认识。”
“陈翔,你进社会多久了?”
“有些年了吧!怎么了?”
“那是你接触的社会各个方面不多,你在社会跑勤、混勤了,你也就懂了。”
“我以前一直单位上班,干的也都是单一的行当,倒是真不太懂!”
“那不就是了嘛!人家那是做顺水人情,干这些活的哪个不是为了温饱,但凡有其它出路,那是都不会去干的!你看那个张师傅和庞师傅,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人家啥看不明白啊!”
“哦!仁斌,你在社会多久了?”
“也好些年了!没学历,没技能,唉!这些年也没挣到什么钱。”
“我也是,我外面还欠了……”
“别说了,又要吹你那欠一个亿的牛皮了,是不?”
“那是真的,我没有吹……”
“好啦!快回家吧,明天还要接着干。”
“我能不能去你那先住一晚,我可以付点钱。”
“怎么你没地方住吗?”
“没有了!”
“陈翔,不瞒你!我家在江城边上的农村,现在我也是借住在以前初中同学那里。你跟我回去也行,不过要是人家不同意,你还得走。”
“行,如果赶我走,我就去睡网吧。”
两人坐公交在一个城中村附近的站点下了车。
“这边是城中村,你跟着我,差不多再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路上季仁斌同陈翔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他那初中同学。
“我那同学是个搞文的,头脑灵,主意多。姓范,叫范忧,都称呼他范老师。这不,说到就到了。”
一眼望去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下弥漫出丝丝腐朽之气,配合着门口那干涩的灰尘味,陈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范老师,在家吗,范老师!”季仁斌熟练的敲着门。
一个瘦小的男人猛地打开门:“仁斌,都对你说过了钥匙就在拐角窗台上,自己拿了开门就行。哎呀!我正在开直播讲故事呢……”
“范老师好!”陈翔不合时宜的打了个招呼。
“这位朋友是?”
“是我新结交的一位兄弟,晚上过来凑合凑合!”
“哦……你们自便吧,我还要去接着直播呢。”
屋内光线晦暗,空气中混杂着丝丝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穷困的清冷气息。
四壁萧然,墙皮早已斑驳脱落,一面墙上勉强挂着几幅字画,墨迹虽显清雅,但纸张却已泛黄卷边,且被湿气侵蚀出了点点霉斑,如同主人怀才不遇的心事。
陈翔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贫寒与落魄,不过好在愿意收留自己,那就比什么都强。
“陈翔,别发呆了,咱休息去吧!明天还要接着干活。”季仁斌催着。
“仁斌,我睡哪里?”
“咱俩一张床将就挤挤!”
夜里陈翔被季仁斌唤醒
“陈翔,你怎么老说梦话啊?”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累了吧!”
“你说着说着还又喊又叫的,你是想吓死我啊!我看你不是累的,是压力大,人也虚。明天干活要是干不动就来喊我,我帮你干着点。”
“仁斌,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说啥呢兄弟,咱俩那可真是缘分啊!我社会这些年也没个像样的朋友。范老师吧!很多年前上初中那一阵就是文化人、学习成绩也牛掰,和我说不到一起去……”
“范老师,我觉得他过的也不好!”
“那是,过的好谁住这鸟地方。人家那叫怀才不遇……”
“范老师应该很好找工作才对。”
“这你就不懂了,工作对人家来说那就是一种捆绑,不,用现在的话说叫束缚。”
“不过不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会饿肚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人家的想法同咱是不一样的。你不知道吧,人家范老师祖上可是历史名人范仲淹的后人。对了,就是那个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
“你这么说,范老师可真是怀才不遇。”
“没办法,谁让时代不同了呢!好了,不说了,再不休息,明天干活可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