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安静的躺在那里,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没了有紧张而又激烈的抢救,有的只是被死神之手掠夺过后的寂静。
他的所爱和红颜,就这样并排站在床前。
左边是他的所爱,一身肃穆的黑衣,像一座沉默的雕塑。她的脸上没有泪,有也早埋藏进了心底。只剩下经历过期望、挣扎、彷徨后的平静与空洞。低下头深深地亲吻他的额头,所有的心痛和悲伤都藏进了那一吻。
带走我们的爱,另一头的世界再也不会有精神病……
右边是他的红颜,穿着他一贯喜欢的深色包臀裙,像一朵骤然失水的花。她浑身颤抖,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抑制住不哭出声来。她的悲痛热烈而滚烫。
我永远比不上对面那个她,可是你也永远也不会再知道,我偷偷给你生了个孩子……
“荣琳,你告诉我!真的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哪怕再让他多撑几天!”
“精神病令他的大脑早就千疮百孔,不可逆……脑死亡是必然的……”
“我不信,不可能!你不是专家吗?不是权威吗?你研发的那些技术、药品,难道都救不了他吗?”
彭若欣狠狠抓着荣琳的胳膊----临近失控。
荣琳艰难的仰起头,努力收回眼角那即将滴落的泪珠。
“药医不死病!”
彭若欣整个人开始颤抖,一把抓起陈翔的衣领开始摇晃。
“你个混蛋、畜牲,你给我醒一醒,给我起来,我们打桩,来打桩,你给我起来啊……”
荣琳从身后及时控制住那失控的暴走。
“彭若欣,你疯了吗?冷静一点……”
“我看过一本书,上面写到过、写到过男人只要还有那方面的的想法和反应是不会死的……你快松开我,你是见不得陈翔和我好是不是?你受不了了是不是?你心痛了对不对?”
“彭若欣,别逼我对你使用镇定剂!”
“荣琳,你觉得我会怕你吗?你除了会装,你什么也不是。”
“他都走了,你直到现在还是如此无知、幼稚!”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瞧不起我,没错!我是都没赢你过。不过我现在告诉你有一样东西我赢了----我在几年前就有了他的孩子!”
“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和陈翔的孩子……”
荣琳松开凌乱的彭若欣,蹲下身轻轻抚摸陈翔那早已毫无血色的脸颊,手心的温度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热烈的回应,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凉……
思绪涌上心头!
陈翔你这个笨蛋,居然、居然真的什么都听了我的……
所有这一切的开始都要回溯到八年前!
一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男人,在患上精神病,成为精神病囚徒之后的完美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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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郊区的卫生诊所内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刺入鼻腔,几秒后是更浓烈的,那股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甜腻的铁锈味——血的味道。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输血了,记忆是破碎的。那一股股粘稠犹如蚯蚓般迫切的穿过管道,滴答滴答……
陈翔自己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就如同死亡,很久之前是惧怕,后来慢慢的变成无所谓,近期心里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渴望……
“先生,100cc到了,准备拔针,请您配合一下。”
清脆又干练的声音击碎了游离,陈翔用力的睁开眼:"怎么不抽200?都说好了……"
“医生说了,你近几个月抽血频次很高,体质明显下降,抽完这次今年都不能再抽了!”
“不行,血是我的,我让你们抽你们就抽,你们要尊重我,听我的。不然我就去投诉举报你们!”
“稍等!您自己先按住伤口。”
伴随着护士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陈洋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快得像是要跳出来。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擦在裤子上也无济于事。他感到一阵阵反胃,喉咙发紧,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双眼睛先警惕地扫视了屋内一圈。确认无其他人后身影才无声地滑了进来。他反手轻轻扣上门锁,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连“咔哒”一声轻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你好!我记得你叫陈翔,我是这里的医生,我姓王,你前几次来抽血我们就见过面的。”说话的时候一个排练过无数次却依然蹩脚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如同拙劣的演员戴错了面具。
陈翔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接道:“小老弟,就这么缺钱吗?这是不要命啦……”
“王医生,这个你们不用管,我要抽200就给我抽200。”
“呵呵,小老弟。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叫我老王。你来我这里做的这个事情本身就很敏感,我相信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当然啦!你的目的我也很清楚。”
“对啊!你都说了大家都很清楚,各取所需。干嘛不给我行方便?”陈翔往嘴里塞了一根香烟,但打火机打了三四次都没打着,最后烦躁地把打火机摔在桌上。
“小老弟,你冷静一点!我这里是小地方,平时也没几个病人!再熬几年我也准备退了。如果你一定坚持那可以去大医院,那里的环境、设备都是我这里不能比的。今天你出的费用我可以全退给你!”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都沉默了,看出了陈洋的纠结与挣扎,他继续说道:“我会让人的把你的血液处理好,半小时之内给你送过来。我们就当是交个朋友,我这里冷清,你平时有时间欢迎来找我喝喝茶,但像今天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做了。”
陈洋即便再傻那也听出来了,对方这是要赶自己走,并且以后也不希望再有什么接触!
刚准备开口,他再次抢先:“至于你说的投诉举报,我相信你是不会去做的,毕竟对谁都没有好处!”
陈翔长舒一口气:“唉!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老弟,有些话我觉得需要提醒你一下,你不太正常,这个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注意到?”
“抽血抽的有点虚,多吃点补药,缓几天就好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似乎压力很大,你自己有没有发现。”
“有话就直接说,怎么你们医生说话都打哑迷的吗?”
“那我就直说了!建议你去大医院检查一下,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了,前几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总是独自发笑,今天护士告诉我你抽血的时候老是自言自语……”
“胡说八道!你是想说我是神经病吗!总之以后我不会来你这里,快让护士把血处理好!”
陈翔提着塑料袋拨打着手机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喂!兄弟,这么快就搞定了?”
“皮哥,你人在哪啊!找不到你人,急死我了!”
“诊所对面的小卖部,你过来吧!”
黑皮接过陈翔手里的尼龙塑料袋瞅了一眼:“兄弟,怎么才这么点?”
“不给抽了,怕我死在那,怕担责呗!皮哥,这价格还是和上次一样?”
“嘿嘿!放心兄弟,我这里是良心买卖,童嫂无期。还是和之前一样拿现金?”
黑皮的嘴角一侧微微上扬,形成一种不对称的、扭曲的弧度。
“对!”
“我看看,上次200cc是三千,这次100cc那就是一千五,这次哥哥我再加送你包好烟,以后有需求一定联系我!”
“谢谢皮哥!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就先走了,还得赶公交。”
陈翔拿着钱和烟匆匆的朝着公交车站奔去。
望着陈翔远去的背影,黑皮露出一抹极尽嘲讽的笑容:真是近几年来遇到的最大的大傻子啊。居然不知道自己是Rh阴性熊猫血,就这100cc我转手就能卖2万。
黑皮想着想着双手突然做出了一个合十的动作。你这个傻叉子可得抗住啊,老子江城买房买车可全指望你了……
躺在出租屋,陈翔想到一千五交完房租手上就剩三百都不够交水电费还要吃饭现在工作做不出业绩也挣不到钱这段时间晚上
又开始睡不着上次药店买的安定也吃完了近期管制没有专科医生的处方药店不卖药明天还得起大早去就近的江城第一医院开药……
想着想着只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吞咽困难。
次日清晨,迷迷糊糊中陈翔爬了起来,自己的眼球又干又涩,像磨砂玻璃一样摩擦着眼眶,每眨一下都带来一阵酸胀的刺痛。晃动脖子脑袋就像一团沉重又混沌的棉花,里面塞满了嗡嗡作响的蜂群。痛苦被强行压制,在喉咙里翻滚。
不知道自己昨晚究竟是睡了还是没睡?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的不正常了?病了?
走进医院大门,各种声音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低频率的轰鸣: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不耐烦的叹气声、叫号电子屏冰冷而重复的机械女声、还有人们压低嗓音交谈的嗡嗡声。
陈翔匆匆来到导医台:“你好!请问一下开安眠药是挂哪个科室?”
“我看一下,是挂精神心理科。不过上午的号差不多全挂满了,你可以去自助挂号机那看一下有没有余号,精神心理科下午是没有医生坐诊的,如果没有余号你只可以挂明天的!”
“谢谢!”
陈翔的指尖在自助挂号机上飞快的移动动,屏幕上不断的闪现出各种各样的专家、主任,数量之庞大简直赛过菜市场!
总算找到这个精神心理科了,显示共4个门诊,2号,3号,4号门诊三十个号都全部挂满。只被挂了一个号的1号门诊与之相比较就显得万分奇葩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挂1号了。”陈翔嘀咕的同时指尖轻轻点击1号门诊挂号选项,弹出对话框显示
医生:荣琳(特聘专家)。
费用:500
陈翔瞬间不淡定了,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什么狗屁专家挂个号要500,这是医院还是黑店?
“难怪这1号门诊就一个人挂了号,500一个号,直接改抢得了。”
陈翔平复了一下情绪,自己上午是单位请了假的,改挂明天还得请假肯定不给批,现在大环境很差有份工作多难那,就算底薪再低好歹也有个收入……挂这个荣琳专家号得500,开点药才几个钱,还能走医保……
“哎!我说你到底好了没有,占着机器这么久。”大妈的嗓门把陈洋从纠结中拉回到现实。
“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好。”
可真是倒霉啊!看来只能挂500的号了,到时候让那专家给我多开点药,最好给我开个十年八年的,也可以少跑医院……
这1号门诊到底怎么回事,第一号病人看病要看到什么时候?其他几个门诊过的快的都到第二十号病人了。
陈翔开始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手指无意识地将挂号条揉烂又展平,展平又揉烂。电子机械女声开始重复陈翔的名字----终于轮到自己了。
推开诊室门,她坐在电脑前,仿佛是喧嚣医院里一个静止的锚点。脸上戴着一副医用蓝底口罩,遮住了她那白皙的脸颊,只留下那光泽靓丽的额头,几缕发丝追随着呼吸的节奏在额边轻轻的的舞蹈。
向前望去,正对上她的视线。那清澈的眸子,颜色很浅,像冬日结着薄冰的湖面,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凉意,让人不敢贸然开口。
“你好,请坐!”
她的声音冰凉中夹杂着一点甜甜,像小时候的夏天,把糖果放进冰箱,再拿出来塞进嘴里。坐字最后收尾的时候还带有一丝淡淡的沙沙感……
陈翔低着脑袋,视线里只有她白大褂的一角和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但自己全身的感官却仿佛都集中到了头顶。
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细细地描摹着自己的发际线,抚摸过自己的的耳廓、脸庞……
她那目光像带着温度,滚烫的令人喉咙发干。
陈翔不自主的开始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像一只被钉在原地的蝴蝶标本,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甜蜜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