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天,周砚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也得了松懈的机会,时不时观察四面。
“姜姐姐……”
周若的声音忽从对面墙壁传出,你稍稍顿住,随即,拖着身子凑近墙壁,听见墙壁一头传来哭声。
“姜姐姐,我找了你好久,以为你会出现在流民之中,没想到……”
15
你离开的那夜,风很大,天很干。
周若这小丫头帮了你一把,她用一双手,硬生生凿开一个小洞,又从里面递给你许多点心。
小丫头哭得眼睛红肿,每凿一下都哭着对你喊:“姜姐姐别睡,若儿……若儿还没喝到姜姐姐酿的酒……”
这丫头……如同当年在窑子里给你递吃食的秋棠。
你突然一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秋棠。
原来,秋棠走后,还会有别的姑娘像她一样对你好。
16
你离开时,小丫头已经被她兄长送回了扬州。
还好她走了,若不然看到这番场景,定然是会吓哭的。
你在风里站了很久,终于,打开了火匣子。
你烧掉了一切,就像当年离开李府一样,烧掉了那个“红绡”的自己。
风声里,你听到了周砚喊你的声音,也听到了房梁摔断的吱嘎声。
17
那一把火,烧掉了那段时光。
你回到扬州,依旧酿酒去买,依旧听着过往路人的故事。
在别人询问你这几个月去哪时,你只是莞尔一笑,并不言语。
伤口都已经结痂了,何必扣掉让其流血。
谢徵羽是在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清晨赶回来的。
几个月前,谢老夫人病重,谢大公子一纸书信,他沉默许久,终是抽身离开。
这几月,从金陵送往扬州的书信不断,终被周砚的人截下。
你抬眸,见他风尘仆仆站在门口,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着今日的天气一样,“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拥住你。
“手……怎么了?”他迅速捕捉到了你的变化,抓着你的手,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疤痕。
这疤痕是放火那夜留下的。
“小伤,不碍事。”
你看着他那双眼神,并不隐瞒,也并不细说,“因瘟疫困在南州,受点小伤,不值一提。”
你不是不说,而是这些于你,无足轻重。周砚,于你而言只是鞋上沾了点泥,用不着低头仔细看这是什么成分。
真正浴火重生的,只是你姜穗安。
看见你眼里的释然,他似乎懂了,下一瞬,你脚下一轻,整个身子被他包裹住。
18
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谢徵羽不知道。
地牢里,阴暗,水滴声混着老鼠爬行声穿过黑暗。
周砚蓬头垢面,后背腐烂一片,如同过街老鼠般蜷缩在角落里。
这是第几天,他早已忘却。
那场大火毁了他,救出来时,他以为是死里逃生必有后福,却没想到,你的那把火,是他踏入地狱的前兆。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地牢里回荡,每一步都敲打在周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主子,刚在他伤口上撒了盐。”
禀告声传来,周砚艰难地抬起头,逆着昏暗的光线,看到谢徵羽缓步走来。
他换了一身玄色劲装,未佩刀剑,只手里把玩着一把薄如柳叶的匕首,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嘴角上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双桃花眼,黑沉得如同无底深渊,只看一眼,便让人如坠冰窟。
“谢徵羽!”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周砚的齿间一一挤出,混合着不甘,愤怒,以及后怕。
“我是朝廷命官……你私自用刑,就不怕……呃……”
银光乍现,谢徵羽手中的匕首往下一钉,刹那间,匕首穿过周砚手掌,刺向地上缝隙。
“疼吗?”谢徵羽冷言,抬脚,踩在周砚另一只手上,“她留了疤,就用你这两只手来赔。”
“咔嚓”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
“谢徵羽……你不过是个被废弃的人,有什么资格……呃……啊…”
“资格?”他嚼着这两个字,缓缓的,慢慢的笑了起来,可笑里却淬满了冰,“周大人,圣上钦点的钦察司指挥使,够不够审你?”
钦察司……
周砚眼底嚣张的光芒顿时冷却。
早在之前,他就听过扬州有钦察司要来,因怕查到自己的官职沾有裙带关系,才调任至南州,可谁料到,此人竟是他一直瞧不起的……谢徵羽?
“钦察司……”周砚呢喃着,眼底淬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光芒,“哈哈,钦察司又如何,谢徵羽,你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落了个官职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谢徵羽脚底一翻,精准踹中周砚胸腔,“你贪污受贿的罪证,我可以不算,但你侮辱穗安这件事,我可以对你千刀万剐。”
“咳咳……”周砚嘴角溢出鲜血,血沫在空中飞扬,“谢徵羽,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贪污,不是没有及早发现你……”
他抬眼,双眼充满张狂,如同燎原的火焰,“而是当时为什么没有打断她的腿,弄瞎她的眼,囚着她的身,让她这辈子只属于我!”
“吧嗒”一声,岩壁出传来一滴轻响的落水声,沉重地砸在两个人心里。
牢狱里静得可怕,黑得压抑。
谢徵羽盯着周砚,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疯狂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毫无温度的杀戮之意。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却能让周砚血液冻结的声音说:
“打断她的腿?”
他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弄瞎她的眼?”
他抽出匕首,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轻响。
“囚禁她的身?”
匕首举起,下落。精准,有力,毫不犹豫刺入周砚的肩胛骨缝隙。
“很好……”
他齿间挤出两字,却如同用尽了全身力气。
“很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
刺向周砚的肩胛骨中,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妙,避开了要害,却带来了极致的痛苦。
在周砚痛苦的叫喊中,匕首一寸一寸地陷入肩胛骨里。
“周砚,我连碰她都要思虑再三。”
匕首一翻,游刃有余,硬生生剔掉周砚肩头上的一块肉。
“碰她,囚禁她,你也配!”
19
天蒙蒙亮,
谢徵羽走出地牢,外面的光尤为刺眼。
他蹲在运河边,洗了一盆又一盆血水,手已经搓得红肿。待河岸边染着血红,他才缓缓起身,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冷酷如修罗的男人只是幻影。
他快步走向大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城西的枣泥糕出摊了,得赶紧去买,最好多放点糖,你这几日不开心,吃些甜的心情能好些。
20
他以为你不知道,但自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衣袍上还沾着朝露时,你轻轻皱了眉头。
你没有怪罪,也没有欣喜,对他的行为只是了然于心。
你的世界很大,有酒要酿,有路要走,有像周若那样的人要护,将来或许还有个闹腾的孩子要教养。
周砚以及他对你的行为,于你而言本就举足轻重,至于谢徵羽怎么做,那都是他的事。
你尝了一口枣泥糕,抬眼就撞见他紧绷的神经,小心翼翼却又夹杂着不安,心下只觉得有些好笑。
“谢徵羽。”你开口喊他,“太甜了,下次少放点糖。”
他“唰”地起身,眼底的不安和忧郁一扫而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你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瞧,多容易满足。
“好……”他声音微微发颤,刚要伸手拥你入怀,却在听到你下一句话愣在半空。
“钦察司指挥使……这名称倒是比‘疯二公子’好听不少。”
“你……”他顿住,片刻间,耳根滚烫,“何时发现的?”
你放下枣泥糕,语气漫不经心,与他对视时,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揶揄,“从你装醉那夜,我摸到你胸口的那块疤痕开始……”
你记得那道疤痕的触感,不同于普通伤疤,是弩箭擦伤,且疤痕边缘呈现细微的、不规则的锯齿状。
刹那间,你落入一个汹涌的怀抱中,他的下颚顶着你的发顶,语气中满是骄傲与欣慰:
“姜穗安,你天生就是来克老子的。”
全文完——
故事到此为止,但穗安还在继续,我们下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