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世 第2章 附身

纪潮晚当即手一甩，调动李元身体里的内力，闪身一滑，到结界外后握着将刚刚刻的石头狠狠往旁边的树上一拍，石头“喀”地一响，便四分五裂开来，手掌也鲜血淋漓，将破碎成几块的石头分别往结界的漏洞上甩去，石块接触到结界，丝丝缕缕地生出蛛网一般的东西，补全了整体，黑雾突然撞到结界上，整体停滞了一下，纪潮晚走到结界下，站在所有黑雾当前，不知是不是认出了这具稚嫩身体下的灵魂，这些黑雾竟像人一般缓慢谨慎地向后褪去。

“他们想把这些东西逼回去，但结界已破出来是必然的。”纪潮晚回头扫视一眼。

那些少年们倒了一大半，从他们身上冒着雾气，已然神志不清，只余下两个年纪稍大的，在打斗中分神一瞬，看到结界下方穿着粗布衣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不由得震惊，而剩下在和少年斗争的黑雾见身边雾气渐少，一边躲开两个少年的追打，一边发出骇人的尖啸。

纪潮晚顿感不妙，平日里最怕这些东西聚集起来，每次解决一个虽不艰难，但都要消化一会，果然，体内刚刚吸收的黑雾似乎也感召到同伴的呼唤，开始躁动起来，纪潮晚被这一下冲击，立刻眩晕起来，黑雾们借着功夫，开始肆无忌惮地撞击结界，整个结界开始震颤，不多时，结界便又从其他地方撞出缺口。

雾气鱼贯而出，眨眼包围了少年们，两个剩下的少年体力所剩无几，就在他们快被雾气淹没的时候，听到不远处的一声不甚清晰的“起！”

不知从哪而来的一阵疾风，直冲裹挟住两位少年的黑雾而来，吹的迷人双眼，衣发乱舞，黑雾吹散开来，将两个少年扔下，想要逃离，又被另一阵风从四方聚起来，顺着风传来一人的呐喊：“土！”

面对这位仿佛凭空出现的少年，但似乎是友非敌，一位少年率先反应过来，抓起刚刚身边倒下同伴的法器，凌空而起，从上至下撒下一把自法器产生的黄土，黄土接触到雾气，掩盖收缩，纪潮晚横空飞来，顺手捡了个掉在地上的树杈，飞快地圈起一大片地方，找准几个方位几笔落下。

停笔瞬间，一片大型阵法轰然升起，将这些黑雾牢牢压制在了阵法上，黑雾们挣扎了好半天，见法阵没有丝毫晃动，渐渐缓下来，在法阵之上蠕动。

纪潮晚收了力，马上瘫坐在地，这点法术就让李元的身体出了不少虚汗，李元的身体看来并不好，这种常人都能借助工具使用的法术并不费力，就算他没有借助工具而是直接施法也不该如此耗神。

这时李元突然出声：“是了，我自小身体便很差，本来也想学这些神乎的东西，因为能力太差被拒绝了呢......”

纪潮晚咳了几下，不知该如何回复。

这位公子，您......怎么样了？”纪潮晚回头，看到淡黄色的一角衣衫。刚刚和纪潮晚配合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跟前，他刚刚光顾着休息，一时没注意到。

“十分感谢您出手相助。”少年慢慢向他行礼，俯首道：“不过，此处危险，平民百姓一律不允靠近，看您服饰，您应不是仙门中人，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如此狼狈的一战竟也能保持风度，少年相比坐在、躺在地上的一众不同服饰的弟子要整洁得多，身姿挺拔、衣装利落。宝剑背在背后，发丝以一明黄色发带高高束起，顺着末尾的穗子行礼间微微晃动，较为昏暗的环境也能看出眉眼清秀，带着少年人的锐意。

这少年又行礼向他，继续道：”请原谅，我无意干涉，但此处已然靠近中心，外围师兄弟们也不见有人出入。“

纪潮晚虽没见过李元的面容，不过他站在这少年前足足矮了半头，听着少年的戒备，为了不让人觉得诡异，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学着李元抱着身前系好的小布包，畏畏缩缩地耸肩：“这位公子，我真不是从里面钻出来害人的，我也是遭人迫害啊。”

在心里狂呼李元：“光想着送你出去，被你一个压顶差点压得魂飞魄散，现在让你从这找传送阵也找不到了。你主家会传送阵，报名号！”

“我不知道啊！”

“干了那么多天活名号都不清楚？”

“那家重建呢！不然我也不能找到活做，捂的严严实实的，就连领头都是新找的人。”

那少年显然不太相信纪潮晚的说辞，眼见纪潮晚回答不敢直视，心下猜测，背手便要拿法器。

纪潮晚回过神来，上前两步连连摆手制止：这位公子，公子，我前头还给人干活呢，我带您找头儿去成不，有话好说，咱是凡身□□，顶不住顶不住。“

那少年大退一步：“止步。”接着拿下腰间宝剑起手，这回轮到纪潮晚躲闪，少年停滞一下，道：“您且在此处，我会留下阵法保护，不让妖物近身。”

说完从背后取出一圆盘，嘴里一念，地上一放，结界瞬间升起，拢住纪潮晚，纪潮晚一见这样也好，省的他费心守着李元身体，上前一步要盘腿坐下，岂料刚刚转身的少年猛然回头，举起剑杵了一下施法的圆盘，纪潮晚就被定住了。

他卡在一个要蹲不蹲的状态，弓着腰迈着腿，沉默地转了一下眼珠瞅着那少年，少年和他相视，向他行了一个大礼，便回头照顾刚刚倒地的师兄弟们。

这定身术一施下，话是说不了了，只得心中腹诽道：这孩子戒备心怪强的，这姿势真不好受。

里面李元倒是“嗤嗤”地不知道在笑什么。纪潮晚无奈道：“别笑了，认得这几个是哪个仙门子弟吗？”

“穿的杂了点，啥色的有，仙门都是每个城中心的世家，我就一讨生活的，我也没见过这种世面。”

纪潮晚也无他法，在结界内僵着看外头忙来忙去，大多转醒的少年伤得不重，倒也还能活动，伤的重的倒地不起，紧紧闭着双目，眼瞅着面色都发白，就将他们抬到一边治疗。

几个弟子试图联系师兄弟和各家长老，刚刚那个淡黄色衣服的小伙在其中救治，紧紧蹙着眉头。

“按理说这片地方最外头应该有人守着，不可能这么大动静没人进来支援。”纪潮晚思考着，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寻常的通信方式已经不可取了，联系被切断，他有些头痛，孤立无援的情况也太令人束手无策了。

突然从一处传来一弟子声音：“小天，你醒了！”

纪潮晚循声转着眼珠看过去，在他结界左前方，有一个被扶着坐起来的玄衣少年，少年们都起身过去跪在旁边查看他的情况，小天直愣愣的坐在地上，神情木然，被人扶起来都像是没听到有人在叫他。

纪潮晚眼珠都盯疼了，前面几个少年围着转了好几圈，小天的脸时隐时现，摸着脉的那个黄衣少年迟迟没有给出情况。

过了好一会，小天突然转动眼球，缓缓转到眼角，盯住旁边的一位少年，接着不错眼珠地将头缓缓转过来，仔细观察他的颈部，似乎转动时还有停顿，整个动作诡异感太重。少年们也察觉不对，再次叫道：“小天?”

小天不应，大家都期盼着他能回答一下，挨着他使劲盯，黄衣少年抬头瞥了一眼小天，猛然展臂拦住他周围所有靠近的人：“退后！”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地退后时，小天却盯着他们咧开嘴笑了。

不，应该说是裂开嘴比较合适。

他的嘴角竟然能开到耳根下，顿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十分整齐地起立后撤，“小天”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踏过来，所有人戒备地向他拿出武器，他停住，微微晃晃，像是不满他们对他这样，裂开的嘴角缓缓闭上。

这个情况像是他抿着嘴在笑，但他的眼球像是要爆出来一样，红丝爬上眼白，眼球凸出眼眶，越睁越大。

沉寂了许久的黑雾们发出喝彩一般的尖叫声，“小天”伸出双手扒住裂开的嘴巴，上下一撕，令人惊惧到发软的皮肉撕扯声骤然而起。

“这......不是小天吧，小天去哪里了，他走散了吗？”一个弟子哆哆嗦嗦地问了个问题。

这个时候问这个显然是没抓到重点，但是熟悉的人突然变成这样，没当场吓晕过去已经算不错了，连纪潮晚这个久居这里的鬼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从被撕开的皮肉里猛然钻出一只漆黑的手，手的皮肤像是树皮一般，伸出时扑簌簌往下掉黑色的碎渣，紧接着一个类似于人的东西也钻了出来，看着它慢慢站直后，常人眼睛的位置亮着两点，一只手拎着撕开的皮，一只手举到两点的位置，像是在观察自己的......手？

几个少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两个红衣少年拿着弓举手就是两箭，但那东西反应很慢，被射中手臂，往下又扑簌簌掉了渣。

它看到射到自己胳膊上的箭，将它拔下来，应该是突然意识到疼痛，不知从哪个部位发出来的气波攻击了所有人，几个弟子甚至被掀飞出去，正巧一个撞到了纪潮晚布阵的圆盘上。

纪潮晚的定身术就这么解开了。远处那乌漆嘛黑的东西胀大起来，现在足有两人高，几个弟子已经开始试图攻击，这东西应该是没有感觉，它拎起旁边的一少年的后领，举到眼前观察，被拎起的少年因为脖颈被衣领勒住，窒息地又咳又呕，一咬牙，从身上费力掏出一明火符，还未施下，就被这怪物手指延伸出的藤蔓捆住全身。

但符咒还在手上，他刚要使用，就听底下有人大喝一声：“先别用！”

紧接着，另一股翠绿的藤蔓缠上那怪物的身体，一人从旁边树上荡了过来，拽走了少年手中握着的符纸，哗啦一甩，点燃了手中用来荡的翠绿藤蔓。

纪潮晚稳稳落地，火苗顺藤蔓爬上那怪物身体，藤蔓被烧着竟然还能生出分叉，一边引着火焰，一边如同尖刀将抓着少年的手直接砍下，托着他稳稳落地。

众弟子趁势布阵，将怪物网在阵里，建起屏障。

那怪物想跑，藤蔓缠着它在脚下生根，直接将它固定住，纪潮晚手一抬，火焰猛窜，瞬间将怪物全身引着。他绕过去将怪物被砍下的手拿过来，回头看到各位少年都没有问题，刚刚被抓走的少年此刻也好好地到了师兄弟身边。再转头去看，燃烧的身体中，那只被砍下的手已经长了回来。

“这死玩意儿这么古怪！削不死的破玩意儿！刚刚叫他做什么，没反应就应该直接杀掉！”一个红衣少年呸了一口，面露厌恶。

“我不相信小天就这么死了！”另一个玄衣少年红着眼圈，回头狠狠瞪红衣。

“这时候还在意什么同窗情谊，这东西危险到能杀人。”红衣手挥手指向刚刚被解救下来的少年：“看到没有！这就是你的小天干的好事！“

“诶别吵别吵。”另一个白衣出来打圆场：“我师弟他现在好好的，让他缓缓，咱们赶紧的把这东西解决嘛。”

白衣面对面红衣推着的双肩，将他推走，又回头看向一直在摆弄那只断手的纪潮晚：“那位小兄弟可有见解？”

纪潮晚甩手抖掉手上的碎黑屑：“一个办法：在场的还有没有会木系的，传信给你们师长，汇报现在情况加紧赶过来。”

一身青绿色衣服的弟子收了武器赶紧站出来，四下一望：“恕弟子学艺不精，周围都是死树，没有正在生长的植物就找不到能传信的途径啊。”

的确，正常木系传信需要正在生长的植被，从中取下一小片叶子花瓣才能传信，这鬼地方树可都不是活的。看着枝繁叶茂，却都是些死树。

纪潮晚紧盯着正全身燃烧的怪物，没有回头：“要这干什么？”

青绿衣思索一番，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纪潮晚拿出刚刚的圆盘，圆盘之上中心那一小块黄晶被纪潮晚砸碎，定身术解开后，他一把就抓起来，因为李元身体的局限，并且这法器应为土系，本不能用作其他用途。

但纪潮晚贯来都是手边有什么用什么，不是一个系的，就把它先变成都能用的。

那边火焰越烧越旺，怪物被固定在原地，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被困住了，开始剧烈挣扎，燃烧着的藤蔓被它单手撕扯下来，到处乱丢，幸而屏障够小，不然周围的树都得遭殃，这一整片林子烧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纪潮晚分神将圆盘往地上一放，看也不看上手就拍，圆盘接收到指令后发出嗡鸣，紧接着，藤蔓乍然生出，须须绕绕钻入土地，地里忽地亮起一片如同植物根须一样的脉络。

“哪个方向？”纪潮晚开口问。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西南方。”

这声音应该是最开始那个黄衣少年，脉络一束束暗下去，唯有朝向西南方的脉络还在延伸。

“传信。“

黄衣弟子静默一瞬，道：“各位师长，我为仙君座下弟子培旭，现东北方结界破裂，妖物出世，请求各位长老前来支援。”

火光冲天下，纪潮晚拿着怪物的手仔细研究，偏头下巴一抬：“别忘了这常见的黑雾还没解决。”

“这些黑雾现在还能困住，但这东西怎么办？”一少年探头问道。

那怪物全身浴火，瞧着十分骇人，它一只手不停的拍打屏障，这么烧着体型却丝毫不减，看得出来火烧对它无用。

屏障只是权益之计，困不住多久。

纪潮晚看向黄衣少年：“培旭？你刚刚把脉时，摸到什么了？”

宋培旭回道：“前半段脉搏虚弱，异常缓慢，一段时间后，脉搏停滞，复又急促跳动，紧接着武天公子的脖颈处出现了血红的脉络，我意识到可能不对。”

这是以前被吸魂的人会有的征兆。

吸魂，人会在魂魄离体的瞬间死去，除了全身到处的红色脉络，尸身不会再动，也不会再生出什么，就是留下的一具空壳。而这东西从尸身中诞生，肉眼可见的没有神智，到底是什么。

纪潮晚看向剩下几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面色苍白，毫无血气，电光火石间，脑中与黑雾联系，闪过一个念头，有些叫人惊恐：

或许，他们也被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