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安 第7章 第 7 章

知女莫若母，皇后许久未见自己女儿如此好脾气。

何况来时周围除了她和秋安，再无他人。放在过去，早就让人屈打成招了。

此事并非诋毁东方仁柔，光是方倾念在宫里，被她打了至少七八回，还不算其他大臣们的子女。

就连身边的宫女，换了不下十几批，皆是伤的伤，疯的疯。

能让东方仁柔转变巨大，恐怕只有一个缘由。

皇后笑着打圆场道，“误会说开便好。柔柔你快些去将湿衣换掉，晚上还有宫宴，万万不能染上风寒。”

转头，她又看向依旧躲在云莫落身后的秋安，不加掩饰的慈爱让秋安隐隐不安。

她记得自己走时，皇后对自己还是不耐烦的态度。

恐怕又是个难对付的主。

“落儿和本宫说了，你是方将军刚找回的的女儿。想必在外吃了不少苦，也是个可怜儿。本宫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柔柔自小在本宫身边长大，娇蛮任性些，若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大可和本宫说。”

秋安就是真想告状，也不会蠢到和皇后说。

眼下东方仁柔早已被三五个宫女围着离去，她再怎么把罪责推给她，皇后还能真治罪？

那可是狸东唯一的公主。

秋安哆嗦着从云莫落的身后移到他的身侧，半蹲下向皇后行礼，“臣女自知从小缺少父母管教，缺乏为人处世。公主想来也是听了旁人的碎语，想教导臣女，避免宫宴上出错，是臣女无福，未能好生学习，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她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自己的问题，却又从未将方才和公主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皇后想定罪也无法找到个理由，只好顺着她的话，将事情圆过去。

“罢了，宫宴快开始了，你和落儿一同去吧。本宫老了，你们的事管不住。”

她身侧的宫女适时伸出手，搀扶着皇后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一时间，池塘边只剩下秋安和云莫落。

两人同步起身望向对方，偏偏都一言不发。

试探溢于言表，可又各个不想当第一个开口的。

云莫落方才先一步走出慈宁宫，他收到了秋安出去后做的所有事。

当年，他在皇宫中摸清地形花了足足两年有余，而秋安似乎比他还清楚皇宫。

就连他的人从未找到的罗雎，也在她随时可以调查的范围之内。

“你和二皇子有私仇？”

云莫落一路上和秋安说了许多，可他总觉得秋安心不在焉。

在宫中行事并非他能全权决定，索性就找了个暗卫跟着。

秋安走后，二皇子就出现在罗雎的面前，还将人杀害了。

他很难不往两人有交集上揣测。

秋安没有说话，直直盯着云莫落。

天色昏暗，吹过去的风都带着一丝寒意。

两人却像是感受不到，谁也不愿退让。

宫宴的大戏还等着二人，秋安在赌，赌云莫落在宫宴面前，没时间光顾自己的事。

可她终究是低估了云莫落在皇宫里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竟让他全知道了。

“你最好和我坦诚。”云莫落抓住秋安的手，拽着她离开池塘边，“你当真觉得皇宫是谁都能呆得住的地方？光是你踏进皇宫的第一步开始，皇宫中的每个人可能都已经清楚你是谁了。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桩桩件件都应该跟我说。”

她先一步看到来往的宫女，立马将被抓住的手拉开，又勾住云莫落的手，让两人看着更加的亲昵。

“我不清楚你说的二皇子，我和他从未见过。我在京城这么久，一直在遇仙楼好生呆着，更不可能和他有私仇。”

秋安说的是实话，可在云莫落看来无疑是在撇清关系，不想将自己的事告诉他。

而云莫落的很多事，就算他不说，秋安也都清清楚楚。

在他看来，这场合作是不公的。

“秋安，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拿捏住本王？本王大可以查，但若是被本王查到……”

“你既然如此问我，定然清楚我刚才见了谁。根本就不是二皇子。我不清楚你为何揪着二皇子不放。你要是不放心，觉得影响到了我们的合作，那就查，最好查到底。毕竟，二皇子再怎么也是你夺权路上最大的阻碍。不查，怎么能行呢？”

两人是奔着宫宴方向走的，周围宫女侍卫愈发的增多，显然不是继续说话的时机。

秋安转身停下，为云莫落整理衣衫。

双手伸向脖颈的同时，她整个人贴向他。薄唇轻起，温热的气息从脸颊绵延到全身。

“云王担心什么？你我二人的立场是一致的，有共同的敌人。我的秘密，云王想知道什么，我随时可以告诉。”

至于说出来的是真，还是假，又或是信或不信，秋安不做保证。

云莫落大抵也猜到秋安说的话里掺了水，无奈叹气。

既已经上贼船，他也没打算下去。

“安安过了今夜，还有很长的时间与我共处，届时再告诉我，也不迟。”

说罢，他捋好秋安耳侧的发丝，将其搂入怀中，共同走进殿中。

随着通报声，殿中之人纷纷行礼，无一人抬着头。

想来也是，皇上与皇后还未出现。如今他已然被封为异姓王，满朝文武皆低于他。

可谓是真正的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秋安在建造遇仙楼时，一心想让遇仙楼成为京城第一。她了解过狸东最好的陈设，以及最好的酒水，这其中自是包括了宫中御用。

而此刻在殿中看到的，都比过去了解到的好上千倍。

足以看出云莫落在皇后心中的地位。

她或许没找错人。

“起来吧。本王区区病残之身，不必如此恭敬。”

待众人重新落坐，有了环顾四周之际，云莫落冷不丁就是一通咳喘，引得众人再次注目。

布菜的宫女哪里料的如此情况，惊得纷纷跪地不起。

反倒是秋安，将她的帕子递给云莫落，看着他在指腹扎针，血染手帕。

随后，她在众人的目光下，惊叫着给云莫落递去药丸，“殿下，您今日的药已经超量，怎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如两人当初算计的一样，众人议论不断。

声音压得极低，奈何秋安自小习武，耳力异于旁人。

“云王当真时日无多？瞧那血咳的，太医都说无力医治。”

说话者离秋安不远，似是三品的官员。

他身侧的人一听，立马接话道，“可不嘛，若不是去征战，也不至于……”

后话当着云莫落的面，到底还是畏惧的，并未全盘说出。

可他的话像是激起了湖面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义子而已。三皇子去八荒，那是等战乱结束的后话了。”

“无爹无娘，和身边的女郎到底般配。被自己父亲找回来，转手送给病死鬼。”

“她就是……”

大家聊的火热，秋安也听得起劲。

殿外再度传出公公的声音，打断了大家的话语。

众人纷纷跪拜，俨然没了方才的轻松状态。

直至皇上与皇后入座，为宴会祝词，推杯盏酒，歌舞升平，秋安整个人都是木的。

她的婶婶们总教导她学习宴席上握杯盏的手势，以及饮酒时的表情，哪怕她此刻头脑空白，也并不会露馅。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皇上，狸东被所有百姓爱戴的圣人。

脸上有岁月的痕迹，眉眼弯弯带着和气，笑起来时也自带震慑的力量，让人心生敬畏。

她坐在云莫落的身侧，离皇上不远。用她在遇仙楼时学到的来说，皇上的眉眼似是后天的，并非生来就如此和气。

或许是在淬心谷待太久了，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

桌上的山珍海味已经食之无味，她在等接下来的戏。

方知诺身侧只有陈元，还空了个位置在一旁。

显然是准备了方倾念的位置。

对她而言，这应该是最后得到云莫落的机会了。

为何一曲歌舞即将结束，还未曾出现？

若是方知诺不允，大可不准备她的位置便是。

“总觉得有变，方知诺能如此好心的张罗你的婚事吗？”

秋安说完话，殿外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宫女，身后跟着东方仁柔，以及一个戴着面纱的女郎。

原本她倒是不在意这两人的，可东方仁柔落座时，偏偏对着秋安挑衅。

中间隔着舞姿卓绝的舞娘，秋安连回应都免了，直接盯着另一位女郎看去。

面纱上嵌着金丝，和东方仁柔衣袖上的金丝相同，就连针法都极其相像。

寻常官员家中是不会用上如此奢靡的工艺，就算是用了，也不敢明晃晃在宫宴上使用。

用错了是很容易当场掉脑袋的。

敢在这等场合使用，想来是跟她一起进来的东方仁柔给她的。

面纱随着她走动而前后左右飘动，稍有大幅度的偏差，女郎就不安的将面纱按住。

就算是这般小心，秋安还是看到了女郎脸颊侧边的淤青。

看上去是被人打的，不出所料的话便是东方仁柔命人打的了。

那女郎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仇视。

秋安不记得自己招惹过这号人物。

女郎入座时，秋安反应过来了。

此人正是自己如今的亲姐姐，方倾念。

这般说来，她对自己有敌意是真。

可恨意，从何而来？

“我好像……躲了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