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他时时刻刻的呆在她身旁,一边忙着处理事务一边抽空去看她和孩子。
庞琳秋虚弱的睁开双眼,用尽全力支起自己的身子,最后靠坐在床头。扭头看了看房间,屋内竟只有她一人,她下半身撕裂的痛未完全过去,屋内又无一人,心里空荡荡。觉得自己好像不被重视了一样,心里抑郁了起来,她想劝慰自己,想开心些……
她口干,想喝杯水,欲下床自个倒,却难受无力无法下床。
“小秋乖乖,咱们去看娘,好不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彭旋安的哄孩子的声音,她抬眸看向门。
襁褓中的孩子露出甜甜的笑容,“呀呀”的回应彭旋安。
彭旋安推门而入,一手抱着襁褓,另一只手拍了拍孩子的背。一袭蓝袍浑身散发人夫感,红头绳低束头发,额前垂落着碎丝。
庞琳秋没有瞧他,一眼锁定住他怀中的婴儿。
彭旋安正要将秋墨安放在摇篮里,扭头看了一眼床,瞳孔一惊。赶忙小跑了过来,坐在床沿打量着她,既心疼又焦急:“夫人,你可有不适?”
“你难不难受?要不要请宫中御医来?你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
庞琳秋目光直落襁褓中的婴儿,雪白的肌肤,甜甜的笑容,母爱瞬间泛滥。眉眼弯弯,露出喜爱的笑容。
彭旋安顺着她的目光,一块看向了孩子,也笑了。
“夫人,你瞧,小秋瞧见你醒了,多开心啊。”他抬高秋墨,让她更好看清襁褓中的秋墨。
庞琳秋抬手,食指在秋墨的脸蛋上戳了戳,“当真…咳咳……”
彭旋安赶忙看向她,愁着脸。庞琳秋面色苍白,很是憔悴招人心疼,他将孩子放在床旁,没让庞琳秋抱着,生怕抱着牵动伤口。
彭旋安赶忙倒了杯水过来,“夫人喝水。”
庞琳秋接过,一饮而尽,口干得到了缓解。她想去抱孩子,彭旋安拦住了,“夫人,你体弱,小秋有些重你暂时先不抱。”
“……”庞琳秋无力的瞪了眼他,最后还是虚弱的答应了:“…好…”
他将秋墨重新抱了起来,将她放入摇篮,随后陪坐在她身旁。
他担忧的直盯她:“夫人,你如今可有不适的地方?”
庞琳秋没有直视他,低垂着双眸似有心事:“……还好……”
……
二人简单的聊了几会,庞琳秋还未完全恢复,便早早歇息了,他也只好继续处理事务。
一个月后,尚书府开了场满月酒宴,许多人纷纷来恭贺。庞琳秋身子愈发弱,拒绝出席。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三年,主院不知何时栽下了一颗丁香树。有八米长枝叶探出墙,不知何时开出紫丁,它就栽种在屋子的右侧,靠近着大门进来便见到。
丁香花的花语是,纯洁、初恋与忧愁思念。
转眼,本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长成了孩童,跟在彭旋安身后似跟着一个迷你般的彭旋安。
人人调侃,这孩子保是亲生的,只有眉骨生的像母,其他一律随父。
彭旋安却不喜,更希望秋墨长的像母亲,性子虽有几分像她,更多的是随自己。
庞琳秋为彭秋墨穿上女装,突然忍俊不禁,笑“小彭旋安”穿上女装好生可爱。
一日夜,彭秋墨早早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庞琳秋和彭旋安点烛谈话。
“旋安……”她犹犹豫豫。
“夫人,我在。怎么了?”
“小秋一人是不是有些孤单?我们再要一子可好?”
彭旋安想起了御医的话,摇头坚决不要,“不,小秋若觉得孤单,我便寻些同龄孩来陪她。”
“可是……”
“你身子羸弱,若再要一个,我怕……”他害怕的看着她,满眼写尽了不舍:“我怕…我会失去你。”
庞琳秋笑他太担忧了,“我身子哪羸弱了?你瞧我身子这不健郎着吗?”她肱起二头肌,展示自己身体很好。
彭旋安被逗笑了,将她揽入怀,指腹摩挲了几下她的脸,随后鼻尖对对碰他宠溺道:“那也不要,小秋一人足已。”
“…可是……”欲要继续说什么。
“今日便到这。”他将她抱到床上,将她压在身上,细长的青丝垂落到她身上。
彭旋安欲要行夫妻事,庞琳秋抵着他的胸口阻止,“可是旋安,我已有两月的身孕了……”
彭旋安吓的急忙后撤,紧锁着双眉,似在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他重新穿起衣裳,不欢的重新整理好衣裳。
他质问:“每行完事,我让人为你熬的避子汤,你难倒没喝吗?”
“你娘早已将汤药换成保胎的汤药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两月前彭旋安惹庞琳秋不开心,庞琳秋携彭秋墨一块离府,依旧气消再归。
彭旋安眉更是要凑到一块了,更苦恼了,却不敢大发雷霆。只好咬牙转身拿出令牌唤罗蒲,将令牌交给罗蒲吩咐:“传宫中御医来。”
御医也只好被迫深夜造访,正忙着给床上的庞琳秋把脉,彭旋安站一旁看。
抱臂气恼:“沈大夫,我想堕了这一胎。”
庞琳秋却不乐意,杠道:“留着。”
沈大夫不知选哪边好,“呃…彭尚书,老夫劝你几句,夫人怀胎二月久了,若要堕的话有七成会身亡。”
他蹙着眉,陷入了犹豫。他不敢赌这三成的概率,可是…若生了,她也有可能会死。可他真的…真的不想失去她,不想让她承受疼痛,不想让她再走一趟鬼门关。
“沈大夫可她身骨本就不适生孕,若生了,你当真保证她不会死?当真不会折寿?”
沈御医愣了下,“下官不敢肯定,生孕本就是在生与死的边缘,诞下另一个新生。这需要看夫人,能否挺过来,是否有生的希望。”
彭旋安心突然一紧,紧紧攥拳头,“有几成能活?”
“若好生调理身子至多六成。”
彭旋安咬牙,“好……”
庞琳秋看看不插嘴,只觉得气氛不对,空中没有弥漫一丝心悦。
拿了几方保胎的药方后,彭旋安便让罗蒲将沈御医送了回去,坐在床沿旁自责。
“对不起,又让你受苦了。”双手捂脸苦恼。
庞琳秋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担心:“你…就这般怕我死了?”
“怕!当然怕!我更怕你不要我,留我一人在世!”
庞琳秋莫名心塞,不知怎安慰:“怎会呢?……我还想看着…小秋长大呢……”
彭旋安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感受她的体温,感受她的存在。“琳秋……答应我,不要留我一人,好吗?”他双眸尽被悲、忧、恳求占满,他真的不愿失去她。
庞琳秋微笑,点了点头,“…好…”
炎热的七月,天气有几分烦闷。
庞琳秋又到了临盆的时日。
依旧的不安和等待,屋内的凄惨的叫声,阵阵都是刺耳痛心的,阵阵都令人身临其境般。
彭旋安捂住彭秋墨的双耳,纵使堵住了传播途径,彭秋墨还是能听到一点的。她一脸懵懂害怕,她紧紧的抱着彭旋安的大腿害怕落泪,“爹小秋…想要娘……小秋觉得…娘好疼好疼…”
彭旋安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小秋乖,娘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其实他也害怕,但更害怕孩子留下阴影。
产婆满脸忧伤的出来,定不会有好消息,她朝彭旋安和彭父母行了个礼,满脸汗水与不安:“大人,老爷和老夫人,胎位不正,先出来的脚,怕是要保大小了。”
果然,又要面对这种问题。
彭旋安坚决要保庞琳秋,“保大!孩子可以不要!”一手紧紧抓着彭秋墨。
产婆进去了许久,庞琳秋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许又是晕了过去……
门又开了,产婆匆匆来报。
她指着屋,“大人!夫人大出血!血怎么止也止不住!”又哭泣悲伤道:“夫人还有一口气,大人…快去看看吧!”
彭旋安松开彭秋墨的手,直接冲了进去,见接生的人手忙脚乱的,她们都在急忙的想办法怎么止血。盆和巾都沾满了鲜血,屋内弥漫浓浓的腥味,令人难以喘息。
他赶到庞琳秋面前,直接她面无一丝血色,瞳孔失焦,无一丝生意。
彭旋安双眸被泪占据,他跪在庞琳秋身旁,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一直小声祈祷:“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琳秋…求求你……不要走。”他抽泣,将她的手背贴在额头,祈求她能听见。
接生婆欢喜:“生了!生了!”
接生丫头惊讶:“啊!怎是个死胎!”
“大人!怎……”
“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出去!”他愤怒赶人,面露狰狞很是凶狠。
庞琳秋眼角落下了一滴泪,视线迷迷糊糊什么都瞧不清,只感觉到手被暖暖的攥住了。她扭头,视线模糊却知那人是谁,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迫使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她摇了摇头苦笑“…求你…不要死,顾好秋,墨……成人……”她似乎用尽全力断断续续说完了这一句。
她没有说一点关于他的话,话中只提彭秋墨。
彭旋安亲眼瞧见她笑着合上了双眸,纵使自己怎么呼喊,她都无一丝反应。彭秋墨也走到床边哭喊,彭旋安更是绝望的哭呼着她。说她不守信,说她骗了他,说她心怎这般狠呢?
人死后,听觉是最后一个消失的,许是想让人再听听亲人的声音,但自己却只能以泪回应他们。
庞琳秋想睁开双眼,再看看他们,自己也好无遗憾。
周围的声音逐渐淡去,她又能睁开双眼了,黑漆漆一片突闪白光。
再一睁眼,她回到了曾经,曾经的她也是这样的。趴在床沿边,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离开,母亲双眸含着泪,含着不舍含着千百种情。
汤氏,汤祈安。
她虚弱的躺在床上,抬手摸了摸了一下床沿边的小庞琳秋的脑袋,露出一个无大碍的笑:“我的小春天啊,阿娘…真的好想好想呆在你身边…咳咳……”
小庞琳秋双眼通红,随后哇哇大哭:“阿娘不要走好不好……小春天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她摇头,声音越来越悲:“可是…小春天,阿娘要是再不走……小春天就*(活)不长了…阿娘只想小春天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可是…阿娘你走了,小春天…又怎开心的起来?”
汤祈安心一滞,落下了泪,娇颜失了几分艳,她颤着手抹去她的脸上的泪:“小春天不哭……阿娘一直陪着你……”
十岁的庞琳秋大哭。
汤祈安看着系统给的时间也不多了,深深一叹,“小春天,亲阿娘一下……好不好?一下…便好……阿娘不贪求太多,只想好好的…好好的再感受……一次……”她气息越来越弱,说话都不利索了。
庞琳秋点头,亲了一口汤祈安,又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
汤祈安笑了,合上了眼,“谢……”
汤祈安再无反应,庞琳秋埋头痛哭。
汤祈安听着哭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当时该有多绝望啊,该有多讨厌她这个母亲啊。
那年她失去了十七岁的庞芝春,如今她还要失去十岁的庞织春,虽是书中世界。但情却是真的,芝春和织春全是她的女儿。
她如今失去了两个女儿,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一个十岁的书中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