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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秋归风烟录 > 第15章 五两杆摇风色顺,舸楫击流泗水浑(上)

天色将将破晓,东关渡口已经戒严。

堤岸旁停泊了浩浩荡荡十余只漕船,外加前后共两只客船,岸上来来往往满是忙活的漕工漕吏。

此纲押往山东益都府,沿路不乏法外之地,还要途径黄河险滩。这意味着随船的蒿工同时也要做纤夫,所以沧望堂精挑细选了一百来号“牵驾兵士”。

这些“牵驾兵士”个个身着粗麻短衣,黝黑的双臂结实锃亮,随手往背上一甩就是两石米,两腿一迈健步如飞。

在一众劳作的身影中,悠闲地站着两个相对文弱的身影,正直勾勾地盯着栈桥一角木杆顶端的“五两”。

倒不是这两人偷懒,的确是沧望堂堂主给他们安排的差事,就是看风向。

二人一个蒿工打扮,站得松松垮垮,另一个大氅裹身,站得笔直端方。他们从平明站到日晓,而那木杆顶端的羽鸟随风摇摆,偏偏不向北回头。

“哎呦,区区十来只船,怎地还没装完啊……”仕渊穿着芒鞋绑腿,浑身不适地抱怨着。

君实双眼布满血丝,依旧盯着那“五两”:“不才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

“这算什么,我朝内部往来的漕运可是每纲三十只船起,早些时日每年能通个万八千次呢!”

仕渊站得两腿发酸,索性蹲了下来,“不过,你之前猜得不错,此行的确是去招安的。船上这些都是送给益都李璮的见面礼,一点‘诚意’罢了。拿来赈灾尚能周转几日,打仗却是杯水车薪。”

说话间,一阵脂粉香气袭来,栈桥上路过了一队教坊女子。

即便她们个个头戴帷帽,轻纱遮面,二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队伍中仙姿玉质的燕娘。

擦肩而过时,她朝二人偏了偏头,自长袖中甩出一个纸条打在仕渊手边,随后跟紧队伍,上了最末尾的客船。

仕渊捡起纸条,见上面写着“秦相公亲启”,便直接揣在了腰带里。

望着远去的教坊女们,君实含沙射影道:“看来陆相公近日来没少张罗啊……”

“莫暴露家世!也别叫我相公,叫六哥哥!”仕渊成日被君实“少爷”、“少爷”地叫惯了,乍一被叫“陆相公”不仅浑身不自在,更显得二人生分了。

“可是论辈份我应该叫你——嘶!”

话音未落,君实小腿被拧了一把。他低头望着脚边偷袭的“贤侄”,叹了口气:“不知‘六哥’是如何将秦大人调派来,家里又如何同意我们北上的呢?”

“还能怎样?写信求我爹啊!”

仕渊吊儿郎当道,“就是之前我让林子规带回临安的那封家书。我在家书里各种装乖卖惨,还答应了我爹先前提的一切要求,他能不答应吗?”

“什么要求?”

仕渊闻言苦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他蹲在地上,静静地盯着运河起伏不断的波流,直到最后一只漕船装载完毕,才站起来道:“几日前,我将咱俩的名册和家保状上递给贡院了。我答应我爹这次从北方回来后就秋赋入仕、娶妻成家。”

君实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却并没有多高兴。

这小少爷对秋试一向避之不及,对入仕成家之事更是敬谢不敏。眼下他为了自己,究竟是下了多大决心,连闲云野鹤的日子都不要了?

思至此处,君实挣扎着从袖中摸出个锦囊,伸出大氅道:“这是我昨日去功德院求的。岳王护体,我们定能早日归来。”

仕渊打开锦囊,见是枚平安符,好生宝贝,打趣道:“你不是不语怪力乱神吗?怎地出手这么阔绰,买了个金片子?”

君实第一次送人如此贵重之物,见对方将其挂于颈上贴身揣着,欣喜之余又有些羞赧。

他再度盯起了那“五两”,淡淡道:“六哥从涌春楼传了半个多月的珍馐,那才是真豪横啊……”

“原来你昨晚都听到了啊!”仕渊粲然一笑,“所以涌春楼究竟合不合胃口?”

“合,非常合。你看把纯哥儿喂得,多壮实!”

君实向仕渊身后扬了扬头——人群中,纯哥儿正光着膀子,扛着两袋米走来。

见二人都在,他直起身大喊道:“先生少爷!三老爷他们来了!”

码头上众多劳作的身影静止了须臾。

君实苦笑着摇了摇头,仕渊直接一记飞踢踹在了纯哥儿的膝后窝。好在纯哥儿下盘比那于勉稳当,只踉跄了两步,米袋也没掉。

仕渊正了正幞头,两手叉腰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听好了,我再说一遍,从现在开始,没有什么少爷!你个小伢儿,晒腊肉块儿呢?把你那肋条包严实了!”

纯哥儿赶忙把上衣穿好,扛起米袋撒腿就跑。前脚刚走,后脚城门处走来一大队人马。

为首者两人,一人中年魁梧,声如洪钟,正是三叔陆叔满。

与陆家其他长辈的儒雅不同,陆叔满身上江湖气更重些。

他自小便爱舞刀弄枪,早年曾在少林寺当了几年俗家弟子,虽未得真传,却足够他在扬州混得风生水起。掌领沧望堂后,屡屡为寺内捐款修缮,也幸得少林后生尊他一声师叔。

此刻他现身渡口,一路走来,劳工们不管肩挑着的还是背扛着的,无不停下活计,抱拳尊一声:“堂主!”

堂主身旁另有一人,身着绯色公服,腰间佩着把白玉长剑,生得伟岸挺拔,姿态却极为敦厚谦和,担得起一句“君子泰而不骄”。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丰神俊朗,在一众随行的官吏和武师中十分显眼。

“那位想必便是刺史秦大人了吧?”君实小声问道。

“正是,只不过不是刺史秦大人,而是镇抚使秦大人。”

仕渊嘴角上扬,似是很满意自己的这番运作,“刺史一职徒有虚名罢了!秦大人如此人才,又是山东来的归正人,何不当个镇抚使,将李璮那厮也归正过来?”

君实不置可否,冷笑道:“确实‘一表人才’。”

“哈!”仕渊邪笑了一声,“不然怎能让那‘瘦金书’爱得五迷三道?”

林家班的台柱子被他张口闭口“瘦金书”地叫着,君实本想人姑娘家打抱不平两句,却见仕渊对着身后行了个礼:“堂主早,秦大人早。”

陆叔满虎掌拍了拍两个年轻人的肩头,向秦怀安介绍道:“这是小侄陆秋帆,另外这位便是被鬼索捆了的苦主,秋帆的同窗。”

双方拜会后,秦怀安又行一礼,道:“承蒙陆公子与令尊举荐,在下感激不尽。这些天一直信帖往来,今日终于得见。”

仕渊穿得是莽夫样,说得却是正经话:“小可早就听说秦大人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又正好出身齐鲁。此次事出匆忙,不才亦想为父辈分忧。招安李璮之事实在非大人莫属,就自行举荐了。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秦怀安闻言,只恭敬地点了点头,并未回应。他面上蓦地少了些温和,颇有些不自在。

“时间不早了,秦大人这便上船安顿安顿吧!”陆叔满见状赶忙出言,带着秦怀安与两名随行官吏向前排客船走去。

这秦大人正面仪表不凡,然而他转身离去时,君实才发现他后颈上爬满了伤疤。疙疙瘩瘩一片红紫,似是被烈火灼烧过。

他蓦地一觳觫,但听仕渊道:“秦大人字‘慕山’,不知慕得哪一座山。虽说他是信国公赵葵的人,但此次提拔,谢相非但没有阻挠,反而亲自将折子呈给了官家,可谓水到渠成,都不用我爹多费口舌。我听说秦大人年少时无父无母,只身一人南下,能被赵葵将军看中爬到今天这位置,定是拼过命的。”

君实心中感叹着军士出生入死的不易,回头见陆叔满已经回来了。

“你个炮子崽,假恣甚呢!”他点着仕渊脑门,小声教训道,“背地里耍花头,害死人家了!”

“害死谁?秦怀安?”仕渊甚是不解,“从五品的虚衔提拔到四品的要职,我害他甚了?”

“唉,你年纪还小,也不能全然怪你。”陆叔满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秦怀安追随了赵葵将军近二十年,刺史一衔就是赵相安排的。绍定年间,我朝与金贼交战,擒斩李璮父亲李全的,正是赵葵!两淮官员这么多,你举荐谁不好,偏偏要将李璮的仇人送到他眼前?”

这消息有如当头一棒,仕渊连忙开脱道:“可,可李全被斩时,他秦怀安才多大点儿啊?连赵将军大名都没听说过吧!秦怀安好歹是个使节,李璮胆子再大,也不会把帐算在他头上啊!”

“就算李璮有格局有气量,但保不齐手下人出个什么变数。这世上恩怨不问因果,只图说法,多是做给他人看的。最麻烦的倒不是秦大人的身世,而是他的差事!”

陆叔满环视四周,压低声道,“你想,招安一事倘若有一丝胜算,谢相何必举荐赵葵的人去?那李璮给鞑子当了二十多年活狲,要反早就反了,他老子又不是没被招安过,结果呢?死在咱扬州了!唉,这回真是精屁股郎当、稀大六缸……了戏咯!”

此话虽粗,却在理。三人望着头顶的五两,沉默了许久,但听“铛”地一声,一直摇摆不定的羽鸟终于坚定不移地指向了北方。

“风向已变,该起锚了!”陆叔满道,“你们去倒数第二艘船。船老大吴伯是沧望堂的老前辈,他答应我了,会送你们到沂州。”

见四下无人注目,他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假腰牌交给二人,苦口婆心道:“莫要忘了你们此行的目的,也莫要轻信他人。记住,江湖事、朝堂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平安回家!”

腰牌作假乃是重罪,仕渊赶紧将其揣好。三叔的一番话让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半个多月的谋划和奔波,到头来又做了错事。

那久违的苍白无力感再次涌来,刺得他胃袋隐隐作痛,一只手不自觉地抵上腰间,摸到了燕娘先前递来的纸条。

“秦相公你莫急着走!我这里有锦书相托啊!”

要出发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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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五两杆摇风色顺,舸楫击流泗水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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