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307章 赌命取经

陈今浣的调侃被崖下骤然爆发的嘶鸣斩断。那声音似千百根锈蚀铁链在冻岩上拖拽，又像某种巨兽的喉骨被冰棱刺穿时迸发的哀嚎。第二截肢体裹着腥风撞上断崖，石质关节处喷溅出粘稠的灰绿浆液，所落之处积雪嘶嘶作响，腾起刺鼻白烟，露出底下深褐近黑的冻土。那冻土表面竟也肉眼可见地析出一层薄薄的灰白盐晶，仿佛大地正被这污秽之物强行同化。

崖壁在呻吟。愈来愈多形态更加扭曲怪诞的肢体，携带着崩落的冻岩碎块和粘稠的灰绿浆液，悍然探上断崖边缘。它们并非简单的肢体延伸，更像是由无数冻结的尸骸、破碎的岩块、融化的金属乃至碳化的草木强行嵌合熔铸而成。覆盖其表的半透明肉膜胎衣下，隐约可见早已失去生命却仍在“运动”的残骸轮廓。

“躲开！”泠秋的声音再次响起，比风雪更冷冽。坎水剑钉入崖壁引发的塌陷只阻滞了短短一瞬，那东西攀附的岩壁被灰绿胶液覆盖的面积正急速扩大。离火剑嗡鸣飞出，剑身并未燃起烈焰，尖端却凝聚着一点炽白到刺目的光核，周围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剑尖并未指向攀爬的眷族肢体，遥遥点向下方翻涌雪雾中那更为庞大阴影的核心区域。

“嚓——！”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炽白射线破空而出，无声地刺入深渊翻腾的浊白。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光线所及之处，浓稠的雪雾瞬间被洞穿蒸发，形成一个短暂而笔直的灼热通道。通道尽头，那片庞大阴影的核心似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表面覆盖的肉膜胎衣骤然向内凹陷焦黑，喷涌的灰绿胶液为之一滞。

攀上崖缘的数截肢体动作同时出现了明显的迟钝和紊乱。尖锐的石刺相互卡死，划动的惨白附肢失去协调，像一堆坏死的齿轮在蛮力驱动下徒劳空转。崖壁下接连传来带着痛楚意味的拗折声。

“好烫……”陈今浣低语一声，笏板终于从骸骨刻痕上方移开。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动作因寒冷和某种消耗而略显僵硬，赭衣下摆扫过楚伦楚鲁骸骨的眼窝。“白鬼的沉官大权凿开时间淤痕，惊醒了地底下打盹的老东西。师兄这一剑，算是捅了马蜂窝的窝心。”他转向欧阳紧，深黑的眼珠映着女将因剧痛和严寒而苍白的脸，“将军，你先前说的封印和三——想起来是什么了吗？那斥候队长用命换来的，恐怕不只是个记号。”

欧阳紧的呼吸粗重，按在太阳穴的指甲几乎抠进皮肉。斥候队长冻裂的手指蘸着热血，在雪岩上疯狂涂画的景象无比清晰：巨大的蹄印轮廓，蹄心处三个歪斜的、呈倒三角排列的深红血点。这画面与此刻崖下那因离火剑灼烧而紊乱的庞大阴影核心处，某种隐约浮现的、更为深沉的暗斑，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猝然重叠。

“核…心…”她齿缝间挤出嘶哑的音节，抬手指向深渊下那团因离火剑灼烧而剧烈波动，肉膜焦黑内陷的阴影区域，“那三个点…是它呼唤荒主的锚点！或者——弱点！”颅内的冰锥似乎因这强行凝聚的认知而搅动得更加狂暴，她踉跄一步，银甲撞击在冰冷的岩台上，堪堪没有摔倒。

李不坠的刀横在身前，暗红经络在刀身上无声搏动，蒸腾的灼热将扑近的风雪逼开一小圈。赤瞳紧锁下方。离火剑的炽白射线造成的贯穿伤正被周围翻涌的灰绿胶液急速填补，那庞大阴影的波动在减弱，攀附崖缘的肢体虽短暂紊乱，附肢的划动却已重新找回节奏，甚至更加疯狂，被灼穿的肉膜胎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它没有痛觉，只有一种吞噬一切、同化一切的本能驱动。

“弱点？”泠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离火剑悬停身侧，剑尖那点炽白光核黯淡了些许。坎水剑依旧深深楔入侧方岩壁，森然寒气弥漫，试图冻结下方不断蔓延的灰绿胶液，延缓其攀附速度。“此物非生非死，乃规则侵蚀所显化的畸胎。锚点若在，毁之或可断其根，然……”他目光扫过那不断再生，覆盖范围越来越广的灰绿胶质，以及胶质下形态各异的搏动嵌合体，“恐非刀剑可及。”

陈今浣来到崖边，与李不坠并肩而立，低头俯瞰那片正加速“生长”上来的混沌。寒风卷起他破碎的赭衣，露出底下新愈的疤痕，颜色深得像用劣墨画上去的。他抬起那只融入石眼的右手，掌心皮肤下，褐色眼状的絮影正随着下方荒主眷族的搏动而同步震颤，散发出微弱的共鸣热意。

“沉官大权虽可连通往昔，但既已发生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换言之，我们无法阻止这群眷属，无法阻止荒主降临——《白沙经》才是关键。”说着，他转身走向背后的髑髅，动作轻柔地捧起它的颅骨，使其保持一个仰视的角度，“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去解读它。”

少年的指尖悬在骸骨头盖骨上方，距离插在骨缝里的刻刀旁，那道边缘翻卷如溃烂伤口的痕迹不过毫厘。凛冽的风雪卷过断崖，将他的赭衣下摆掀起，扑打在楚伦楚鲁的遗骸上，发出单调的拍击声。手指终究落了下去，轻轻地覆在那道墨绿污垢沉淀的沟壑之上，指腹离冰冷的骨面尚有发丝般的空隙。

一点微弱的搏动感，自那死寂的刻痕深处传来，透过冰冷的空气，微弱地抵住他的指腹。不是心跳，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存在，在极遥远之处，一次缓慢而沉重的脉动。这脉动带着粘稠的引力，牵扯着他掌心深处那颗已与血肉经络融为一体的石眼。褐色絮影在掌心的皮肤下骤然一缩，旋即搏动得更加狂乱，与刻痕深处的“呼唤”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共鸣。

“呃……”一声忍痛的呻吟从陈今浣唇齿间泄出。他试图抽手，指关节却僵硬如铁铸，被某种力量牢牢吸附在骸骨上方寸许之地，无法脱离。

“怎么了？”李不坠的低喝与刀锋出鞘声同时响起。他扭头看向陈今浣瞬间僵直的背影，又忙不迭转向断崖边缘。下方翻涌的雪雾中，那沉重拖沓的摩擦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惊扰后的狂怒，无数形似婴儿手臂的附肢在灰绿胶液中疯狂划动，攀爬的速度骤然加快。一块磨盘大的冻岩被某截肢体的关节顶撞，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轰然崩裂，与积雪一同坠向深渊。

“他在解读。”泠秋的身影无声地横移，挡在陈今浣与断崖之间，五行剑光流转，在他跟前交织成一片守护的光幕，“掩护他，别让那些东西干扰！”

光幕之外，崖壁在更多嵌合肢体的攀抓下巨幅震颤，冻岩崩裂的脆响此起彼伏。一只末端生满尖锐石刺，覆盖着半透明肉膜的巨爪突破了坎水剑的霜气封锁，重重拍在离崖边最近的一块巨岩上。

轰！

巨岩应声碎裂，碎石如炮弹般激射。一块棱角尖锐的黑石碎片呼啸着，直取陈今浣毫无防备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