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128章 迷津渡（二）

解差们合力将牢笼搬到了船上，并发出鸽信让人在河对岸备好车马。众人登船落座后，摇橹的艄公讲起了有关河伯娶亲的诡事。

船橹破开浑浊的河面，木桨搅动的水花泛着诡异的靛青色。艄公沙哑的嗓音裹着水腥气飘来：“二十年前发大水那会儿，城北河神庙的泥塑，自个儿裂成两半，里头淌出来一堆黏糊糊的白色条儿。大家本以为是哪来的蛇蜕，结果后来又在庙里找到了几具开膛破肚的尸体，才晓得那东西是泡胀的人肠子……

再后来啊，见过肠子的人都染了怪病！先是脸和脖子成片成片的痒，痒得能死人那种。但你若去挠，就会长出一层层鱼鳞，刮都刮不掉！

得了这怪病的人呐，连面相都变了——眼睛突得像鲶鱼，身上这肿一块那肿一块，整天张着嘴说话含糊不清，茶不思饭不想的，没事就往河边站。

到了最后你猜怎么着？都瞎了！排成一排跳河了！听说，到现在还有打更的在半夜看见河边飘着一排排鬼影呢……”

几名胆小的解差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囚笼里的陈今浣却不以为意：“你说的河伯，是不是叫盘尾丝虫？”

“潘伟思冲？那是谁？”

“这症状听上去像河盲症，一种流行性寄生虫病……不太对，这会儿国内应该没这病吧。那就是未解之谜了。”

“他…他在说什么？”

未等泠秋解释，众人脚下忽然传来一声“咚”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船底叩拜。李不坠的大刀险些脱手，刀锷处的暗红经络活跃起来，同一时间，陈今浣也感受到了水中那股异常的视线。

人们尚未找到攀扶物，船底又传来一声闷响，这次连船头的铁锚链都跟着震颤。一根的触须悄悄从少年袖口钻出，贴着潮湿的船板向下探去。河水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磷光颗粒，像是揉碎了的辰星在暗流里沉浮。

“大家小心，水底下有——”

语未终了，整艘官船突然倾斜，艄公发抖的手死死攥住竹篙，却控制不了船身。水面泛起诡异的靛青漩涡，红黑相间的藻丝顺着船帮向上攀爬，在木质纹理间勾画出类似甲骨文的纹路。

“远离船尾！”陈今浣大声提醒众人，关押他的囚笼放置于船尾，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威胁正在逼近。

在那里，浑浊的河水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气泡，每个气泡里似乎都能看见半透明的胚胎状物体。它们随着水流起伏，偶尔撞在船体上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

欧阳紧的凌霄枪.刺入水面，枪尖的霜气冻结了方圆三丈的河面。只见冰层下接连凸起密密麻麻的鼓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面下急速增殖。船老大猛然跪倒在船头，身上的蓑衣开始变成鱼鳞般的角质，并逐渐与表皮融为一体。融合过程中，他那喉咙里挤出了破碎的方言唱词：“河伯睁眼……三牲不全……卖儿鬻女……改嫁神堂……”

唱诵声中，船体剧烈震颤，冰层应声碎裂。满是泥沙的河水裹着腥臭的泡沫涌上甲板，关押陈今浣的囚笼如断线风筝般坠入浊流，水面炸开的浪花中隐约可见荧蓝碎光。

眼见囚笼坠河，解差们简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快捞人！镇妖司的要犯要是喂了鱼——”

“他死不了。”泠秋唤起剑阵护住渡船，视线始终聚焦于不远处那个靛青色漩涡，“倒不如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麻烦。”

渡船上，李不坠的大刀劈碎第三根攀上甲板的藻丝，水藻的断口处却喷射出漆黑的鱼卵。有人不慎吸入鱼卵，此刻正跪在船头干呕，喉咙里发出青蛙般的咕噜声。

河面下，沉重的囚笼并没有受到乱流影响，直直落向河床。陈今浣的耳膜被轰鸣的水声填满，河水裹挟着腐臭的淤泥涌入鼻腔，玄铁项圈的咒文在暗流中泛起靛青幽光，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他本能地屏住呼吸，触须在铁栏缝隙间疯狂游走，试图找到撬开牢笼的支点。

就在这时，一团黏腻的藻丝缠住了他的脚踝。

“新娘子…新娘子来了……”细碎的呢喃穿透水波，无数苍白的手掌从淤泥中探出，死死包裹住囚笼。

河床淤泥中涌出的苍白手掌形似人骸，指节却多出一倍有余，末端生着鱼鳍状的膜翼。陈今浣弓身扯掉最先缠上脚踝的藻丝，玄铁项圈咒文即刻生效，在水下烫出密集的气泡网。

囚笼在无数苍白手掌的拖拽下持续下沉，水下的能见度很低，少年脖颈上的项圈咒文却在暗流中愈发刺目。灼烧感顺着脊椎直冲天灵，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入掌心，黑血与河水交融成诡异的太极图。

终于，在窒息的前一秒，他打开了囚笼的门，进入了另一个囚笼。

“201102号陈今浣，出现干性溺水症状，呼叫监管医生！”

狱警的交谈声渐次明晰，少年在脑海中搜索着这段话出现的节点，看样子燔官大权带他回到了死刑的前一天。

五感慢慢恢复，听觉之后是嗅觉，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陈今浣的指尖无意识抽搐着。长时间的注视使得视网膜被无影灯灼出青斑，他眯起眼，看见两名穿防护服的医生正用束缚带捆住他的四肢。镣铐摩擦床沿的声响与河底铁链的嗡鸣重叠，恍惚间竟分不清虚实。

“瞳孔反射恢复，心率98，血压110/75。”冰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准备注射戊巴比妥钠。”

护士的橡胶手套压住他痉挛的肩胛，麻醉医准备好了药物，他却在朦胧中看见另一重景象——幽暗河床中，无数苍白手掌正穿透囚笼铁栏，指间生长的鱼鳍状膜翼拂过他的脚踝。

“别碰我！”陈今浣嘶吼着拔掉氧气面罩，黑血顺着唇角滴流而下。医疗设备突然爆出刺耳警报，显示屏上的波形乱成麻线。年轻医生慌乱中扯开他的囚服，后者却感觉有谁在撕裂自己的胸膛。

医疗设备的警报声在狭小的观察室内尖啸，医生手中的针筒被看不真切的漆黑条形抽飞，玻璃碎片与戊巴比妥钠溶液溅满监控屏幕。

“加大剂量！”护士死死按住他抽搐的右臂，手指却隔着橡胶手套触摸到了异样物体。她低头一看便尖叫着后退，发现自己的防护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霉变发黑。

“快切断电源！”年长的麻醉医抓起灭火器砸向那些半透明的模糊黑影，金属罐体却在半空被缠住，像纸片一样扭成了螺旋状。

“让我来！”狱警的泰瑟.枪射出电弧，却在触及少年皮肤的刹那被某种物质吞噬。黑浆顺着电击针倒灌回枪膛，将整个武器融成冒着青烟的废铁。

眼看各种措施皆为无效，医务室的人们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而病床上的异变，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