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撞大冰山 第8章 茯苓鲫鱼汤

在现代医疗中，白血病的治愈率已经逐渐升高，但背后高昂的治疗费用使人望而却步。

有推销医疗保险的人说，白血病的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因为没钱。

虽然乔清舟觉得这说的太过了，但不可否认，陆医生曾说，老太太是有很大可能活下来的。

所以在不是两班倒的日子乔清舟会带老太太散散心，出去转转，保持心态，给老太太做各种药膳养身。

比如茯苓鲫鱼汤。

严格来说这不算药膳，但是白血病人忌口较多，鱼汤正合适，茯苓又可以除虚热安心神，征询过陆医生意见后乔清舟开始给老太太炖茯苓鲫鱼汤。

“星期天一起去公园野餐吧，这几天章老先生要去趟安北，不上班。”乔清舟拉着奶奶的手，轻轻抚过上面的针孔。

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不推脱，她知道自己是想跟孙女在一块儿待待的，怕麻烦地推脱只会让两个人都难过无措，不如坦然接受。

“把小远叫上吧，他有空的话。”老太太褶子都笑开了，“我们这么多年不见面，怪想他的。”

季冬远小时候远离父母，老太太把他当亲孙子抚养。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不见，也不曾改变。

乔清舟反而犹豫了：“他睡眠不足，要不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老太太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今天要陪季冬远去接乐多回家，乔清舟看自己最近皮肤暗沉，突发奇想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

她没有多好的化妆品，大部分化妆品还是去年生日的时候，朋友送她的化妆礼盒。

一想到朋友送的礼物，乔清舟忍不住柔和下来。去翻落灰的礼盒，搬开存放衣服的箱子，一个棕色的不明生物飞快窜过。

愣怔0.1秒后，乔清舟火速抄起旁边的药理书拍过去。

当然，蟑螂比她还快那么0.01秒。

眼看蟑螂消失在视线内，没办法，乔清舟满怀遗憾地拿出杀虫剂。

跟蟑螂斗争结束，看了一眼设置的出门闹钟还有一个小时，她化妆用不了那么久，开始刷微信，顺手改了个昵称。

确认没什么事找她，乔清舟才准备开始化妆。

刚拿起气垫，电话紧接着响起，仿佛心有灵犀。

乔清舟一脸看透的表情，滑开接听，咋咋呼呼的女声刺激地她火速把手机拿远：“乔！清！舟！你他妈的回了宁城也不跟我说！我今天有空来找你玩才看见你搬走了！”

乔清舟不背这锅，刚刚还有的温情感动立马化为开炮的动力：“我走之前明明跟你打电话说了！你倒好，为那个男的哭成狗，啥也听不进去，一直跟我重复什么我们再也不见，你自己听听尴不尴尬啊不见姐。”

勾起不好的回忆，齐胭气势一下弱了：“能不能别提他了，谁让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见面，我爱看狗血追妻小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乔清舟按了免提，淡定拍粉：“是啊，可能苍天有眼吧，那本小说太监了，你俩也分了。”

齐胭哀呼心碎，痛定思痛，决定再谈一个，以示宽慰。

乔清舟一直以为自己画不好眼线是最烦的事，没想到还有比这个更烦的——在化妆的时候听恋爱脑反思。

季冬远一边开车一边问：“为什么听恋爱脑反思更烦？她不是反思了吗？”

“呵，恋爱脑真能反思就不叫恋爱脑了。”乔清舟回头去看后座笼子里的乐多，冷哼一声。

乔清舟话很多，停不下来，顺嘴把周末带老太太去野餐的事情也说了。

正好到了目的地，季冬远解开安全带，语气有些轻微的雀跃：“我跟你们一起。”

季冬远的房子很低调，但装潢不像他的风格。

入门开始，每一个地方都充斥着温馨，玄关的漫画挂件，客厅暖色的落地灯，一抹颜料式的时钟……还挂了一些画。

乔清舟一见这个房子就特别喜欢，完全对她的喜好，尤其是墙上挂着的宠物画像，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小九。

客厅已经摆好了狗窝和玩具，还有两大袋狗粮，季冬远把乐多放在铺好的小趴垫上，拿着盆给它接了碗水。

乔清舟在厨房洗菜，准备熬茯苓鲫鱼汤给季冬远尝尝，正好乐多也能吃，再炒两个菜。

鱼已经处理过了，乔清舟捞出来清洗，起锅烧油，先煎鱼，这样烧出来的汤就是奶白色。

季冬远进来想帮忙，没忍住像小时候一样逗弄她：“你这是土豆丝还是土豆块？”

砰一声，菜刀砍在案板上，乔清舟回头阴测测地笑一声：“你眼睛是不是不好？”

季冬远伸手拔出菜刀：“我看错了，您这土豆丝十分正宗。”

“行了行了，你去拿我手机过来。”

乔清舟随手一挥，季冬远小心翼翼地躲过她的菜刀，去客厅拿手机。

“拿来了。”

“我发你照顾小狗的注意事项，你看一眼。”

季冬远闻言点开与乔清舟的对话框，手机卡顿几秒，他多点了两下，突然显示一行字——

我拍了拍“热情火辣母蟑螂”并对她竖了个中指。

季冬远：？

他一直没有改备注，因为乔清舟自己的微信昵称是轻舟，已经很亲昵了，便没有改动。

没想到……

乔清舟显然也看到了，尴尬地把菜刀放下：“额我今天没抓到蟑螂，寻思改成这个名字好勾引它出现……”

“那你怎么确定那只蟑螂就是公的呢？”

“你不懂，女的跟女的也是很有诱惑力的。”

瓷砖白净，染上些许雾气，朦胧掩藏了情谊。

冰箱里只有几个苹果番茄和黄瓜，跟乔清舟预想的一样，季冬远不怎么做饭，突然想起来药膳：“对了，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做给你的药膳有没有点用处？”

偷吃黄瓜的季冬远随意应了一声：“还好。”

乐多凑过来磨蹭，一人一狗装看不见乔清舟的眼神，玩得欢快。

乔清舟把鱼汤舀出来，端着也不给他们，站那盯着看。

乐多不理他，追着尾巴转，季冬远见躲不了了，老老实实站起来说：“还是睡不好。”

乔清舟叹口气，把鱼汤递给他：“我再想想。”

天黑的快，刚刚的落日已经被紫黄色的余晖替代，两人坐到餐桌边，准备吃饭。

桌上摆着茯苓鲫鱼汤，番茄炒鸡蛋，青椒小炒肉，简单的两菜一汤加一个酸辣黄瓜，乔清舟还下了两碗清汤面，把青椒小炒肉或者番茄炒鸡蛋往上一铺，红绿黄白相得益彰，浓而不腻，香气四溢。

乐多也分到了一碗鱼汤和鱼糜，季冬远帮忙把刺都挑了出来，吃的放心一点。

桌上摆着的花瓶里放着楼下打折十元三支的月季，是乔清舟看人家剩一点，索性全买了，黄色粉色，和铺了蓝白格子桌布的餐桌无比般配。如果可以一直这么温馨，那就好了。

季冬远抬头看向乔清舟，多年不见，她早就长开了，跟照片上还是不同的，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他早在梦里描绘过无数次她的模样，所以不觉得有变化。

乐多吃饭的声音不大，屋子里是轻轻的嗦面声，还有乔清舟吐槽工作的声音。

一切都刚刚好。

乔清舟咬着筷子尖，头一次觉得人生平淡是好事。

“你不知道齐胭吧，她是我在安北的朋友，下个月要来宁城。”

“她是个恋爱脑，我只祈祷下个月她来的时候不要带她那个死男朋友。”

季冬远擦嘴的动作停了，状似无意地问：“你之前在安北？”

对面没有立马回答，乔清舟嗦了一大口面，声音含糊不清：“嗯，去大城市看病比较方便。”

安北的消费很高，想必在安北的那几年，乔清舟不好过。

“那你大学上的安北大学吗？”

“对啊，安北的奖学金真的高。”

嗦面声停后，室内有些安静。

乔清舟被这几句话勾起了回忆，北上的日子其实也不算太苦，不住宿舍，跟奶奶租了人家家里一个小屋子，每天下课就去便利店打工，有空趴在收银台上眯一会儿，期末要赶作业，但好歹能凑到奶奶的医药费，双休还能干家教挣钱。

记忆深的是便利店的关东煮，每天晚上会打折，安北是大城市，晚上灯火通明，她就坐在玻璃窗边，咬一口年糕福袋，看外面车水马龙，想着奶奶病好一定带奶奶好好逛逛。

在安北，除了睡前的放空，其他很少想到季冬远，偶然想起都是在某个安静的时刻。

想这个时候的季冬远在干什么，有没有过上他想过的生活。

乔清舟之前的微信不再使用，换了新的微信后还是把昵称改成轻舟，希望自己能够像轻舟一样，过万重山。

所幸，奶奶的白血病得到控制，不需要换骨髓，在安北磋磨了一段岁月，乔清舟再三思虑，回到了宁城。

碗里的鱼汤散发阵阵热气，乔清舟突然想哭。

一个人的时光结束了，她终于可以回到从小生长的家乡，可以带着奶奶坐在巷子里的小茶馆，看大家来来去去，为的是同一份灿烂的未来。

茯苓鲫鱼汤的味道很平淡，但这份平淡，乔清舟等了七年。

季冬远又何尝不是呢？

七年又七年，他们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乔清舟的微信昵称又改回了——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