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下雨天的夜晚,梅疏影蜷缩在沙发上翻书,聂复希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处理工作,她目光锁定在一页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悄悄隔着书页偷瞄聂复希,心里在想其他的事。
同居的第一个月,两人刚在一起很甜蜜,梅疏影也不爱出去拍戏了,聂复希就给了她一张卡让她自己想去哪玩去哪,梅疏影收下了摇摇头,只说喜欢待在家里一个人看书。
偶尔梅疏影心血来潮想下厨,聂复希下班回来会从身后抱住做饭的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问她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会在深夜陪她看一部电影,哪怕困得快睁不开眼也要陪着她一起。
可从上次她出门买蛋糕突然路过一家理发店,鬼使神差的进去想要剪头发,她从小就爱留长发,那是她第一次剪了齐肩发,等聂复希回来本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新发型,可他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恍惚,直到她喊了他好几遍才猛然回过神,“没什么,你这样挺好看的。”
“真的吗?可是你一直没说话,我以为你觉得不好看呢?”梅疏影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卷了卷,嘟嘟囔囔的往客厅走,“本来我也不想剪头发的,可是今天突然就想换个发型。”
后来,像今天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多,她喜欢喝粥,而且只喝皮蛋瘦肉粥,他会放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的看她喝粥,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她每次放东西都要摆的整整齐齐,少一点都不行,聂复希每次都沉默的看着她那认真摆东西的神情不语,在她大功告成后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你怎么突然想要把东西摆的那么整齐?”
“我有强迫症啊。”梅疏影脱口而出,直到和聂复希那探究的目光对上才回想对方的问题,思考片刻继续说:“如果不把东西摆的整整齐齐我会觉得很难受,甚至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
那天傍晚,她靠在他怀里看电影,屏幕上的光影映在他脸上,她忽然仰起头看他,正好撞进他的视线,那目光很专注,落在她的眉眼间,却像穿过了她的灵魂,落在了聂复希那个她不为所知不可触及的心底最深处。
梅疏影心跳漏了一拍,她又听到聂复希问她,“疏影,你为什么喜欢这部电影?”
梅疏影没着急回答他,而是直起身反问他,“那你为什么喜欢这部电影,傲慢与偏见,你怎么看?”
聂复希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盯着梅疏影。
“你在看什么?”梅疏影的声音有些发紧。
聂复希回过神来随即搂紧她,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臂,“在看你啊。”
她悄悄挪动身体避开他的目光,撇过头看电视剧,电影里的剧情还在继续,男女主在下雨天质问对方,可梅疏影觉得像是他们现在状况的真实写照。
“是不是累了?累了我们就去睡觉吧。”
梅疏影沉默的靠在他怀里,知道他没说实话,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那种带着怅然怀念的注视,不像在看自己身边的爱人,反倒像在透过她,望着一个早已远去的身影。
梅疏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两人这才在一起差不多两个月就已经出现了隔阂,她不明白未来还要怎么做才能好好走下去。
她想起上周随口提起自己喜欢白玫瑰,他下意识接了句“是啊,还记得我第一次跟你约会的时候就是送你白玫瑰……”,说完,聂复希像是意识到什么猛抬头看她,梅疏影故作镇定的眨巴眨巴眼睛,“嗯,白玫瑰怎么了?”
聂复希只含糊带过去,“白玫瑰好看,我明天买束回来放家里的花瓶里。”
还有那个星星花瓶。
她忽然不想再让自己想下去,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那些说不清的注视,让梅疏影不由来的心慌,仿佛自己再多问一句就能触碰到那层薄纱,成为杀死自己的最后一道关卡。
“对,我今天有点累了,想睡觉了。”梅疏影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头也不回的离开客厅进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与她脑海中相似的细节越来越多,她煮面时习惯放辣椒酱,聂复希随口说“少吃点辣的,别和以前一样又胃疼跑到医院打吊针,多难受。”她买了新的香薰,是佛手柑味道的,聂复希盯着香薰瓶子,“这个味道,好久不见了。”甚至她昨晚随口哼起的调调,聂复希都能接上下一句。
梅疏影开始慌了。她每天无所事事,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这些与她记忆里慢慢浮现的“相似点”上,书房抽屉里的小零食、衣柜藏着尺寸和她刚好合身的粉色大衣,聂复希下意识喊她“你总是要风度不愿意多穿衣服,多穿点才不会冷”时的语气,和他提起曾经提起泠一星时如出一辙。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说我不是替身,可是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带着属于别人的印迹,我真的能接受吗?梅疏影总是盯着浴室里的镜子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天晚上,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聂复希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切菜的姿势、拿锅铲的手势,甚至弯腰打开橱柜的角度,一举一动都让她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发现,她突然开口,“聂复希,你是不是……因为我像她,才和我在一起的?”
聂复希的动作顿住了,转过身时脸上带着不解,“疏影,你们是同一个人,你不像任何人。”
梅疏影却没勇气看他,她站起身,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空旷的客厅里,聂复希在厨房里的动静清晰可闻,而她满脑子都是这个房子里那些存在曾经另一个人的痕迹,和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相似”,像一张网,把她牢牢困住,喘不过气。
梅疏影在浴室镜子前站了十分钟,指尖碰了碰镜面,是一张清纯漂亮的脸蛋,现在面无表情的与自己对视。
身后传来聂复希上楼的动静,她猛地回头,聂复希走进来在她身后拿过架子上的毛巾,侧头问她,“在看什么?”
梅疏影摸着自己的脸蛋看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喃喃自语问:“我和泠一星像吗?”
“疏影。”聂复希叹了口气想要上前抱住她,她却很抗拒对方的亲近,挥手挡住聂复希前进的动作,“你们一点都不像,你是你,她是她,但是你们是同一个人。”
“我们是同一个人吗?可泠一星不是已经死了。”
“疏影?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总是问这些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爱的只有你,泠一星已经过去了。”
她没说话了,低垂着头任由聂复希抱着她回卧室里。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身旁的聂复希呼吸均匀,她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陌生,忍不住上手摸。
“你是谁呢?我又是谁?”
聂复希像是与她心灵相通般,突然开口说了几个字,她轻轻凑过去,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却听见他梦呓般说了句,“小喻。”
不是泠一星,也不是她梅疏影,是一个叫小喻的人。
梅疏影浑身的血液像瞬间冷了。她慢慢坐起来,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影子,她盯着那道影子,忽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梅疏影一整夜没睡着,第二天被聂复希叫起来吃早饭,她不愿意动,闭着眼迷迷糊糊下楼,手无意间甩到墙壁上痛的她直呼,右手中指瞬间被某处尖锐处割开一个口子,她捂着自己的手在楼梯上蹲下来,眼泪吧嗒吧嗒流个不停。
“疏影?怎么了?你受伤了!”聂复希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见梅疏影蹲在楼梯上掉眼泪,以为她被伤到太痛了而掉泪,急忙拿来药箱翻找碘伏纱布给她包扎,“疏影快给我看看,别等下发炎了。”
梅疏影看着他,一直不肯把手伸出来,眼泪一直掉个不停,或许是那么多天自己在心里憋的太痛苦了,或许是给自己心理慰藉,想要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聂复希你告诉我,你抱我的时候,是不是在看她的影子?你给我买的衣服、煮的每一餐饭,每一次给我送的白玫瑰,到底是给泠一星的,还是给泠一星的替身我的?”
聂复希的脸色变了,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语气又急又涩,“疏影,我到底要说多少次,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爱的只有你!”
梅疏影已经挣开他的手,她不敢再看他,怕从他口中说出自己不想要的答案,那个答案,会让她彻底确认,自己从来都是个替代品。
“疏影!”
梅疏影起身跑的太快,却不料脚一滑从楼梯上滚下去,直接从二楼一路摔下客厅,她头昏眼花的从地上撑起身体,聂复希抱着她用力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声音哑得厉害,“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那我到底是谁?”梅疏影却不愿走,死死抓着聂复希的袖子,她现在只要一个答案。
“你不是梅疏影,也不是泠一星,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我只要你告诉我,我是谁?”梅疏影苦苦追问,希望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准确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你是你,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