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上 第10章 风暴眼中的平静

时间在叶濯缨那场席卷互联网的B站视频发布三天后。

网络上的狂欢、质疑、惊叹仍在持续发酵，“叶濯缨”、“图像修复算法”、“好风凭借力”等词条依旧牢牢占据热搜前列。但在清华园附近一间安静的茶室里，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叶濯缨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手里正翻着一本德文原版的《微分几何与拓扑学初步》。午后的阳光透过格栅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本就沉静的气质勾勒得愈发超然。仿佛外界那场因他而起的技术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汤睿快步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他的步伐比平时更急，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与复杂。

两天前，当他在商业谈判的间隙，偶然点开朋友发来的那个视频链接，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用平静无波的语调阐述着颠覆性的算法，并轻描淡写地宣布将价值无法估量的核心技术免费送出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个两年前在棋盘前让他感受到智力压迫的孩子，如今竟以这样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再次闯入他的视野，而且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姿态——将足以缔造一个商业帝国的钥匙，随手赠予他人。

“小缨。”汤睿走到桌前，声音因急切而略显低沉。

叶濯缨从书页中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合上书，礼貌地颔首：“汤睿哥。”

汤睿在他对面坐下，服务生适时送上他惯喝的茶，但他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品茗。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叶濯缨脸上，试图从那张依旧稚嫩却过分平静的脸上找出一点波澜。

“我看到了，”汤睿深吸一口气，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难以置信，“你的视频，还有……你的决定。”

“嗯。”叶濯缨应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为什么？”汤睿终于问出了盘旋在他心头两天的问题，他甚至向前倾了倾身体，“小缨，你知不知道你那个算法意味着什么？它值多少钱？有多少巨头愿意开出天价？你就这样……免费给了赵文嘉？”

他的语气里没有指责，更多的是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替叶濯缨感到的某种不甘或惋惜。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将一座金山拱手让人。

叶濯缨安静地听完汤睿连珠炮似的疑问，眼神依旧清澈见底，没有因为对方的激动而产生任何涟漪。他端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才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数学公理：

“算法本身的价值，在于被使用。赵文嘉有能力让它被广泛使用。”

他顿了顿，看向汤睿，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对方眼中的不解，直达核心。

“而且，”叶濯缨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我投资过他。”

汤睿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叶濯缨两年前投资了赵文嘉那个濒临破产的小公司，当时只当是少年天才一时兴起的玩闹。可现在……这“投资”的回报，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可是……”汤睿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在叶濯缨那纯粹基于逻辑和效率的思维方式面前，所有关于商业价值、关于利益最大化的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濯缨似乎看出了他的未尽之言，他放下水杯，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汤睿耳中：

“技术应该像风，推动能起飞的翅膀。纠结于风本身属于谁，没有意义。”

汤睿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柔和侧脸，听着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具格局的话语。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如同细密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之前棋盘前的智力压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还夹杂着一种更深刻的东西——他仿佛看到了一种超越年龄、超越世俗规则的视野和胸怀。

自己还在思考如何构筑商业壁垒，如何最大化利润，而对方思考的，已经是如何让技术本身像自然之力一样普惠和推动。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落差，让汤睿感到一阵心悸，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质疑叶濯缨的决定。他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安静坐在阳光下的少年，体内究竟蕴藏着怎样一个浩瀚而不可思议的世界。

茶香袅袅中，汤睿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郑重：

“我明白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如果你还有这样的‘风’，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的……翅膀？”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和突兀，耳根微微发热。

叶濯缨闻言，转过头，重新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一抹类似于“评估”的神色，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你的业务模型需要，可以。”

没有承诺，没有客套，只是一个基于需求的、纯粹理性的回应。

但就是这样一个回应，却让汤睿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用看待“好友的天才弟弟”的眼光，来看待叶濯缨了。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在他心中，已然成为一个需要他全力去理解、去追随，甚至……去仰望的风暴中心。而他，心甘情愿地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