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方便。”步彻从不与非亲非故的朝臣私下往来。
汤朝元对他的行事作风颇有耳闻,也料到他不会答应,便不勉强:“那,云姑娘今晚可有空?”
步彻目光悄然移向云相萦。
云相萦亦不想单独与汤朝元饮宴,免得招来不必要的是非口舌:“多谢汤相公好意,只是民女还得回去照顾叔父和婶娘,不得空闲。”
汤朝元大约明白她的顾虑,温和一笑:“姑娘不必担心,其实我是见姑娘智谋过人,断案有方,想问姑娘是否愿入敝府做幕僚。
“你若愿来,汤某必以礼相待,奉为上宾。”
云相萦听了颇为惊讶。
她很清楚汤朝元让她协助查案是因为有步彻举荐,可如今案子已结,他还要请她做幕宾,兴许是真的赏识她,认为她是可用之才。
不过,她虽喜欢查案,却并未想过要去官员府里当差。
官场水深,效力于官场中人难免要做些违心之事,她不是左右逢源之人,恐怕应付不来。
因而辞谢:“承蒙汤相公抬爱,但家叔有重伤在身,民女还需陪伴床前侍奉汤药直到他痊愈为止,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况且民女性情鲁笨,恐怕难以胜任。”
汤朝元笑着摇头:“不急,等令叔父伤好了再来。”
云相萦有些为难,步彻察觉,出声打断:“你们聊,我还得进宫复命,先告辞了。”
汤朝元见他迈步离开,忙要追上去:“慢走,我送您。”
“汤相公,若无他事,我也告辞了。”云相萦行了一礼,也往府衙外走。
汤朝元紧跟在两人身后:“云姑娘,我是诚心诚意的,你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的。”云相萦微笑点头。
府衙外,云家车夫放下马杌等云相萦上车。
云相萦掀起车帘,弯腰之时眸光轻轻向步彻瞟了瞟,正好见他执起缰绳掉转马头,朝她望来。
她心头怦然一动,连忙钻入车内,放下帘帷。
“驾——”
听他纵马远去,她不由抿起两片桃唇,纤手摸了摸双颊。
好烫。
肯定很红。刚才离得不近,他应该没看清吧?
她也不知怎地,以往跟着堂兄和牧大哥见过的俊俏郎君可不少,也从没脸红耳热过,怎么这会儿只不过与步彻对望一眼竟会两颊炽热犹如火烧?
虽然步彻的确比那些郎君更俊朗些,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英俊挺拔、英姿飒爽的男子。
可这种莫名心悸的感觉……
定是因为她偷看被抓了现行,心虚了才会这样。
对,定时如此。
她抚了抚胸口,默默安慰自己。
半个时辰后,步彻在文德殿将匡骏案重审情况如实奏明皇帝。
本想禀明此次能找出真凶功劳最大的人是云相萦,但一想到云相萦不愿做幕僚,应是不想与官场有涉,若贸然在皇帝面前提起她,恐亦非她所愿,便打消了念头。
当日,汤朝元便拟好了结案文书递交至刑部。
匡逢义心有不甘,跪在殿外求见皇帝,口口声声要为他亡子伸冤。
但他长跪了一夜,也未得召见。
他这才明白了皇帝的心思,满腹怨气回府细思之后,挣扎着写了一封密信,遣心腹人送去千里之外的登州,交与济王。
数日后,刑部下了公文仍依原判。洛京府尹从牢里提出聂传胜,臀杖五十,命两个公人领了文帖,押解上路。
庄长福看完府衙布告,回来说与云家人知。
云贤经过几日休养,伤势稍有好转,此刻靠着软枕半躺在病榻上,听完庄长福的话,望向坐在一旁的云相萦,缓缓道:“阿萦,你既然喜欢断案,汤府尹又有诚意,你想去便去吧,我和你婶娘都没意见。
“只是,你还要议亲,不知你未来婆家会不会介意。
“无妨,让媒人筛选出不介意的人家再来相看。”
冷不防提及议亲,云相萦不免有点羞赧:“做了幕僚便要听命于府尹,难免要受约束,不得自在,还是不去了。”
云贤颔首:“也好,你自己拿主意。”
还欲再言,忽见积霞抱着拜匣来说牧家公子到了。
云相萦、云贤和张二娘齐齐往门口望去。
牧翼近前给二位长辈见了礼,神情颇为关切:“世叔的伤势可好些了?”
“托福,略有好转。”云贤客气答道。
牧翼也展开笑脸:“我一直相信世叔是清白的。此番大难过后,必会否极泰来,福禄无穷。”
“是吗?”张二娘冷冷撇嘴,“你这么想,你家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吧?
“咦,怎么令堂今日肯让你出来串门啦?”
牧翼自是听出了她语中讥讽,不觉赧颜无地。
他是得知官府查出真相,还了云贤清白,才说服祖母和母亲让他来云家探望的。
尽管如此,他家里长辈仍不希望他与云家多有往来,更不同意与云家结姻。
张二娘斜眼往门口一瞟:“你的心意我们领了,礼数也尽到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别人以为我们缠着你不放。”
牧翼局促难当。
云贤忙向他笑了笑化解尴尬:“你婶子就是刀子嘴,说话不中听,你别在意。
“多坐一会儿,留下来吃午饭。积霞,去吩咐厨房多备几个菜。”
“不必麻烦了。”牧翼怎好意思留下用饭,“我和阿萦说几句话便走。”
云相萦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叔叔婶婶,见二人没阻止,便与牧翼一同出了房间,行至厢房廊庑下。
“牧大哥找我有何事?”
牧翼急切端详她:“你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云相萦大惑不解。
“我家人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帮你们……”牧翼不禁有些难堪。
他对至亲长辈软禁自己倍感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事关命案,与我家保持距离也是人之常情,别人家也是这么做的。”云相萦不以为意,反而宽慰他,“你别自责。”
“我和别人怎么能一样?”牧翼又严肃又心慌,“你应该知道,我一直……一直倾心于你,想娶你为妻。”
云相萦蓦然一惊,连忙环顾左右,见无旁人才镇定下来,郑重言明:“牧大哥,你在我心里就跟我堂兄一样,我们是兄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从来没有对你生过别的心思,你别误会。
“噢,如若我以前有过什么让你误解的之处,我向你道歉。”
她边说边回想自己往日里是否有过令他会错意的举动,但没想起来。
他不说,她绝不曾料到他会对她有男女情思。
“你没有,不用道歉。”牧翼满脸挫败。
她的确从未给过他任何可能误会的暗示,她总像对待亲兄长一样对他。他以为那是因她年纪小,情窦未开。
而此刻他很懊悔自己没能表现得更明显一些,甚或干脆请人来说媒。
“你现在开始对我有别的心思也不晚。我这就回家,让媒人上门来提亲。”他抬腿要走。
“别去!”云相萦比他更急,“你明知道你家里是不会答应的!”
牧翼浑身僵住,咬了咬牙,信誓旦旦:“他们不答应,我便绝食抗争。
“我是家中长孙,祖母最疼我了,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云相萦听他说绝食,不由恼了:“我也不答应!”
他怔了怔,心头犹如撕扯一般发疼:“为何?你看不上我么?
“还是……你有意中人了?”
云相萦平复心绪,语气温和而坚定:“不是看不上,也不是有意中人。
“我方才说了,我对你从没有男女之情,永远不会有。
“再者,我的婚姻大事由叔父婶娘做主,他们不会同意,你家里也不会同意,你又何苦执着呢?
“我们只有朋友之缘,没有夫妻之缘。你若执意强求,你我今后便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话毕,决然转身,与他擦肩而过。
他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下恻然。
她说的对,他明明知道家人不会同意,他也没有把握能反抗得了。
可他还振振有词地说要娶她,只因他不甘心!
他也是此时才明白,阿萦对待感情竟如此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连他这个堂堂男子都自愧弗如。
或许,他永远也只能是一厢情愿了。
张二娘见牧翼离开后,立刻让人请了远近闻名的周媒婆来家。
周媒婆办事周到,不仅带来了符合云家要求的适婚男子名册,还备有画像。
画像一一铺在长桌上,云相萦立在第一幅旁,垂眸看着画中眉清目秀的年轻郎君,听着周媒婆眉飞眼笑道:“这位是宜陵伯府旁支的公子,今年二十二岁,虽无爵位继承,可家境殷实,人又有志向,已高中了举人,等后年秋闱再金榜题名做了官,萦姑娘便是诰命夫人了。”
还真是夸大其词,诰命夫人岂是那么容易能得的?
云相萦默默腹诽。
而且,此人清秀有余,英气不足。
不合适。
张二娘却听得直点头,云贤也觉得不错。
云相萦挪了挪脚步,停在第二幅画像前。
“这个是振威将军的孙子蒋三郎,二十六岁,武将世家,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便做到了步兵校尉,将来必定军功赫赫,让萦姑娘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云相萦悠悠望向周媒婆:“他二十六岁了,为何还未成家?”
“噢,”周媒婆的笑容微僵了僵,“之前定过一门亲,那家姑娘耐不住等待,跟别人好了,还退了亲。
“后来流言传来传去都说是蒋三郎不好,便这么耽误了几年。”
云相萦轻轻点头,她倒并不太在意退过亲,只是,到底真相如何不可听媒人一面之词。
她又行至第三幅跟前。这位是将作大匠之子,二十一岁,颇有建筑天赋,是当今最年轻的宫廷匠师。
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不过这身形……
“他身高可有八尺?”云相萦问道。
“七尺……一寸。”周媒婆答得勉强。
云相萦了然,又看向最后一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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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