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卿 第2章 朝堂初鸣

皇宫的夜，是另一种形式的深渊。

高大的宫墙将天地割裂成两个世界，墙外是沉睡的京城，墙内是永不熄灭的灯火和无声流淌的权欲。沈云霓坐在一顶临时寻来的、算不上舒适的青呢小轿里，随着轿夫沉稳而快速的步伐微微摇晃。

她依旧裹着那件厚重的墨色披风，脸色在轿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孤狼的眼眸，冷静地审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一重又一重的朱红宫门。

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喉咙口的腥甜气息被强行压下。她闭目凝神，尝试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强国系统为您服务。】冰冷的电子音即刻响应。

“分析当前环境，评估我的身体状况，提供最优应对方案。”

【环境分析：大靖朝皇宫，乾清宫区域。检测到高度集中的权力场域，敌意目标数量：未知。】

【身体状况评估：极度虚弱，免疫系统濒临崩溃，高烧38.9摄氏度。预计可持续清醒时间：1-2小时。超过时限有昏厥风险。】

【最优应对方案：保持绝对冷静，利用信息差建立权威，避免体力消耗与情绪波动。建议启用技能‘智识共鸣（初级）’，以增强言语说服力，消耗能量点：5。当前能量点：10（源自初始绑定）。】

能量点？沈云霓心中微动。看来这系统并非完全被动，只是需要探索使用方式。“启用‘智识共鸣’。”

【技能‘智识共鸣（初级）’已启用，效果持续至本次觐见结束。】

一股微不可查的清凉感自眉心扩散开，仿佛给过度燃烧的大脑敷上了一层冰膜，虽然无法驱散身体的病痛，却让她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敏锐。很好。

轿子终于停下。帘幕被掀开，冷冽的夜风灌入，让她精神一振。在內侍的引导下，她踏上了乾清宫前冰冷的汉白玉台阶。

殿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九龙盘旋的金漆柱下，身着绯紫官袍的文武重臣分列两侧，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馥郁，却压不住那份剑拔弩张的紧张。

御座之上，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大靖天子，正单手撑着额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愠怒。他看起来五十许岁，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武，但此刻眼下的青黑和紧抿的嘴唇，都昭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沈云霓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惊诧、怀疑、不屑、探究……种种视线如同实质，落在她虚弱不堪的身躯上。她甚至能听到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臣，翰林院侍读沈云霓，参见陛下。”她走到御阶之下，依着记忆中的礼节，深深一揖。动作有些迟缓，却并无差错，声音依旧沙哑，但在“智识共鸣”的微妙加持下，竟透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微定的沉稳。

皇帝抬起眼，目光如电，落在她身上：“沈卿，你可知罪？”

开门见山，帝王心术。既是威慑，也是试探。

沈云霓维持着躬身的姿态，不卑不亢：“臣不知身犯何罪。臣只知，边关军情如火，将士性命攸关，不敢不报。”

“好一个不敢不报！”一个洪亮而充满怒气的声音炸响。只见武将行列中，一位身材魁梧、面容赤红的老者迈步而出，须发皆张，正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司马、太尉李崇虎。他指着沈云霓，声若洪钟：“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你一个翰林院的清流书生，终日与笔墨为伍，懂得什么兵事？仅凭臆测，就敢妄言狄人动向，扰乱圣听，动摇军心！依老夫看，你此举与通敌何异？！”

好大一顶帽子！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不少官员看向沈云霓的目光已带上了幸灾乐祸。

沈云霓缓缓直起身，看向李太尉。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对方那雷霆万钧的指责只是拂面微风。

“太尉大人，”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下官请问，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可是虚言？”

李崇虎一怔，怒道：“此乃孙子圣言，自然是真！休要转移话题！”

“既知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沈云霓步步紧逼，语速平稳，“那便更应集思广益，察纳雅言。岂能因言者身份，便断然否定其言？若按太尉之论，当年为太祖皇帝献上‘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九字方针的布衣书生，是否也该因‘不懂兵事’而被乱棍打出？”

“你！”李崇虎一时语塞，脸色涨得更加通红。

沈云霓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御座上的皇帝，再次躬身：“陛下，臣非臆测。臣近日抱病研读北境舆图、历年狄人寇边卷宗，发现其行动自有规律。朔风关外水草不丰，并非狄人精锐首选劫掠之地，其大张旗鼓，更像是吸引我朝注意。而落鹰峡地势险要，乃是我军通往朔风关的主要补给线路之一，且近日多有商队回报，峡外发现有零星狄人游骑踪迹，行为诡秘，不似寻常骚扰。”

她顿了顿，感受到胸腔内气血翻涌，强行压下，继续道：“臣综合狄人历年用兵习惯、季节变化、地理形势，推断其主力极有可能已暗中运动至落鹰峡附近，只待我朝向朔风关增兵或大规模运补，便可依托地利，以逸待劳，行致命一击。此非臣凭空想象，而是基于已有信息的概率推演。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臣愿以微末之算，为陛下、为边关将士，添一分胜算。”

概率推演？多算胜？

这些词语对满朝文武而言，既新鲜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说服力。尤其是她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将看似虚无的“预测”建立在已有的情报和分析之上，并非无的放矢。

殿内安静了许多。一些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文官，也开始露出思索的神色。

李崇虎却不吃这一套，他冷哼一声：“巧舌如簧！概率？推演？战场之上，刀剑见真章！岂是你在书斋里拨弄几下算筹就能决定的？若依你之言，朝廷按兵不动，致使朔风关有失，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那若依太尉之言，贸然向朔风关增兵，导致运补队伍在落鹰峡遇伏，损兵折将，粮草尽失，致使朔风关不攻自破，”沈云霓猛地抬眸，目光锐利如剑，直刺李崇虎，“太尉……又担待得起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你！”李崇虎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似乎想动手。

“够了！”

御座之上，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全场。他深邃的目光在沈云霓和李崇虎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沈云霓那苍白却倔强的脸上。

“沈卿，”皇帝的声音缓了下来，带着一丝探究，“你方才所言，有几分把握？”

沈云霓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挺直脊梁，尽管那细微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声音却斩钉截铁：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三日内，落鹰峡若无伏兵，臣甘愿领受任何欺君之罪！”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疯狂的、不留退路的“担保”惊呆了。就连李崇虎，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不起的年轻侍读。

他疯了不成？！

皇帝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有震惊，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触动后的权衡。一个将死之人，用性命做赌注，就为了一个“概率推演”？若非真有倚仗，便是失心疯了。而观其言行逻辑，显然并非后者。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沉凝：“李太尉。”

“老臣在。”李崇虎连忙躬身。

“即刻派八百里加急，传朕旨意至北境，令朔风关守军加强戒备，暂缓大规模补给运输。同时，”皇帝目光一厉，“选派精锐斥候，由可靠将领率领，秘密前往落鹰峡一带详加探查！一有异动，即刻飞马回报！”

“陛下！”李崇虎还想再争。

“执行命令！”皇帝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臣，遵旨！”李崇虎狠狠瞪了沈云霓一眼，悻悻退下。

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沈云霓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沈卿，你今日所言，朕记下了。你且回府，好生……养病。”

这便是暂时放她回去了。

沈云霓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一松，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她强撑着再次行礼：“臣，谢陛下。臣，告退。”

转身，一步一步，向着殿外走去。她的背影在宽阔宏伟的宫殿中显得异常单薄，步履甚至有些虚浮，但脊梁却始终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其压弯。

殿内众臣神色各异，目送着这个今日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的“病书生”离去。

就在沈云霓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皇帝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沈云霓，太子顽劣，缺一良师益友。待你病体稍愈，便去东宫，替朕好生教导吧。”

沈云霓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欠身，随即身影便融入了殿外的夜色之中。

夜风更冷。

坐回摇晃的轿中，沈云霓再也压制不住，用袖口捂住嘴，发出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摊开袖口，一抹刺目的殷红映入眼帘。

她疲惫地闭上眼。

【警告：宿主身体机能持续恶化，生命体征低于安全阈值。】

【任务进度更新：获得关键人物‘靖帝’初步关注，获得新身份‘太子师（待任）’。能量点 5。】

【新挑战：即将接触核心任务目标‘太子萧景玄’，身份暴露风险动态提升。】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冰冷依旧。

东宫，太子师。

看似是莫大的恩宠与机遇，实则是将她放在了更危险、更引人注目的位置。那个即将成为她学生的太子，会是温顺的绵羊，还是……隐藏的利刃？

轿子穿行在寂静的宫道，前路仿佛被浓稠的黑暗吞噬，看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