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越往南走越乌云密布,伴随着阵阵雷声。
阿武隔着门帘说道,“小姐,好像……要下雨了。”
林妙仪也有些不安。
他们一行人却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硬着头皮赶路。
只希望能在雨前找到挡雨地点,可天不遂人愿,大雨说下就下,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马车在泥泞里艰难前行,左右摇摆。
雨水时不时地飘进车里。
林妙仪用手紧紧地拽着车帘试图遮挡,突然!哐当”一声,车身忽悠一下向一侧歪去。
兰絮惊呼,“小姐!”自己却也从座位上颠簸下来。
王宛如也差点从床铺上滑下去,幸亏林妙仪用身子死死抵住。
她抓住车窗才勉强恢复平衡,双眉紧锁,“怎么了!”
车外阿武回答,“小姐!好像是轮子陷入泥坑里了,我去看看。”
林妙仪却并未回应。
她死死地看着身旁的王宛如,她发现……这么大的动静王宛如居然一直未醒,有些……不对劲。
她轻声呼唤,“母亲?”
纹丝未动。
她手往王宛如额头一搭,竟是比刚才还要热!
遭了,王宛如烧晕过去了。
她一把掀开帘子,就要出去,却被兰絮拦住,“小姐,外面雨大,还是我去吧。”
兰絮说完就跳下马车。
林妙仪则留在车内,她面露急色,拿湿帕子不停地在王宛如额间与颈间擦拭。
可她身上的热度却不减分毫。
而且马车依旧纹丝不动。
林妙仪心知,等在这不是办法,多一个人在车上这马车便重上一分,而且……她必须马上找到个安置的地方,还需要个大夫。
林妙仪将湿帕子重新搭在王宛如额头上,又把青色裙摆系在身后,也跳下车。
阿武和兰絮一看她出来也都有些着急,“小姐你怎么出来了!雨大风凉!小姐快回去吧!”
可林妙仪却摆摆手,她这些年跟着师父,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这点困难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她绕过车身在轮子旁蹲下,坑倒是不大,但是很深,所以才迟迟没有拽出来。
她思量片刻,想到了个办法。
她站起身,看向四周,用手挡在额间,冒雨向旁边树林跑去。
霎时!
“小姐!”
“爷儿!”
“吁!”
电光石火间!
两匹飞驰的骏马从马车后奔驰而来,差一点就撞上她!
只见马背上的人头带斗笠,身体向后,一把用力勒紧缰绳,马儿抬起前掌停在半空中,他向左一扯,马蹄随即又重重的落下,溅起一片泥泞。
而斗笠下,是一张五官俊美的脸,他眼神凌厉,似乎刚想发火,可一个闪电落下,打在对面之人的脸上。
他看清来人,素青衣衫,面目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尤为明亮。
林妙仪!?
她怎么在这?
林妙仪也没想到这个时辰还有人经过,也被吓得后退一步,但内心实在是焦灼,加之夜色深重,大雨连线她也没看清是谁。
欠了下身说句,“抱歉”,就向林中跑去。
而沈尧看着林妙仪满身泥泞头发凌乱狼狈的样子,想起探来的消息。
林妙仪自昏迷后就在儋州外祖家养病,而且失忆多年,身娇体弱,弱不禁风,十年间竟从未出过家门,也从未有人见过。
她身娇体弱?
她弱不禁风?
她明明身如矫健!
沈尧目色一沉,吩咐道,“阿招,帮忙!”
阿招立刻翻身下马,冒雨走到马车前用力地向前拉拽着。
林妙仪则在树林与马车中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趟,搬了几块大一点的石头,垫在了轮子后面,众人合力将马车拽了出来。
雨渐渐的小了。
林妙仪转身想向两人道谢,一件湿漉漉的披风却兜头盖脸的从天而降。
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衬的身材凹凸有致一览无余,回头居然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凤眼。
接着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林小姐,好巧。”
“荣王?”
林妙仪心中一惊,他不是去冀州了吗?怎么会在这?不会是……一直跟着她吧?
她心头微颤,指尖也微微用力。
细小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到地上,与雨水融在一起。
沈尧却眉毛轻挑,似笑非笑,“本王就说与林小姐有缘,你我二人……竟又见面了。”
林妙仪有心解释,可兰絮与护卫都已上了马车。
她来不及多说,只微一屈膝,“谢荣王殿下今日相救之恩,只是母亲高烧不退,臣女先行一步。”
转身也跳了上去。
沈尧目色暗沉,盯着马车,双腿一夹马腹跟到车旁。
对着马车里的人低声道,“前面有个废弃的驿站,你们简单安置下,我让阿招去请个大夫来。”林妙仪本能的想拒绝。
身旁却传来兰絮激动的大喊,“小姐!夫人的烧退了!”
林妙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瞧了瞧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鞋子,还有兰絮疲惫的神态,想着若沈尧真想报复就不需要救她,于是不再坚持,拉开车帘,对沈尧微微颔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了驿站,里面已是破败不堪。
林妙仪却并未有丝毫嫌弃。
她与兰絮勉强在二楼收拾出一间能用的屋子,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扶起王宛如,喂她喝了汤药睡下了,大夫说她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林妙仪走到一楼的院子里时,沈尧正坐在篝火旁烤火,她将披风递过去。
这才看清,他黑衣如墨,面色冷白,只额前的碎发有几分凌乱,似是刚刚的狂风骤雨也没影响他分毫。
林妙仪语气真诚,“今日之事,谢过殿下了。”
沈尧接过披风随手放在地上,又顺手添了一把树枝,他转头,看向林妙仪,火光笼罩下,火苗不断的涌动,好似为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今夜的她好像和那晚哪里不一样了。
第一次见只觉得她眉眼清秀,可惜面如白水,寡淡无味。
分明不似现在的明媚动人。
他敛眸,漫不经心,“你怎么会在此处?”
“外祖父病重,臣女随母亲一同前往儋州探望。”
沈尧点头,没再出声。
林妙仪没有问沈尧为什么在这,也不敢问,她只希望王宛如能尽快退烧,也好马上离开这。
树枝在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驿站里也传出此起彼伏地呼噜声,经过一晚上的奔波,大家都有些累了。
林妙仪熟练的拿出些干粮,掰碎了扔进锅里,又添了些水架在火上,又顺手添了一把树枝。
沈尧则眯起眼睛看着林妙仪一气呵成的动作,嘴角勾起。
“那日的事,不知林小姐回府后可问过你的父母?”
林妙仪眉心轻抖,见锅底溅出一丝火星,她重新摆了摆,
“问过了。”
“那你父亲母亲怎么说?”
“他们说……对那件事很愧疚,还吩咐臣女以后一定要对荣王殿下毕恭毕敬。”
沈尧冷笑,“林小姐撒起谎来,还真是面不改色。”
林妙仪不知哪里说的不对,她抬眸看向沈尧,却见他抿着嘴,凤眼上扬,声音冷漠,
“你落水,本就是我推的,他们有什么愧疚的?”
林妙仪神色一顿,即便她早已猜到,却也不想沈尧竟然如此坦荡说出口。
她轻咳一声,“那……也或许是殿下手滑吧。”
沈尧奇怪地看着她。
思绪又飘回了多年前的夏季,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本该是最好的时节。
王宛如却抱着浑身湿漉,昏迷不醒的林妙仪坐在湖边。
对着沈尧指责,怒骂。
宫人们怜悯的眼神和皇后惋惜的目光都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只有他低着头站在湖边一言不发。
沈尧抬起眼,阴影下,看不出表情,“你……难道就不好奇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吗?”
“不好奇。”
“为什么?”
“我虽失忆,可想必荣王殿下在安国这十年……也不好过吧?”
沈尧脸色微变。
林妙仪知道自己说中了,她拍拍手里的灰,柔声道,“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望着那堆篝火,火光四溅中,她一字一句,“不论你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事情已过去多年,今日我母女承蒙殿下相帮,不如……”
林妙仪偏过头,眼如寒星,“做个交易吧,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
“不知你意下如何。”
雨后乌云散去,月朗星稀。
风已停,四周寂静,只能听到孤夜鸟鸣与木枝断裂的声音。
空气仿佛也被静止了一般。
直到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好。”
林妙仪松了口气,她这个人最是拿得起放得下,她也无意与沈尧为敌,况且在宫里她尚且可以拿命赌一赌,而这里荒郊野岭,只怕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得活下去。
林妙仪转身上楼。
沈尧则缓缓地靠向身后,将那张俊美的脸再次陷入在黑暗里。
良久,他才对身旁的人开口,
“阿招,以后林府小姐……不必再查了。”
“可是——王爷,她会不会骗你?”
“不会。”
“为什么?”阿招诧异。
对啊,为什么?
沈尧的嘴角划过一抹诡异的笑。
因为林妙仪落水,根本就与他毫无干系。
“那万一……万一有朝一日她想起来那些事怎么办。”
沈尧略一迟疑,
“那就等到那一日再说。”
我发誓反转都在后面[爆哭]后面真的会精彩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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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