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传 第34章 第 34 章

林青云自从同王一舟坦白后心情明显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王一舟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心中怅然若失的同时亦夹杂了一丝庆幸：虽然做不成夫妻但至少以后还能以兄长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皇甫岚的师父李时珍正准备编纂一本药书，皇甫岚兴致勃勃欲助师父一臂之力。北上之路跨越四省正是搜集样本的好时机，恰巧王一舟对草药颇有兴趣，他便自告奋勇替皇甫岚保驾护航，两人一齐收集采样。

陈已了之前身负隐秘在少林寺离群索居，如今秘密曝光，又受到林青云等人感染，心中逐渐开阔，连话也多了起来。

宋恩恩敬佩陈已了武功高强，常常向他讨教剑法，她悟性颇高，进步神速。

宋智得知两人已有婚约，一直暗自压抑心中的情感对林青云小心避让，生怕与她独处。奈何天不遂人愿，两人总是时不时就落了单，林青云几次想开口，都被他以各种理由躲了过去。

这天几人行至一处荒野。

宋智手持地图看了许久，一边摇头一边直呼奇怪。

王一舟好奇地凑上去道：“宋兄，怎么了？”

宋智将地图递给他道：“按照图上所记，这里应该有村落的。”

众人闻言四下望去，只见周围荒草丛生，怪石林立，毫无人迹，亦觉奇怪。

眼见天色日渐昏暗，皇甫岚指着不远处道：“那里依稀有条小路，不如我们往前再探一探？”

宋恩恩细心地递给皇甫岚一个火折子道：“瞧这荒草比人还高，有些光亮也可放心些。”

皇甫岚笑着接过，拿在手里。

宋智思索片刻后道：“那便由我来开路，皇甫姑娘不会武功，就挨在恩恩同林姑娘中间，陈兄和一舟你俩断后。”

“好。”几人点头应允。林青云听他称呼自己为林姑娘，心下有些不快，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集中精神小心翼翼的护着前面的皇甫岚。

天色越来越暗，黑到几乎看不清前路，皇甫岚伸手去点火折子，不慎被什么绊住，身子一歪便要倒，幸好林青云眼疾手快，一手抓住她的肩，一手拿剑鞘托住她的身体，这才没有跌下去。

“多谢青云妹妹。”皇甫岚感激道。

“呲！”伴随着一股青烟，皇甫岚拿着点燃的火折子往脚下一照，底下赫然出现了一块石碑。上面隐约刻了些字。

林青云照着念了起来：“乙卯年五月十五卒。”她登时反应过来这是一座新坟，而他们几人现在正踩在一个陌生人的坟上。

“啊！”想到这里的林青云控制不住惊叫了起来。

宋智连忙回头查看，此刻宋恩恩也反应了过来，她吓得紧握林青云的手又蹦又跳，惊叫连连。

两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一片漆黑里更显诡异，唤起了一片乌鸦，它们纷纷朝火光冲了过来。

陈已了迅速吹灭了几人手中的火折子，宋智和王一舟赶紧将三女护在身下。

待鸦群散去，宋智重新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向四周一照：目之所及皆是重重叠叠大大小小的孤坟，坟头悬挂的白条随风飘动，粗略算算少说有近百人葬在这里。

几人饶是武功高强，也不免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心惊胆战。

王一舟不自觉道：“看来这里埋的便是村子里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天灾还是**。”

宋智远远瞧着前方似有光亮，便转身对几人道：“我看前面有火光这里或许还有活着的人。大家小心跟上，仔细脚下。”

几人跟随宋智小心向前移动，林青云回想起幼年时所听的闹鬼故事，心下恐惧不已，她一边挽住宋恩恩，半边身子紧贴着皇甫岚，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从哪里蹿出了鬼怪来。

宋恩恩亦好不到哪里去，她不敢讲话，只觉时间过得极慢走了许久都还在坟地里。

三女中唯皇甫岚是医者出身早已见惯生死，她此刻默默地支撑着两人。

距离火光的位置越来越近，地势亦逐渐开阔起来，隐约可见房屋林立。

宋智忙朝后面道：“咱们终于走出坟场了。”

林青云和宋恩恩闻言如蒙大赦。

林青云只想离坟场越远越好，便道：“诶，那里有村落，咱们快走！快走！”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冲了出去。

宋智怕她有危险，紧跟着追了上去，快要并行时，又忍不住疾走几步赶在了她前头。

“好像有些不对头。”跟在后面的王一舟面色凝重。

“同感。”陈已了也道。

皇甫岚好奇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身旁的宋恩恩手指前方的房舍道：“这里也太安静了。”

宋智三步并作两步已经到了亮灯的房屋门前，林青云紧随其后。

二人交换眼神，林青云会意，上前敲门。

“咚！咚！咚！”

等待了半晌，里面依旧无人回应......

此时，后面四人跟了上来。

宋智伸手推了推门，只听得“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

门上没有落锁里面可能有情况，几人立刻警觉起来。

宋智抢先一步走了进去，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鸡棚里是空的，角落的架子上堆放着几个空竹篓。

亮灯的房间不大，正屋连着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一张土炕。土炕上面铺着一卷凉席，堆放着被褥之类的杂物。

屋里没人，正中间的木板桌上点着油灯，房间右后方有一道门帘，应该是通向内院。

王一舟径直过去掀起门帘一瞧道：“里面是厨房和茅厕，后院里还有一口天井。”

林青云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听到煮东西的声音？”

后院里果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煮开了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皇甫岚低声道：“莫非里面有人，只是见我们人多害怕便躲了起来？”

宋恩恩闻言朝里喊话道：“里面的人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见这有光才斗胆过来打尖。若主人家不便只管出声，我们即刻就走。”

几人静待了一会儿，里面依旧无人回应，但又传出了吃东西咀嚼的声音。

林青云心中越想越可怕，她手指冰凉，脸色煞白，呆呆的站在原地。

宋智默默地站到她身旁，又对其他几人道：“看来有人在故弄玄虚。”

王一舟看了眼林青云低声道：“你们留在这，我和陈兄出去看看。”

陈已了会意，随手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朝里走去。

院中无人，厨房里的大铁锅正咕噜咕噜得冒着热气，咀嚼声也越来越大。

王一舟低声道：“灶台。”

陈已了点点头，两人左右合围将灶台左右堵住。

陈已了将火折子往前一照，只见一个人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啃着。他披头散发，衣裳又脏又破，头垂得极低看不清脸。

两人正在犹豫间，那人忽然站了起来，他已经上了年纪，脸上还有好大一块烧伤的痕迹。

老头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竟然咧着嘴笑了，仅剩的几颗牙嵌在牙龈里，上面还挂着肉渣。

王一舟伸手去拉他，不料他缩脖一躲，又将手里吃剩的骨头统统往王一舟身上扔去，惹得他恶心不已急忙躲避。

这一下给他钻了空子，三两下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王一舟想追被陈已了拦下。

陈已了道：“四周除了这点灯的地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既然能轻易逃脱，想必对这里极其熟悉。我们初来乍到，不如在此将就一晚，等明日天亮再行查探。”

王一舟想了想道：“也只能如此了。”

陈已了好奇地看向锅里道：“这是炖什么肉啊？”

王一舟抄起旁边的铲子一捞，立刻吓得面色发青。他颤声道：“好像是人、人的肉。”

陈已了大骇，他忙将火折子对着铁锅一照：只见锅里飘着一截残肢，上面三根手指已经煮没了，只剩白森森的骨头，另外两指还残余些肉，看起来正是人类的手掌。

两人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恶心，冲到树下干呕起来。

宋智在里面听了觉得有些奇怪，忙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一舟强忍着恶心道：“没什么，千万别让她们过来！”

林青云一听更觉害怕，紧紧地抱着宋恩恩。

皇甫岚心下奇怪，宋智拗她不过，只得让她一同去后院查看。

王一舟见皇甫岚出来正想数落宋智，哪知话未出口又呕了出来。

皇甫岚见状赶紧打开药箱拿了一个精致的瓷瓶出来，又走到陈已了和王一舟身旁，将小瓶凑到二人鼻下。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陈已了和王一舟忍不住猛吸了两口，胃里的呕吐感果然有所缓解。

陈已了缓过来后指着铁锅对宋智道：“锅里，锅里炖着肉，人，人的。”

宋智闻言大骇，赶紧上前查看。

皇甫岚欲上前，被王一舟拦下。他摇头道：“别去，已经不成样子了......”

皇甫岚轻轻拨开他的手，柔声道：“无妨。之前随师父学医，便是再烂的也见过。”

宋智将灶台里的火熄灭，捂着鼻子问正在打捞的皇甫岚道：“皇甫姑娘，可看出些什么？”

皇甫岚皱着眉头道：“从这个手掌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年轻女子。不过这一大锅，我现在也不能确定，里面是一个人的还是多个人的。”

宋智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恶心，他强忍着问道：“那如何能判断？”

皇甫岚正色道：“恐怕只有将这些肉块骨头都捞出来，重新拼接，或许，能找到答案。”

陈己了见皇甫岚镇定自若好生佩服，他忍不住赞道：“皇甫姑娘不愧是医师门人女中豪杰。”

皇甫岚淡淡地道：“陈公子过誉了。”

王一舟缓了过来，提议道：“现在太晚了，又没有足够的油灯。不如先将碎块打捞出来，明日天亮再拼，这样也能更仔细些。”

皇甫岚点头应允：“还是王公子考虑周到，便如公子所言。”

不久后，四人回到屋内，宋恩恩和林青云赶忙迎了上来，刚刚四人在外面的谈话她们全都听到了。

宋恩恩忍不住小声道：“小时候听爹说闹灾荒时人吃人也是有的。没想到今天真叫碰上了。”

皇甫岚一脸狐疑道：“这里已是浙江地界，即便近些年有倭寇侵袭作乱，也不至于到吃人的地步。灾荒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陈已了道：“刚刚那个人，还有这个村子，一切都透露着古怪。可惜现在天色太晚，也只好等到明日一早再去查探了。”

宋智思索片刻道：“那明日我留下陪皇甫姑娘拼接碎。”他看了看王一舟和陈已了脸上的表情将肉字咽了回去。“一舟，你与陈兄带着恩恩和青，林姑娘，分别去找找村子可有其他活口。”

陈已了道：“好。刚刚那个老头十分可疑，若能将他拿住，这里事情便可以清楚了。”

王一舟看了看林青云道：“还是我留下来协助皇甫姑娘吧。宋兄，你跟他们一起去探查。”

宋智还在犹豫，一旁的宋恩恩拍板道：“如此也好，一舟之前跟着岚姐姐去寻药，怎么也比你配合得好些。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同已了去村外探探，你便跟青云在村子里好好查查。若有突发状况就以镖局的信号联络。”

事已至此，宋智只好答应。他悄悄地望了望林青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