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秦友嘉在宫中向皇帝辞行,率领一千部下启程返回北境。
上京城城北十里亭,周钧安已经等候多时了。
“没几天姑母就要生辰了,父皇没有留表哥?”
“怎么没留?可我说边境还有北蛮人等着我打,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也知道不太平。再说,我是真得回去了,你表嫂在北境玩疯了,大牢都不够北蛮子住的!”
周钧安和秦友嘉骑着马,齐头并进走了一段路程。
“表嫂巾帼不让须眉,要不是生为女子,表哥可没有这么大福分!”
“是啊”秦友嘉脸上泛起一丝温柔,“幸好我娶到她了。诶,我听说,你之前带着林家姑娘出城跑马去了?”
庄子那件事,周钧安将消息封的很严实,四哥也不会到处说自己被亲弟弟烧了庄子来丢面子,因此知道的人很少。
周钧安也不回避,“嗯,有些仓促,可能吓到她了。”
“跑个马就吓到了?”
“你当都跟表嫂一样,骑马跟绣花一样简单?”
秦友嘉挠挠头,“也是,林家姑娘看着就金贵。不过,你可要好好对人家,不要让她出什么差错才好,毕竟......”
“放心吧,表哥,我有安排。既然认定了,就不会瞻前顾后。”这话说的好像前些日子为了她的安危,不肯轻易承认心意的人不是他。
若是周钧宣在此,怕是要白眼翻上天。
“那就成!我们秦家人向来一生只娶一人,你可不要坏了秦家的规矩!等来年开春,我带着彤雨来瞧瞧弟妹,也叫那个晓医士给彤雨看看如何调养。”
“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
六月初三生辰宴,天还没亮林寒溪就到了长公主府,随着魏凌波做最后的安排。
直过了午饭,两人才短暂舒了一口气。
虽已立秋,但是在太阳底下站一站就是一层汗,因此宾客在未时之后才入府。
长公主用饭之后就去歇息了,林寒溪和魏凌波寻了廊下乘凉。闲聊几句,二人都去换过了衣裙,重新上了妆。恰好长公主也起了,差人来唤林寒溪。
魏凌波和王府总管在府门口迎来送往,林寒溪陪着长公主梳头换衣。
虽说男女十岁不同席,但是长公主显然不在意这个。男客女客并没有刻意分开,都在花园中游园赏花。
林寒溪陪着长公主接受了众多命妇的拜见,也算是在京城中正式露了脸。
先前他们只知道长公主身边有个女掌柜,不但手段了得而且美丽可人,但是并没有亲眼见过。今日之后,林寒溪的美名怕是要真正传开了。
周钧安看到的时候,也不免眼神一亮。
与平日里的红红绿绿相比,她穿的实在素净。蝴蝶暗纹白色衣裙,鬓间一只碧玉簪,耳畔两只青玉坠,端庄风流。
看得出来,她无意争春,却在一众金玉之中,脱颖而出。
兄弟几个接连见礼,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说了几句家常话,就让他们去后面赏花等待开宴。
路过林寒溪的身边,周钧安不动声色地捏了一把她的手,得了她嗔怒一拍,心里美的跟什么似的,跟几个兄弟聊天时也不似往常冷漠。
一个多时辰下来,人来的已经差不多了,长公主有些腰酸腿疼,要回殿中休息一下,于是让林寒溪也去花园中赏玩,不必相陪。
即便长公主不说,林寒溪也要找机会去寻人。只是长公主这话一出,林寒溪更加光明正大地入了花园。
虽说刚刚在长公主面前,这些世家女眷对她多有夸赞,可是待到林寒溪独自在花园中看蝴蝶纷飞的时候,并无人上前搭话。
商户女,女掌柜,抛头露面,笑脸相迎,阿谀奉承,这应该都算是好听的了。
林寒溪也不在意,如果世家女眷对她的盛赞会有益处,她会不遗余力地获得她们的青睐。
可是她不需要,不需要名声为自己铺路。
名声算什么,用利益诱捕才是长久之道、致胜法宝。
“姑娘气色好了不少。”不知道何时,晓医士走到了出神的林寒溪身旁。
林寒溪回身,真心实意地笑了,“还不是前些日子,晓医士为我写的药方,妙手回春。近日睡得安稳,吃的也不少,身子也轻快了。”
“上次见姑娘,姑娘说时常头疼,我做了两个香包,姑娘可以时刻带在身上,缓解疼痛感。”
“那可真是有劳晓医士了。”
“只是我来得匆忙,忘在了马车上。”晓医士回头对身后的侍女道,“你去马车上拿过来。”
林寒溪心领神会,也对侍女道:“你也去吧。”
这下说话方便多了,两人神情都是一松。
林寒溪道:“多日来,芸娘都不曾递消息给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三年前,芸娘化名晓惠灵,以平民大夫的身份考入太医院,今年刚升为医士。
“皇贵妃不适,圣上命我宿于宁华宫,日夜侍奉,实在走不开。”
“皇贵妃?周钧安的母妃?”
晓惠灵看了林寒溪一眼,看来传闻不假,林寒溪与周钧安关系匪浅,都能直呼其名了。
“对,其实皇贵妃并没有不适,托词罢了。可惜我困在宁华宫半个月,不得自由。不过,你要的东西,我来之前已经写好了,会直接送到府上。”
自见了何松音之后,林寒溪就试图与晓惠灵搭上话。只是就那么恰好,晓惠灵侍奉皇贵妃,难以相见。
好在林寒溪没有坐以待毙,让医馆找了一些往年疫病常用的方子。南面几州的医馆药铺,已经在暗中采购方子中的药材了。
今日拿到晓惠灵的方子,快马加鞭送往南方,来得及。
“皇贵妃既无恙,为何......”
“患疾可不侍寝,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
“今上冒着被人唾骂的风险,册封皇贵妃。世人都道今上情根深种,却说皇贵妃狐媚惑主。要我,我也不愿侍寝。”
晓惠灵直觉,并没有林寒溪说的那么简单。但是短短三年时间,她在宫中根基尚浅,宁华宫上下对往事守口如瓶,她无从探查,故而没有搭话。
世家贵女从小相识,大大小小的宴席上总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笑。不过湖畔长廊下的人却孤身一人,神情平静。
林寒溪在长公主府一个月,来来往往也见了不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子。
晓惠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翰林院学士之女梅胜雪。”
“梅胜雪......”林寒溪喃喃道,“这名字听起来就孤傲不群。”
“这名字与她倒是当真相配。”那就是名副其实了。
“不过她的脾气有那么不合群吗?怎么也会有一两个闺中密友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这朋友遍天下的,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与她相识。”
林寒溪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先前去拿香包的侍女已经回来。两人又是做作交谈一番,于是分开。
林寒溪转身想要找个空屋子歇歇,就见梅胜雪本来没有焦点的眼睛直直望着某处,忍不住自己也看了过去。
来者一人香炉紫烟色衣裳,一人窃蓝色,不咸不淡地聊着天走进了牡丹园。
紫色是杭秋明,蓝色倒是没见过。
不过林寒溪很快就知道了,身旁不远的不知道哪家的女儿低声惊呼道:“竟是状元郎!”
原来这就是推掉了所有婚约反而得了今上青睐的状元郎,程瑛。
若是杭秋明是秀美英俊,那么程瑛则是柔美温和了,两人走在一起,仿若画中人走了出来,不怪一路走来女子们都纷纷侧目而视。
杭秋明目不斜视,程瑛也只是礼貌回应。两人一前一后凑近了翰林院的诸多庶吉士,不久便传来男子爽朗无拘的笑声,颇有些少年意气。
梅胜雪还是看着那两人,只是不知道看的是哪一个。
林寒溪正兀自思索着,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原来寒溪在这里,叫我一通好找。”
转过身来,就见成沐瑶款款而来。
折月河中,成沐瑶亲眼见到浮尸,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觉都睡不安稳。等她真正回过神来,才发现先前需要自己引荐的林寒溪,已经成了长公主府的常客,并且与六殿下颇有些故事。
因此懊悔不已,当初自己要是一口应下,林寒溪怎么也会记自己的情。当日的推诿,林寒溪未必看不明白。如今只求她不要回头踩自己一脚便好,于是又惴惴不安了几天,方才壮起胆子往林府走了一趟。
偏生那几天林寒溪在城外庄子上处理事务,不在府里。成沐瑶觉得林寒溪给自己脸色看,又气又恼,在家里好不委屈。
崔古冶倒觉得林寒溪不是小气记仇的人,为人慷慨大气,遂劝慰成沐瑶或许是恰好错开,再试一次就好了。
于是才有了成沐瑶这一次鼓起勇气,和林寒溪交谈。
林寒溪心中冷笑,她等成沐瑶很久了。
成沐瑶巴结她,她才有更多的可能从鸿胪寺卿的嘴里知晓当年的真相。
成沐瑶的父亲成浩迎是官场老油条了,因此林寒溪派的人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或者说当年的人手眼通天,将痕迹抹的干干净净。
所以六年前的两件案子,还是需要她亲自从成浩迎的嘴里套出来,又或者通过成沐瑶的嘴问出来。
转过身来,林寒溪笑得春风和煦,“我还怕姐姐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