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我才五岁
进到膳堂,老太太已经坐在首位上等着了。
范闲将宇文音羽安置在饭桌另一边。
自己则坐到了费介的身边。
拿过被费介碰歪的筷子,范闲也不在意。
找了喜欢的菜就往嘴里送。
刚嚼两口就觉得不对。
眼瞅着面前的菜开始跳舞,范闲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给老太太吓得一惊,连忙看向费介:
“这是?”
费介笑着咽下口中的餐食,“不妨事。”
“孩子嘛,觉多,贪睡。”
老太太闻言了然,便不再管。
费介吃好饭,将范闲抱到纳凉的藤椅上。
又吩咐人再搬了一把藤椅过来,就放在范闲的身旁。
悠闲的躺上去,准备小憩。
抬眼就看到宇文音羽正站在范闲身边。
娴静又身姿挺立。
竟有几分京都小姐的仪态。
看的费介眉头越皱越深,看来这‘阿数’还是有问题。
可仔细一看宇文音羽的双眼,却依旧毫无波澜。
费介想再试试宇文音羽是不是真的会毫无防备,朝着她招手道:
“阿数,过来。”
宇文音羽闻言顺从走到费介面前。
见宇文音羽过来,费介伸手握住宇文音羽的手腕,没有反抗。
将真气探进宇文音羽的体内,又发现她体内好无异常。
甚至五脏因为放在不知道发生的什么事儿皆由劳损的症状。
看起来,这‘阿数’就是个平常到平凡的普通人。
至少,暂时不会有威胁。
得出这个结论后,费介也放下心不少。
正想放开宇文音羽就听范闲‘嗯哼’一声,醒了过来。
范闲一睁眼便见费介拉着宇文音羽的手,直接瞪眼道:
“好啊老不修的老师,你偷听小姑娘洗澡也就算了,你还拉小姑娘的手。”
费介闻言直接放开宇文音羽,转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将范闲一头砸回藤椅上。
“不会说话,你就给我接着睡过去。”
“混不吝的臭小子。”
“我要是想拉小姑娘,至于拉这么个男女不分的小家伙吗?”
说着又指向范闲头顶的书道:
“知道你小子已经启蒙过了,按照书上的草药,找找看。”
“看看能不能知道我下的什么毒,想想我什么时候下的毒,又下在了哪里。”
范闲闻言从头顶将书拿起,开始翻阅。
而宇文音羽则自觉地站到了范闲身边,跟着一起看。
费介见状好奇道:
“怎么着小家伙,你干什么她干什么。”
“昨天好像也见着你们一起看书来着。”
“怎么她也识字?”
范闲摇头,“不知道。”
“应该是不识字的,但是她喜欢跟我一起看书。”
说着又道了声‘不对’。
“我觉得阿数更像是,将我当成了精神寄托。”
“不管我干什么他都要跟着一起。”
“今日五竹叔叫我练武,我原以为他会和老师一样在竹林外等我们。”
“可等我训练完,才发现阿数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是强撑到了极点。”
“在我想去拉她的时候,阿数就一头栽倒了地上。”
说着范闲疑惑从书中抬头看向费介:
“老师,你说没有练过武的普通人有没有可能追上运用真气全速奔跑的我?”
“刚刚把脉的时候,阿数有没有隐患?”
听范闲这么说,费介倒是知道为什么宇文音羽会五脏劳损,直接昏迷了。
“五脏皆损,但又在恢复。”
“修整好了以后,体质应该能增强不少。”
“照你所说,这小丫头应该是当时摒弃外物,眼中全然只有你。”
“全身心的指向追上你,将身体拉到了极高的极限。”
“才能追上全力奔跑的你。”
知道了结论,范闲重新钻入书中。
将书翻过一遍,又消化了一会儿后才抬起头。
“多谢老师。”
费介闻言‘哦’了一声。
“谢从何来?”
范闲将书合上,放到一边:
“老师这味药的主料是半夏和洋地黄。”
“半夏除头晕的副作用外,最大的好处便是止吐镇吐。”
“而洋地黄,不用说,他的作用的确是使人昏迷。”
“但他的副作用是增强心力。”
“这对累到软倒,又被老师夹回来的我正是最好的解药。”
“不止有效的预防了我运动过度可能导致的呕吐,还能安抚我昨日呕吐带来的后遗症。”
“还在我昏迷之时增强我的心力。”
“但我不至于猛地恢复平稳后心力衰竭。”
“老师如此为我着想,我实在是感动。”
费介看着小徒弟如此聪慧,心里是实在满意。
但嘴上还是强硬道:
“臭贫。”
“既然知道了,那便说说怎么下的毒,下在了哪里?”
范闲想了想道:
“半夏味辛,洋地黄苦涩。”
“是野菜。”
“只有野菜天性带涩,调味用了茱萸,而茱萸味辛带苦。”
“所以我吃不出来。”
“说起来,茱萸治疗呕逆反酸。”
范闲猛然抬头看向费介:
“奶奶也知道?”
费介嗤了一声:
“你昨日回来,带着一身呕吐过后的酸味去小厨房拎水,下人自然会禀报。”
说着便用手指了指茶凳上的几个药瓶:
“既然知道了,就赶紧的吧。”
“选一个,将你身上的药性解了。”
“否则你可就要过几天脑子发昏的好日子了。”
范闲闻言勉励撑起自己,爬到茶凳前。
挨个打开盖子闻。
最后选了个味道最像的,拿起来看着费介道:
“老师,是这个吗?”
费介摇着蒲扇,悠哉道:
“问你自己。”
“对不对?”
追问对费介没用,“吃了你就知道了。”
范闲一咬牙将所有药瓶问了一遍,最后还是将手中药瓶里的药丸子倒出来吞下去。
没一会便感觉神思清明起来。
“选对了!”
可费介却指了指桌上备好的手帕喊道:
“阿数,快将帕子递给你家少爷。”
“多大的人了,脸上脏了也不知道擦。”
阿数没动,范闲感受到鼻尖一阵湿润,拿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鼻子的血。
“这是怎么了?”
“老师,我这是怎么了?”
费介依旧悠哉的扇风,“那自然,是选错了。”
“什么?”
范闲不敢置信费介竟然就这么看着他吃错的。
“不可能,其他瓶子的药,味道都不对。”
费介闻言点点头,“那倒是。”
“那到底我为什么,怎么又中毒了?”
费介见卖关子的时间差不多,这才解释道:
“是啊,其他味道都不对,所以你就中毒了。”
闻言范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我要是直接吃解药就没有事。”
“将所有药瓶闻过,就中毒了?”
费介摇了摇手中蒲扇:
“不,这里头又解药有毒药,又有不同的组合和解法。”
“闻不同的顺序,就会有不同的药效。”
“端看你怎么闻它。”
“要是你运气好,闻完自然也是不会中毒的。”
“运起不好,就只能找解药了。”
“不过,这次你又打算从哪瓶药开始闻?”
范闲闻言气的跳起来道:
“老师这怎么可能一下知道?”
“根本做不到,老师你太过分了!”
费介咬牙:
“过分?”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
“你砸我头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分?”
“你...”
正斗着嘴的两人便见宇文音羽蹲到范闲的身边,伸手将所有瓶子打开。
一扇掌风,将所有药瓶的气味全部昔日鼻中。
看的范闲赶紧拉人。
伸手就要检查宇文音羽的脉搏。
却发现宇文音羽的手中正握着个药瓶,见范闲看过来,就将药瓶递到了范闲的面前。
“给。”
范闲疑惑接过药瓶看向费介,就见费介一脸的震惊。
原因无他,这瓶药正是范闲现在所中之毒的解药。
这丫头一瞬间便找到了。
费介点点头:
“你还不如个呆子。”
范闲闻言亦是吃惊,将药吞下后,果然感觉身子一清。
毒解了。
但却发现费介还盯着宇文音羽。
“怎么了?老师?”
费介闻言指了指宇文音羽:
“等毒发。”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一起闻就是无毒的。”
说罢,范闲随着费介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宇文音羽已经开始眼泛乌青。
随时想要晕倒的模样。
这种情况范闲没有见过,一时间手忙脚乱。
“老师快救救阿数。”
费介却无情道:
“现在学的人是你,你来把脉。”
范闲闻言直接惊在原地。
“我来?”
“老师你来吧!”
费介却依旧不为所动。
其实范闲学毒事小,但这‘阿数’今天展现出来的能力却十分生疑。
她是怎么瞬间找到解药的?
就那么一闻,就知道了?
这不可能,除非这他从小就接受过严苛的训练。
所以费介此次也是存了让宇文音羽去死的心思的。
眼见着宇文音羽呼吸越来越微弱,范闲第一次神色着急的费介:
“老师,阿数入府一直依赖我,跟着我。”
“没有表现出过任何危险。”
“甚至刚刚还未我找到了解药。”
“你真的要她死吗?”
“在这里,这时候,在他救完我以后?”
“我要是看着阿数死都无动于衷,你愿意见到吗?”
“我才五岁。”
费介没有想到范闲会想到这么深。
他真的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吗?
虽然这般想,但答案是肯定的。
不愿。
腰带上银针飞出,直扎宇文音羽周身要穴。
“灰瓶子的。”
范闲闻言立马拿起瓶子将药喂到宇文音羽嘴里。
随着吞咽入腹,药效起来。
宇文音羽终于在脉搏上反馈给范闲。
她在好起来。
这一信号让一直强撑着蹲在宇文音羽身边的范闲直接软倒在地。
看向费介道:
“老师,你难道就因为阿数来路不明,能分辨毒药就要杀她?”
费介没有否认。
范闲看着费介疑惑道:
“来路不明不能是从小颠沛流离,失智后再找不到家乡?”
“至于分辨草药毒理,阿数和我一起看书,说不定以前识字,所以学得快呢?”
费介有些很是痛心疾首。
“你既然看出来了,怎么还把她放在身边?”
范闲摸了摸宇文音羽头上那被他绑起来的角:
“老师,她也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费介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难得的心软了:
“是他还是个孩子。”
“但,她是鉴查院都查不到底细的孩子。”
“字三年前出现在边境,流浪三年,从边境道儋州,食不果腹,正常的小孩早就该死了。”
范闲勉力扯了扯嘴角:
“阿数运气好。”
看的费介不由得直皱眉,最后妥协道:
“那你管好你的阿数,要是被查出有异心,鉴查院不会放过她的。”
费介摇着蒲扇就往屋里走。
快到门口时,费介转身道:
“今日授课结束,好好休息。”
说完便钻进范闲房里,躺上了范闲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