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逢夏 第15章 第十五滴

期末考的日子一下子就来临了，贝琬每天都忙着背书、复习、考试。

脑子里也没有剩余的时间东想西想。只不过有时候在忙里偷闲描图的时候，偶尔也会想到陈千库的后脑勺。

旁边的桌子一下子空荡荡的，就像是每天的晚自习一样。桌肚里还留着几叠试卷和几本教科书，缝隙里夹着几张稿，好像这个同桌还微妙地存在着。

这次期末考难度特别大，难到贝琬的精神胜利法也有点失灵。她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这次连抱怨也不想说出口。周围的讨论声和懊恼的叫喊声将她围住，她却游离在此之外。刚考完的英文卷子被折了一折，压在铅笔袋下边，上面密密麻麻打了作文草稿。

题目号处画圈圈的就是不确定的，没填上答案的就是不会的。结果整张试卷几乎都画了圈，划到后边，连她也不愿意再多此一举。

看外边的阳光明媚，她突然祈求能够下一场痛快的雨或者打一场没有财产人身损失的台风。

这样的话，期末考后围绕着答题卡的日子就能被覆盖掉。尤其是陈千库走了之后，她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贝琬猜测，估计她也已经到了高考前的“厌学期”，不过她也是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号人。

后面几天陆续也有几个同学请假回家，或者晚自习申请回家自习，而贝琬同学，早七晚十，分秒不差，风雨无阻。

晚自习结束贝琬背着书包出校门，期末把人的精气都快吸光了。一天到晚在教室里呆着，她走出来的那瞬间都有点恍惚。

“贝琬，这里！”

她呆滞的目光瞬间往声音源头挪移，看见老贝站在花坛旁边挥手。

慢吞吞地走过去，肩上顿时轻了不少。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老贝笑嘻嘻地看她，“最近这么辛苦，脸都快垮掉了。”

贝琬摇了摇头，“走吧走吧。”

“还有两个礼拜了坚持一下，就要放暑假了。”老贝喜笑颜开，把手里的几个橘子递给她。

暑假——三个礼拜外加每天作业严格限制的暑假，还能称之为暑假？

“爸——我好累。”老贝走在前边，贝琬有气无力地扯住耷拉在下边的肩带，由着它拉她往前走。

“哪儿累？”老贝回过头暼了她一眼，“脑子累，肩膀累，手累，还是眼睛累？让你妈好好给你按按，纾解一下。”

贝琬夸张地摇了摇头，捂住心口，“心累。”

老贝装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多大的小孩，就懂得心累了。好了好了，先回家休息一下。”

老式的单户居民楼没有装备电梯，楼梯窄窄的，高高的，走起来声音回响特别清楚。

贝琬的家在五楼。爬了一半腿就酸得要死。

她垂头丧气地走在老贝后边，和老贝的神采奕奕形成鲜明对比。

“老贝，琬琬，你们回来啦！”苏女士手里端着一口锅，急匆匆从厨房出来迎接他们。油饼还在平底锅上吱哇乱叫，面皮烤得焦脆的香气扑面而来。

“嗯！”贝琬把运动鞋甩开，拿头凑过去嗅。

真香啊，都是面皮和肉馅自我牺牲的伟大奉献。贝琬决定不辜负它们俩的好心好意，手忙脚乱地夹起一块咬上一口，没尝出什么味儿呢口水就流了几千米。

苏女士嗔怪地看她一眼，瞅了一眼她手臂处蹭到的墙灰，几下用力掸去。“诶诶诶，妈！轻点轻点。”

苏女士三下五除二把白色墙灰掸开，“好了好了别叫。一天天的总是大惊小怪。”

贝琬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听见老贝又拿成绩出来说事，“琬琬，你这次期末总分有点低啊。”

她背过身去，想腾出手把两只耳朵捂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高中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期末成绩自动发信息到家长手机里。明明是他们自己的成绩，怎么还要告状告到爸妈哪里去？学校里的时候么，老师都说读书是给自己读的，到了成绩一出，就变成对不起天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爸妈。

这和大扫除时“学校是我家”，闯了什么祸之后“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啊”有什么分别。

老贝和苏女士明目张胆地互相递了个眼色，然后苏女士就靠过来摸一摸贝琬的头，“宝宝，妈妈知道这次考试很难的，所以成绩低一点我们可以理解的对不对，一次偶然的考试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宝宝你要知道，努力是要努力的，下次要尽力往上考，爸爸妈妈都是相信我们家宝贝的。”

贝琬学过历史，知道这招叫做“怀柔政策”。

她只能转过头，对着爸妈亮闪闪的眼睛根本拒绝不了。于是贝琬慢吞吞地开口，乖巧地顺着说下去，“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的。”

这个情形也很明显，叫做“绥靖”。

话题很快转向了别处，老贝和苏女士讨论着一些家常琐碎，不过贝琬突然从他们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诶，上次见过的你同桌——叫什么来着，陈千库？是不是没来上学了？”老贝随口问了一句。

贝琬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我上次和他爸爸加过微信，看他爸爸下午朋友圈里发他儿子练钢琴的视频嘛。”老贝把手机微信的那条朋友圈翻出来，贝琬凑过去瞄了一眼。那个视频看起来像是在一个琴房里，陈千库只露出一张侧脸，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短短五秒钟。配文是：“我们有试错的勇气。为了梦想，拼了！”文案确实有点老土，还有带点中年年龄段的鸡汤味，不过也能从中看出陈叔的骄傲。

贝琬的心突然有点颤抖起来。

“我就说嘛。不过小孩这个时间段应该是要上学的嘛。这也太突然了，说走艺考就艺考。”老贝说，“虽然他家里条件好，完全是支撑得起，但是也最好先过了高考再说啊。”

“这个小伙子确实条件不错，你看，长相不错，钢琴弹得好，人也善良。”苏女士赞赏地说，“有决心有毅力，不怕失败。这是多少年轻人都缺乏的品质。”

爸妈细碎的说话声都在耳边。

贝琬一句都听不进去。她机械地继续啃油饼，心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电流，她该要为他祝贺，脱去所有的枷锁，走上了自己向往的人生剧本。

真勇敢。

...

等贝琬把整个油饼吃完，正好是10：05，她就汲着拖鞋到书房写错题。

暖暖的台灯被细心地调成了护眼模式。等她把卷子丢分的部分都订正好，昏昏欲睡之际，老贝轻轻的敲门声传过来。

贝琬一下子打了个机灵，握着黑笔端正坐好。

“进来吧。”她习惯性地装模作样写几笔，头顶上打探的目光在卷子上流连了几趟，然后挪开了。

“琬琬，牛奶和水果摆在这了。别学得太迟，要注意身体。”老贝温柔柔说话，出去的时候顺带把门给别上了。

“嗯好！”贝琬把试卷翻个面，桌子上已经多了一盘切得整齐的哈密瓜和一本热乎乎的牛奶。用叉子叉起一块放进嘴里，甜甜的滋味一下子席卷了味蕾。

她突然想起某个网上的冷知识科普，苹果夹着黄瓜吃起来是哈密瓜的味道。她砸吧了下嘴，又在脑海中把苹果和黄瓜的味道合成，怎么也画不了等号。

于是她决定高考结束之后一定要试试，看苹果 黄瓜是不是等于哈密瓜。

错题做起来很慢，尤其是数学。贝琬把两面的错题做完，时针就已经指向十二点。她看着书包里一堆等着她宠幸的错题卷和习题，只能长叹一口气，“宝贝们，只能明天再翻你们的牌子了。”

是的，她是一个皇帝，她不想再掩盖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贝琬飞快地洗过澡，熟练地甩掉拖鞋，整个人往床上一扑。被子将她包裹起来，每一寸布料都拥抱住她。

她的眼皮重重地抬不起来，很快就被睡意拖进了梦境。

那天晚上贝琬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算不上噩梦更称不上美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哈密瓜大王，苹果大王和黄瓜大王联合起来要把她赶出水果界。但是还好，最后苹果大王被她削了皮，褪去外面的红色外表，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苹果核。

贝琬得意洋洋的登上了王座。从高处往下看臣民，她莫名觉得那个苹果核的脸有点儿熟悉。

此刻闹钟的响铃开始在耳边蹦，在梦境即将崩塌之际，她看清楚了那张脸。

苹果大王是陈千库。

意识到这一点，贝琬睁大了双眼，从床上翻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