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绵绵 第72章 沙漏倒数

整顿饭间宋意没吃几口，多是在给陈情夹菜，陈情看她心思飘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宋意柔声问她：“吃完了？”

“嗯”

陈情看的清楚，宋意一定是遇到事情了，今天的这顿饭后才是重点。

宋意把杯中酒喝完，洒脱地跟陈情说：“你去挑一部电影吧，我们好久都没一起看电影了”

她眼中的水意柔情又悲伤，好像要碎掉了。

陈情答应下来：“好”

陈情起身后，她开始收拾餐桌。陈情找完电影，宋意也收拾好了。

她端着洗好的水果和刚才没喝完的威士忌，一起拿到茶几上。

不同的是，这次她只拿了一个杯子。

陈情默契地不问缘由，客厅的灯光全都关闭，只留下电视机屏幕的光亮。

电影选自《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陈情选这部电影的原因是氛围很适合两个人安静地说说话。

电影开演两个小时后，画面中的奥利弗对着电话呢喃着：Elio，Elio，Elio……

宋意开口了：“陈情，我们玩个游戏吧”

陈情看向她，屏幕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哀伤又无助。

陈情轻声问道：“什么游戏？”

宋意转头看向了她，扯起嘴角说：“真心话”

她指着茶几上的酒杯和沙漏说：“一杯酒一个问题，喝完酒沙漏开始计时，在沙漏倒数结束前，说出你的答案”

“敢玩么？”

她脸上的笑容像是飞蛾扑火前的最后一次绽放，决绝又不留退路。

陈情应下：“好”

不管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两人转移到地毯上对坐，宋意倒下了第一杯酒。她饮下，倒置沙漏问：“陈情，你怨过我么？”

没有思索太久，陈情开口：“怨过”

宋意只轻笑一下，倒进了第二杯酒饮下。重置沙漏问：“陈情，你恨过我么？”

这次陈情的思考比刚才久了些，才抬眼看着宋意说：“恨过”

宋意扬起嘴角，苦涩但不意外。

第三杯酒，她沉重地用气声问道：“陈情，你救过我么？”

‘嗵’ 陈情的心投入了一颗石子。

陈情沉吟片刻，抱着侥幸的心里轻笑说道：“不是你让我救你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宋意的脸上没有笑意，她面色凝重地回：“不是那次，除此之外，你救过我么？”

沙漏的沙子正在簌簌落下，陈情的心也像在被砂纸般打磨。

她的嗓子变得干紧，知道是躲不过了。在沙子落下五分之一时她开口：“救过”

听见她承认的话语，宋意的眼眶盈满泪水。

她眉头拧着抬起，极力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落下。可刚一张嘴，话语就失控的带起哭腔：“那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陈情终于明白了宋意今晚反常的原因。

她释怀的笑笑，安慰她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而已”

宋意红着眼颤抖问她：“只是打电话么？”

陈情沉默。

她不说，宋意来说：“你来过我的病房吧”

她在半梦半醒间，曾模糊看见了病床前陈情离去的背影，刚开始她只是以为还在梦里，没多想。

可现在想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陈情缄默着摩挲手指开口：“是，当时姜满给我打了电话，挂断电话后我买了回国的机票。我也确实去病房了，我还听见了你在睡梦中喊了我的名字”

嘲讽着笑说：“当时我只觉得挺讽刺的，说分手的是你，念念不舍的也是你，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看着宋意脖子上的平安扣，回忆又涌了出来，她放空思绪说道：“后来我回家看到了抽屉里的平安扣，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你把平安扣给了我，所以才会生病入院呢？”

她苦笑着说：“那次……就算平账吧”

宋意的视线早已被泪水变得模糊，她痛苦地说：“平账？”

她们之间的羁绊，能用简简单单的平账两个字来一笔带过么？

她抬起头，把要溢出的眼泪逼回眼眶里。

然后抬手倒了第四杯酒饮尽，翻过已经过半的沙漏接着问：“当初你去英国读博是不是有隐情？”

分手后，她怎么回想都觉得不对。明明21年的春节两人还互说了未来的生活打算，怎么在几个月后陈情就突然要出国了呢。

陈情扯了扯嘴角，看着酒杯露出一丝苦笑，回答说：“是”

宋意等了几秒，没等到她的回答。

陈情倒入了第五杯酒饮下，她翻过沙漏笑说：“也不能总是你问啊，当初我们两个分手你是不是也有没告诉我的事？”

觉得不对劲的可不止宋意一个。

只是分手后陈情懒得回忆当初发生的细节，她只想跑的越远越好。既然现在要复盘，那就把当年的疑点全都解开。

为了回答问题，宋意的思绪飘回2021年。她回忆着说：“21年的春节，我跟你说我想回来了，其实是那天我跟我爸出柜了”

没想到的答案，陈情的瞳孔骤然一缩。

宋意轻声说：“我爸说我是变态，说我不知检点，说我们之间不可能长远，让我跟你断了”

她用最轻的声音，平静诉说着最深的痛苦。

她笑了一下，无所谓地说：“我当然不同意了，我反驳说你是个很好的人，特别优秀，对我也特别好，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

说到这，她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间。

“我爸见我怎么说都不听，就讽刺我说：既然你喜欢的人这么优秀，那她为什么要选择你？你能负担起你们两个人的生活么？人家还有大好的前程，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逝去的回忆全都重新浮在了她眼前，陈情听到这里，心揪了起来。

“我当时心里憋着一股气，我就觉得他说的不对，你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不要我呢？于是我们就大吵了一架，他说我们不分手的话就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她从回忆里回神，神气地对陈情笑说：“我当然不同意啦！于是我就跑出去跟你说我想回家了，没想到大冬天的你就开车来接我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当时我就想啊，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这一刻都值了”

回忆完当时，她的神色黯了下去：“后来我就开始出差实习，我们的相处时间越来越短，工作也不尽如意。我开始每天焦虑失眠，我爸的话也不断的在我脑子里开始回想”

“我开始想，我真的能配得上这么优秀的你么？是不是离开我你会过得更好呢？”

“但每次这种念头响起，就又被我压了下去。我告诉自己，只有坚定和你在一起的信念，才能挺过这漫长的黑夜”

没有爱的话，实在是太难熬了。

她的眼神越发哀伤了，朦胧的水意卷土归来：“后来我结束了工作想提前回来给你个惊喜，可到书房却先看到了邮件”

“那一瞬间先涌上来的是背叛感”

她自嘲说：“原来你的未来里根本没有我啊？可是冷静下来我又想，万一，你有难言之隐呢？可不论是哪种结果，我都坚持不下去了，我已经喘不过气了”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跟你提了分手” 她说完了。

压在她心里三年的沉重，终于清空了。

陈情的眼睛弥漫上了湿意，她不曾想过当年宋意和她分手的原因竟如此沉重。

她问了和宋意一样的问题：“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那些漫长的失眠夜里，宋意都在独自默默忍受。

宋意笑的悲凉，无奈说道：“因为，人最无法打败的就是自己的想象”

“原生家庭的痛就像是荨麻疹，每当你觉得生活要好起来时，风一吹，它就又痒了起来”

她从小接受的就是打压式教育，宋父总是告诉她要常思常悟，要时刻保持谦虚低调。在这样的教育下，她遇事总是先反思自己的问题，不断的陷入内耗中。

都过去了。

宋意随意擦了擦眼角，倒下第六杯酒饮尽，拿过沙漏倒置说：“现在来说说你的故事吧”

也该陈情来阐述当年的秘密了。

陈情看着酒杯，遥远地说着：“同样是21年的春节，我们回来后，我去了一趟我妈家。我妈发现了我们正在恋爱，给了我出国读博的建议”

‘建议’，很委婉的说法。

“后来，我自己也想了很久，出国读博确实是对我未来发展更好的提议，我想，如果我能成长的更快，就可以给你更加安稳的生活”

陈情看着她，酸涩说道：“我想参与到你的人生，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我不喜欢你和你学姐聊天时把我隔绝在外，我不喜欢你遇到困难时，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我才接受了出国读博，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

“如果你突然知道我出国读博的打算，是不是会把我当成说话不算数的人？我不想让我们的感情受一点风雨” 她的语气卑微又无奈。

陈情精致的面具出现裂痕，她凄凉地笑说：“我不想，也不能”

我要怎么才能告诉你，我不想失去你。

故事讲完了。

宋意皱着眉头，想在眼前的重重雾气里看清陈情，陈情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她的难处，

陈情想的，全都是为她。

宋意开口：“我们在隐瞒对方这件事上，还真是有默契啊”

她想笑着回答，这样会不那么悲伤。可她越努力笑起来，就越悲情。

如果两人能早点把话说开，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陈情缓和了一下情绪，倒入第七杯酒饮下。她握住沙漏重新倒置，问宋意：“当初你说的找不到的自己，现在找到了么？”

宋意忍了一晚的情绪，在这个问题下，崩塌。

眼泪‘唰’的一下连成串滴下来，在她衬衫的胸前留下了暗色痕迹。

她带着哭腔轻声说着：“找到了”

眼泪不听话的接连的落下，她一字一句地回答：“可是，我越找就越发现。我那么拼命逃离所换来的自己怎么就不快乐呢？”

“后来我才明白，我被你所改变的那部分，早就已经替换了原来的我”

越说她就越崩溃，她抿着嘴忍住哭腔所带来的情绪失控，说：“你的身上，还残留着我的碎片，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是最完整的自己”

你是我痛苦的来源，也是完整我的最后一块拼图。

说完，她紧咬着嘴唇低下头，手捂住嘴唇，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这样卑劣的我，这样敏感的我，这样可悲的我，我全都告诉你。

陈情抬起头，用手快速的在脸上抹去流下的两行清泪。

三年了，以前没说清的话，在今晚全都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