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哭得楸猝不及防,街上行人纷纷转头看着他俩。
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拭去:“怎么了?”
小七眼里噙着泪水,瞪着他控诉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卖到妓院去?”
“啊?”楸一脸诧异,不明白这唱的是哪出,“你为何会这样想?”
“那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我……”
这话倒是把楸给问住了。
他看着小七眼里的惊恐和警惕,细细想了下,然后沉声问道:“是不是以前也有人对你这样好,然后想要将你卖到妓院去?”
小七点点头,看不清楸那张银面下是什么神情。
“那人在哪儿?”楸的声音一下子凛冽起来。
小七摇摇头:“他被风沁打死了。”
“风沁……”
楸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又问:“你说要回衣水镇,就是去找他的么?”
小七点头。
楸从怀里掏出一张小方帕,细细将小七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才柔声对她说道:“你不用害怕,也不要多想,我对其他人也是这般,所以你不要有什么负担。”
小七虽然眼里仍是戒备,可还是冲他点了点头。
楸俯身拾起地上的东西,听见小七在一旁嘀咕道:“你最好不要把我卖到妓院去,不然风沁会打死你。”
楸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七见他嘴角上扬,以为他是在嘲讽,连忙吹捧道:“你别不信,风沁的剑术厉害得很,他使剑好快的,趁你还没反应过来,就可以一剑刺破你的喉咙。”
楸脸上的笑意逐渐绽开。
“就算你反应过来,也打不过他,他还可以刺你的心脏,也是‘咻’的一下,你就死了……”
小七越说越离谱。楸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憋笑憋得难受,于是出声打断她:“好了好了,在你口中我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七姑娘你且饶过我吧。”
小七见他出声求饶,这才住了嘴。
接着,楸带着小七去裁了两身衣裳,又买了些首饰,两人这才打道回府。
楸给小七买了吃的玩的,穿的用的,除开定制的衣裳首饰,大大小小的拢共十多件玩意儿,现下全堆在小七厢房里的桌子上。
楸见小七在自己面前拘谨的很,只在她房里坐了一会儿,交代了水月一些事情,一盏茶的功夫后便离开了。
楸前脚一走,后脚小七就伸手将桌上包裹一个个拆开,挨个清点起来。
水月见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索性也就退出房去。
小七边吃点心边把玩着桌上的小玩意儿。
后来玩累了,她干脆弯身将左手环在桌上,头枕着左臂,侧过脑袋细细观赏起右手拿着的泥人,还不时砸吧着含在嘴里的糖。
小七这样玩着玩着便睡着了,口水也混着糖液湿了满袖。
吵醒小七的是水月推门进来的声音。
小七缓慢抬起僵硬的脖子,整个左手臂现下已经麻木了,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啃咬。
她用右手揉了揉左臂,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日头斜落,光线非常刺眼,水月映在地砖上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长。
水月见桌上堆满了东西,只得先将食盒放在一边:“七姑娘,该用晚膳了,我先帮你把桌上这些收起来可好?”
她虽是这么问,可不等小七回答,已经手脚利索地将东西归整至一旁,然后将朱漆食盒拎上桌。
水月边将菜品端上桌边说道:“公子有事出门,晚膳就不同你一起用了,公子吩咐,你若是还想吃什么别的,只管同我讲,不必等公子回来。”
小七的眼神黏在水月端菜的那只手上,脑子里全是吃的,根本没有什么公子。
两荤一素一碗白米一盅燕窝。
小七看清了桌上的菜品后,又抬起头巴巴地看着水月:“酸枣糕。”
水月轻轻一笑,拉开了食案的隔板,又端出一碟酸枣糕放在桌上。
“七姑娘,你等下要是有什么事情在院子里喊一声便是,我听到了自会来,若我不在,你瞧见了别的姑娘也可以吩咐她们去做。”
未等水月说完,小七已经端起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水月见状也不多言,阖门而去。
小七吃饱后,又将那碟没吃完的酸枣糕放在枕边,躺在床上玩了好一会儿,水月才推门进来收了碗筷。
见骨瓷碟少了一个,水月也不说什么,收拾完碗筷后对小七说道:“七姑娘,你昨夜来时浑身是伤,身子不便沾水。今儿身子好些了,等下让人送来热水,我服侍你焚香沐浴吧。”
小七未答话,像是没听到一般,只自顾自地在床上玩泥人儿。
水月当她是默认了,于是去准备热水和更换的衣物。
待一切准备妥当,水月伸指试了试水,便招呼小七过来。
小七灵活地从床上跳下,三两步蹦到水月面前,张开双臂,右手握着一个竹签,竹签上还插着一个泥人儿。
水月熟练地替她褪去衣物,伸手想要拿走小七手上的泥人儿。谁知小七不肯松手,紧紧地抓着竹签。
“七姑娘,这泥人儿先收起来罢,不然沾上水可就融了。”
听她这么说,小七这才松开手,让她把泥人儿收起来。
待小七进入浴桶后,水月从木碗里抓了一把淡粉色的花瓣,细细地洒在水中,然后拿起一块帕子,开始仔细地为小七擦拭身子。
“这是什么花?”小七坐在水中,手指捻起一片花瓣,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楸树花瓣。”
“是楸的花瓣吗?”
水月思忖着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想到这些花瓣的确是公子给的,于是应声答道:“是的。”
“他每天都会开花吗?”
水月拿着帕子的手顿住,心想她问的问题怎么如孩童问的一般天马行空,不着边际,让人难以回答。
想到这里,水月不禁看了眼那具藏在楸树花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
瘦是瘦了些,可是玲珑有致,曲线婉转,往上看去,该丰腴的地方也正渐渐丰腴。
小七脸上神情虽仍有孩童时的灵动,可此刻在水汽氤氲中,眉眼间却尽显娇俏妩媚。
“他每天都会开花吗?”小七见她半天没动静,又问了一遍。
水月回过神来,继续给小七擦拭身体:“他想开的时候会开。”
听着像是敷衍,可水月说的也算是实话。
清辉堂院子里虽有好几棵楸树,可早已过花季,现下树上正结着楸子。
春华秋实,夏荣冬枯,万物皆有它的运行规律,楸树也不例外,楸不想介入其中,干扰它的生长。
可他自己已修炼成精,跳脱植物的生长规律外,所以得些花瓣,取些果实也不是难事。
“那他开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好看吗?”
“我没见过。”水月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公子本就生得好看。”
小七疑道:“他不是脸有恶疾吗?难道你见过他面具下的样子?”
水月心下一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圆,于是连忙转移话题:“七姑娘,我来为你濯发吧。”
小七摇摇头,拒绝道:“不要,头发湿的我睡不着。”
夜已深。
水月心道:虽说自己可以用灵力帮着烘干,可自己的修为毕竟不如公子,想要把七姑娘这头乌发给完全烘干,定是要折腾半天。
不过……
水月吸了吸鼻子,皱眉想道:这两日天热难耐易出汗,七姑娘应是许久没有洗澡了,头发汗渍渍油腻腻不说,还有股酱油味儿。
“七姑娘,你头发有股酱油味儿,真的不洗一下吗?”水月害怕伤到她女儿家的面子,但更害怕她头上长虱子,纠结半天后,还是小心翼翼询问道。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身体年龄十五岁,心理年龄却落后一大截的小七,根本不在乎什么女儿家的形象面子。
闻言,她惊喜地转过头,兴奋地说道:“酱油味?我喜欢酱油泡饭。”
水月:“……”
“还有其他味道的头发吗?你的头发是什么味道?”
算了。
水月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既然她都不介意,那就白日再洗吧。
沐浴更衣后,水月收拾完厢房,准备熄灯出去,然而小七怕黑,应她的要求,水月又给她留了盏灯,这才退出房门。
小七卧于榻上,身上盖着滑腻冰凉的锦被,头靠着柔软细腻的云丝绣花枕头。
她打量着厢房内的各种陈设,不自觉地就想起了以前在宫里的日子。
她刚刚逃出宫的那段日子,做梦梦见的都是从前在宫里的生活,可后来时间一长,那些回忆却很少再想起了。
现下,她手指摩挲着锦被上的丝线,心里竟然涌现了从前在宫里生活的感觉。
从前,每天在宫里疯玩得满头大汗后,她也是由人服侍着焚香沐浴。
不同的是,睡前会有嬷嬷给自己讲故事,而寝殿里也会有宫女彻夜值守在她床边。
虽然清辉堂这厢房远不及她从前寝殿的一半大,她却觉着这厢房空荡荡得吓人,一个人睡着好生孤独。
没人守在房里,她不敢闭眼。
思来想去,她决定不睡了,干脆玩个通宵,明日天亮再睡,就不害怕了。
想到此处,她将白日里买的那些东西一股脑儿搬到床上,边吃边玩起来。
一直玩到二更天,更声响起不久后,小七听见院里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轻微的交谈声。
小七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正想凝神听得仔细些,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有人正朝她的厢房走来!
小七立马将她的东西都收到被子下面,然后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
果然,门上的油纸渐渐显现出一个身影。
小七的右手紧紧抓着那个骨瓷碟,碟面上还有酸枣糕的残渣。
小七想,要是那个人意图不轨,自己就用这个碟子打他。
那个身影缓缓伸出右手,不知是要敲门还是推门,不过在空中犹豫顷刻,又缩了回去。
之后,他又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开。
此人走远后,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小七重新从被子里掏出她的宝贝们把玩起来。
午膳吃得多,晚膳也吃得多,刚才还一直不停地吃糖果点心,此刻她平躺在榻上,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活像个圆球。
她心道有趣极了,索性把小玩意儿们都放在肚皮上玩了起来。
又这样玩到下一次更声响起,小七才觉得眼皮沉重,怎么睁也睁不开,她努力睁,努力睁,睁着睁着就开始做梦了……
“她肚子怎的这样大?里面可是有小娃娃?可她看起来还很小。”
“不知道,会不会是吃多了?你瞧瞧,满床都是零嘴儿和油纸。”
“啊?她一个女孩子怎的这样邋遢?这头发看起来也是很久没洗了吧?油得都可以炒菜了。”
……
小七迷迷糊糊之中听见有人说话,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然而待她稍稍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后,眼睛立马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仿佛眼角都要裂开来。
“鬼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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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酱油味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