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璃月可以接受任何光明正大的挑战,但唯独不能忍受这种阴暗嚣张的挑衅!
因此,他在身旁划出了一片安全之地,以灵力护持,烟北鸿与水无心便是退到了此处。
“荒琢凄坟,君可怜我?”那幽怨空灵之声再次诱惑而来。
“夜璃月可以怜尽天下人,却独不会怜你这惑人小妖。”安顿好二人,夜璃月才又提剑挽花,低低对着衾雪剑说道:“衾雪,请助我一臂之力。”
煞时,剑鸣铮铮,暗夜之下忽来风疾云走,雷霆霹雳紧跟而来!
那阵势,像极了夜璃月授赐灵剑那日。
刺目华光盈满大地,连同那座孤山,那所荒琢,都在那华光下显露真颜,转眼,夜璃月御剑而起,又瞬急狠狠落下,将裹携着雷电之力的衾雪剑身,从那荒琢中心直刺进去。
一声鬼厉哀嚎自荒琢中溢散响彻天际,随后似有镜碎之声震耳欲聋,雷霆炸开时的光芒又太过耀眼。
烟北鸿急忙抬袖将自己与水无心的双目护住,待得华光散尽,再一睁眼,原是又入了无尽黑暗,水无心于惊恐之中坐直了身,大叫一声:“兄长!”
此时,其他几人也都悠悠转醒了过来,孤音在一旁惊呼:“圣女殿下!!”
“孤音姐姐,我在这儿呢!”水无心闻声连忙寻到孤音身边。
“我刚刚,刚刚梦见我在给你梳妆,给你换嫁衣,还把你送上了花轿!”孤音握住水无心的手,一阵后怕。
“可不是!孤音姐姐你还敢说!我吵着闹着不肯嫁,你却是理也不理我!呜~还好是梦,不然的话!”她狠瞪了烟北鸿一眼,又抱着孤音一顿委屈抽噎。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哭了。”孤音对着一阵拍肩抚背,只盼好生安慰一下她。
烟北鸿还没从水无心那一眼怒目下回神,脖子上忽就多出了一抹寒光来,原是雨千秋一清醒过来,连自己后续余悸也顾不得,就直接寻了烟北鸿的不是。
他先是以折扇抵住烟北鸿咽喉前三分,后又把扇中机巧打开,以刀锋直抵烟北鸿喉头,声音冰寒至极:“说!方才在梦境里,你有无对我家小丫头,做什么过分之事?”
“嘿嘿~那什么,刀剑无眼,你先收手,咱们有话好说,好说~”烟北鸿指尖捏住折扇前的刀锋,身子往身后仰倒两分想要逃开钳制。
“看来,你这是心里有鬼,才答非所问了~嗯?”雨千秋折扇一挑,扇前刀锋险些划破烟北鸿的脖颈。
烟北鸿大呼冤枉:“天地良心,你家那臭丫头比我凶悍多了好吗?她比我先能动弹,而且,她揍我那么狠,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脸疼得厉害呢!”
“放屁!千秋哥哥你别听他胡说,那厮不仅欺负我抱我,还想亲我呢!”水无心在一旁睁眼瞎告状。
她这一告状那还了得,雨千秋话语里寒意再添三分:“嗯?你哪只手动的?是你自己动手自裁?还是我给你双手都折了呢?”
“忒!我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你以为就你们家的人会护犊子么!二师兄!救命!”烟北鸿脚底抹油一溜,躲到夜璃月身后去了。
夜璃月方才那一剑,耗损了不少灵力,现在就算醒转,也没起身,而是坐在原处休息,其他人都在说闹,却独独少了一个人的声音,他便言:“别闹了,你们就没发现,有何不对么?”
此言一出,黑暗之中的人俱是一愣,个个屏息凝神。
突然,水无心自孤音身边跳身起来,着急道:“兄长!坏了坏了,你们谁有火折,或者其他能有光的东西也成,快拿出来!”
可是,当时的意外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谁还会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啊,众人一时无言,夜璃月却转头看向了烟北鸿。
烟北鸿知他何意,只好往乾坤袋里摸了半晌,很不情愿地,拿出一颗散发着亮光的夜明珠来:“呐~这可是我五师兄以前送我的灵珠,用完记得还我。”
“又不要你的。”水无心也顾不得其他,从他手上夺了灵珠,就去查看雪无情的状况。
雪无情此时,就蜷缩着倒在夜璃月身后不远处,浑身颤抖得厉害。
水无心和雨千秋赶紧把人扶在怀里,将灵珠塞到他手中,水无心还一面柔声哄着他道:“兄长,别怕~别怕~”
“他这是怎么了?”像雪无情那样的人,也会有怯懦与害怕之事么?这是烟北鸿从未想过的。
夜璃月只借着余光打量着雪无情,心里自忖:“这人,果然是惧黑么?”
也许是其他人都暂时安全之后的放松,雪无情一时松懈便叫那些对黑暗的恐惧占据了头筹。
满目黑暗之下,又是那样的血腥折磨,他虽有愧,但却不悔,只可惜那些经历烙刻在灵魂深处,厌恶至极却怎么也忘不掉,逃不开!
“兄长~别怕,你看,这灵珠有光,黑夜很快就会过去,那些事也都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已经有很多年,水无心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雪无情了。
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让她抓住那幕后之人,定要让他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也不知是她的温柔给了雪无情一丝安慰,还是那颗灵珠给雪无情带去了一丝心安,至少他终于不再颤抖了,只在水无心怀中蜷缩着身子,紧抱着灵珠不放。
“他~”
“闭嘴!”烟北鸿又想说话,雨千秋立刻一声怒喝制止了他!
烟北鸿瞬间乖顺地缩到了夜璃月身后,不再作死。
只不过他安静片刻之后,就又有些坐不住了,再次挤到夜璃月身边,悄悄问他:“二师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呆在这个鬼地方吧?”
“不会。”夜璃月此刻也有些疲累。
灵珠被雪无情捧在手里,其他地方的光线依旧晦暗,烟北鸿侧眼瞄到夜璃月脸上似乎有温热液体自眼中流下,他不禁问:“二师兄?你在哭?”
“没有。”夜璃月先前就察觉了眼中有些异样,但一直未说,此刻被追问,他也只是说:“可能是方才灵力消耗巨大,出了些汗。”
“哦。”他如此做解,烟北鸿便也只能信了,摒弃自己闻到的那丁点儿微弱血腥气,终是再次安静了下来。
四周是无尽暗夜,彼此之间也只能瞧出个大致轮廓,一个个自魇境中劫后余生,大多都气喘不已,只盼着雪无情能早点醒过来,大家也好早些走出困境。
又说雪无情得了灵珠一抹光源相护,竟是生生将他那魇境转移至了别处,雪无情自惊骇中乍然起身,脚下微晃后听得几回破水乘风之声。
“哟~你醒啦?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在这方寸小筏之上,也能蒙头睡去,倒是心宽得紧,也不怕激流忽涌,把这竹筏掀翻了去。”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无情微微抬头看去,这人不是之前魇境中见过的凤霖烨又是谁?
只是,他这会儿才来细细打量着凤霖烨,如果除开那满眼笑意,自己应该是已经见过他的,而且是在易水相遇之前。
凤霖烨站在他面前,替他撑着伞,遮去了满江风雪,雪无情揉了揉眼,问:“怎又是你?”
“唔~怎就不能是我了?”凤霖烨拂袖笑了笑:“你这人呀,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说话那样老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已然活过了几百上千岁的糟老头子呢。”
几百上千岁?自己好像是真的已经活了那么久的吧?
雪无情心中自问,但好像那又是大梦一场,不足取信。
凤霖烨观他神色不睦,于是赔笑道:“哎呀~我与你说笑罢了,你可切莫当真,否则惹了公子不快,那在下可就真真罪过了。”
“吾没当真,只一时梦回,稍还有些不分虚实罢了。”雪无情手撑着头,对眼前这人也不知是幻是梦。
当年之事已然久远,记忆虽有几分糊涂,但这人嘴角含笑的模样,确与那人相似了十分,那么,这人当真会是他么?
自己兜兜转转寻觅了近百年,就这样,如愿以偿与他相逢了么?
“诶,你又想什么呢?”凤霖烨拍了下他的肩膀,有些好奇。
“你知道,落花时节又逢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雪无情趴在竹筏中央那方竹木桌上,自顾思量。
凤霖烨许是站得累了,往雪无情身边落坐下去:“飞雪落花,易水而逝,若能相逢,那便是有缘,合该三分欢喜七分笑才是。”
“可若相逢是梦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心若释然,又何必当真计较。”凤霖烨把伞又往雪无情那边挪了挪,只道:“风雪渐急,公子若是不急赶路,不如便往在下家中暂歇,等风雪散了,再离开吧。”
雪无情一时无话,由着凤霖烨操控那竹筏顺水而去,期间,雪无情曾问:“方才那女妖,到底何物所化?”
凤霖烨悉心答来:“自古便有男怨女痴,人若有怨便做鬼,鬼若有痴便化妖,而她,也只不过是那一痴心之人,放不下的执念罢了。”
雪无情又问:“是么?只一执念,就这般骇人么?”
“人生八苦,最苦不过求不得、且又放不下的执念。”
轻舟划过风雪尽处,迎来杨柳枯枝垂岸并着几处吊脚小楼,小楼后头几条繁华街道交错纵横,哪怕已经入夜,也还是一片吆喝连连。
眼见东有馄饨铺子冒着热气,西有谁家酒肆十里飘香,南面在前,一排排火红长灯悬挂在街道两侧,时有小贩推着轮板车叫嚷着走过。
至于北巷,便是二人并肩而立所处的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