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情身边是无尽暗夜,御灵得来的一丝光亮,根本就微不足道,不起丝毫作用。
他俯身查看其他几人的状况,面上忧虑尽显。
水无心被夜璃月护在怀里,雨千秋烟北鸿倒在一侧,孤音与另外几名女使又在一处昏作一团,他给众人一一查了脉象,瞧着外伤都不重,但又尽是眉头紧锁,大汗淋漓的模样。
“无心,快醒醒,醒醒。”他轻摇着水无心肩头,见她没有反应,转而又去轻唤夜璃月:“夜璃月,醒醒!”
“他们醒不过来的。”就在雪无情心急如焚之时,一个空灵的声音自黑暗深处传来。
雪无情巡察到声音源头,以灵气为剑,刺向那处:“我早该知道,你们会坐不住的。”
那声音躲开一击,换了一处方向说:“有人托我来转告阁主一句,天道自然,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还请你贵手高抬,别挡他的路。”
“若我不从呢?”雪无情手至脊后,转瞬握剑在手:“你们又当如何?”
那人声音忽地阴暗了几分:“不如何,只不过,你若执意固执下去,那么,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就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呵~偏生我这人,最是讨厌被人威胁!”雪无情微微闭目,以耳听风,确认那人所在之地后,二话不说便提剑刺了过去。
剑锋掠过,那人倒也不慌,以掌化剑而出,挡住攻势,黑暗里但见他面上拂过一丝诡笑:“听闻,你这人灵力甚高,可谓是天下无敌,也曾以一己之力戮杀玄门百家百万门徒,我想,那场面一定很是壮观吧?不如,就让你带上我,去重温一次,如何?”
当年之事,玄门中人纵有怨恨,却是始终不肯再提。
雪无情亦是同样绝口不提。
但那样的场面,他又何尝没在夜深人静之时被迫回想,所以,他从来夜不独行,寝不灭灯,只盼那一点温热烛火,能把那梦魇一般的记忆驱散一二。
旧事重提,雪无情一时心荡,便着了那人算计,只一脚踏出,便是满目猩红,足下尸海成山,怀里是嘤嘤稚子。
那时,水无心不过三四岁年纪,大伤一场后因了雪无情的缘故,聪明早慧已然记事,她窝在雪无情怀里,小手颤抖着捂住小眼睛,抽抽搭搭地说:“兄长,我怕。”
“乖~不用怕~兄长定然护你平安。”
哪怕手中剑上血如雨下,哪怕一身白衣慢慢被染成血色,哪怕那些人还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继涌上前来,雪无情都是连眼都不曾眨过!
一剑百命,血染半天,映得星辰亦似吓红了脸,躲在那轮血月后头,怎也不敢再看……
水无心被鬼面女搀扶起身之前,还在回忆自语:“兄长那时,于血海之中长身而立,以一敌万何等风光,尔等鼠辈,便也只能欺我这般年少,不敢与他为难!”
孤音一直候在她身边,除了看顾她的妆容不得错漏外,从不与她多说一话,水无心便又气闷,“我的好姐姐啊~你好歹回我一句,就一句也成,不然,一个字也成啊!我快要憋死了你知道吗?”
“嗯。”孤音不知受了哪处刺激,还真嗯了一声。
“老天~还真就一个字啊!”水无心心里一顿扶额,心道:“你丫等着,敢这么算计姑奶奶,等姑奶奶脱身之后,不杀你,誓不罢休!。”
这样想着,窗外已传来一阵唢呐鼓乐之声,末了,更是燃了一串爆竹为喝。
后又闻一声童音高喝:“新郎到,有请新妇上花轿,翦烛秋燕双飞去,一纸为聘结百好。”
“我好你丫个鬼!”水无心在被半推半拽出了屋子的时候,在心里狠狠把那人骂了一通!
当然,在看到那人口中的新郎还是烟北鸿之时,又在脑海里面搜寻了一番,但半天都没找出一个能形容她此刻心情的言语后,便只能重复大骂:“臭小子!居然是你要害我!”
“天地良心,我招天惹地,也不敢在雪无情那个大魔头手底下,玩弄阴谋好吗?”烟北鸿心里大呼冤枉,急得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姑奶奶,爷也想不到要娶的是你,爷也是被逼的好么!”
除他二人之外,雨千秋也是惊骇不已,被强推上轿的水无心见他一喜:“千秋哥哥,快救我!她们要逼我成亲!”
自家最宝贝的小丫头,居然要被逼嫁做人妇了!
这还了得?当下就要上去抢亲!
可是这境况也与之前他与烟北鸿的相遇一样,他并没有握住水无心的手,阻止这一切发生。
希望转瞬落空,水无心只能含泪看着轿帘被放下,与此同时,烟北鸿的马儿,也随着鼓乐又起掉转了头,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燕儿北归去,新妇歌一曲,作别旧时景,不复当年忆。”又是那讨厌至极的童音,雨千秋跟在队伍一旁握紧了折扇,好想杀人怎么办?
烟北鸿明显能感觉到雨千秋眼中冒出的腾腾杀气,心中叫苦不迭:“大哥,她是被逼无奈,我亦是被迫而为!你与其在此与我纠缠,还不如赶紧想想办法,看要怎么阻止这亲事继续下去!不然的话,要是那个幕后之人恶趣味上来,要逼我们洞房花烛可怎么办?”
“你要敢碰我们家丫头一根手指头,我定要废了你身,然后剁碎了拿去喂狗!”
纵然烟北鸿听不见雨千秋的声音,但从对方的神情与双唇的开合,也能判断出雨千秋说了些什么,瞬间脊骨发凉,微微夹紧了马腹:“天降之灾!谁来救爷小命?”
奈何此处并无人烟半点,便无人肯应下他的求助。
而且,这迎亲的队伍,好像也没按原路返回,雨千秋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心中警惕着跟随下去,他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敢玩弄到他们头上。
烟北鸿一面忧心雨千秋会不会突然就能接触到自己,从而要了自身小命,一面还得忧心到了最终之地,那人会不会变态到强迫自己和水无心洞房!
无论哪一面,那都是要死无全尸的境界,太残忍了,也因此,他这一路走来,都没个好脸色,生怕自己瞧不到明日破晓初云了。
队伍转来转去,最后花轿落地之时,竟在那孤山半山腰上。
“咦?我是怎么到的这儿?”
烟北鸿一脸懵逼地被人掺下马,水无心也一脸茫然地被扶下了轿,几名白面女子,自鬼面女子手中接过二人,推推攘攘地进了门后,又按头拜了这天地。
二人心里怒骂,又自救不得,雨千秋也是欲救无门!
而且拜堂之后,二人又当真被推进了一处红帐霞缦的屋子。
屋内龙凤双烛在东,空床落其侧,北面窗扉一眼瞧去,是无垠之海翻腾着滚滚浪涛,至于南面,有人说,那定然应是春暖花开吧?
其若不然,只要二人一推南窗,便能瞧见一处冒着腾腾烈火的山坳之地,边上,还隐约能见几片磷白碎骨深嵌入土,活像一处烈火炼狱,将人生吃了之后,又才把骨头吐弃出来
不过,自二人进了此地,之后,雨千秋就再无法跟进一观了。
以至于后续如何,他完全不知,并且,他也一直没能见着那些人口中提及的梦娘,也就一时解不开脱困之途,他不禁思索:“那梦娘何人?竟能有如此手段!”
水无心在拜堂之后,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坐在床头又偿试着动了动,好家伙,似乎有点反应了,于是她又暗使灵气,气海之中禁固释然,终于又能动弹了!
她在能动弹的第一时间,便是往身旁甩去了一巴掌!
原以为会打个透穿,对烟北鸿毫无影响,可谁知她一掌甩去,就结结实实拍在了烟北鸿的脸上。
烟北鸿脸上瞬间显出五指红印,水无心的手心也被反弹之力搁得生疼:“我去!居然能打到你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水无心又趁良机,往烟北鸿身上拳打脚踢,还边打边嚷:“臭小子,混蛋,让你娶我!让你占我便宜!”
“够了够了!停停停!”烟北鸿被水无心胖揍一顿之后,身体忽然就能动弹也能开口说话了,连忙捉住水无心的手告饶:“姑奶奶!又不是我自愿娶你的!你没瞧见,我也是被逼的,连话也说不得一句么!”
水无心想了想,好像也是,烟北鸿从头到尾都没开过一次口。
但这也不能抵消两个人已然拜过了堂这事,水无心作势又要开打,烟北鸿立马把她从自己身上掀开,翻身而起跳下了床:“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不饶人!你瞧瞧我这脸!都肿了好吗?”
“那又如何!要是换了我两位哥哥过来,你才要死得更是难看呢!揍你?那还是轻的好么!”水无心摔倒在床上时,头上凤冠也跟着歪斜了两分,摇摇晃晃地就要跌落。
水无心心中有怨,一把摘下凤冠扔到地上:“你还怨我打你,想我水无心活了近百年,常年逮了机会,就想与兄长讨来一身红衣穿穿,却被兄长拒了我近百年,谁曾想,这第一回心愿得偿,竟是叫你这厮给占了便宜!”
“都说非我之过了。”烟北鸿瞧着地上那凤冠珠翠满环,衬着凤烛余光煞是好看,便抬手拾了它在手,拂去其上尘灰:“若是排除这诡异境遇,这凤冠倒还真属上品,配你也足。”
水无心一张小脸,因为方才打攘憋屈,生了几分嫣红,柳眉似月,又杏眼含泪,不禁叫人凭生几分怜惜,可听了烟北鸿那话后,转眼就鼓唇道:“谁要它衬了!姑奶奶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鬼地方!”
“夜半三更良辰好,凤烛含羞君莫笑,合卺交杯换心棠,洞房花烛莺歌儿俏。”
那童音又唱和起来,二人听了洞房花烛四字更是一怒,齐声道:“你到底是谁!”
可那童音并不理会二人,自顾重复念及那四句,水无心抢下烟北鸿手中凤冠砸向虚空:“还没完没了是不!”
“看来,我们不合卺洞房,这声音就停不下去了。”烟北鸿算是在那一次次重复之下,听出了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韵味。
“你想得美!”水无心啐了一句,转身四处去查看,试试有没有方法可以出去。
当然,这间屋子唯一的两处通风窗口,就是那一处临海的浪潮,一处靠山的炼狱,且都是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