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绾星 第24章 拒道玄穹

咆哮如雷，大地震颤，那覆盖着厚重岩石甲胄的庞大身影，每一步踏下都令地面龟裂，裹挟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如同失控的山峦般碾压而至。血红的兽瞳死死锁定苏枕星，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二阶巅峰，半步三阶的变异岩甲熊，其凶威远超之前所有妖兽。

苏枕星的血液仿佛被那狂暴的威压冻结，但下一刻，深植于骨髓的求生本能与复仇的冰冷执念，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摆脱了那丝恐惧。

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玄霜！” 一声清叱，冰白色的长剑嗡鸣出鞘，落入她手中，冰冷的触感瞬间贯通全身经脉！玄霜真气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剑身之上，刺骨的寒芒暴涨三尺，凛冽的剑气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脚下的溪水瞬间凝结成冰。

“吼！” 岩甲熊已冲到近前，一只覆盖着坚硬石瘤、足有磨盘大小的巨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当头拍下！掌风未至，沉重的压力已让苏枕星呼吸一窒。

“凝冰·壁！” 苏枕星剑交左手，右手并指在身前急速划出一道玄奥轨迹。玄霜真气狂涌而出，瞬间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厚达尺许、晶莹剔透的弧形冰壁。

“轰——！！！”

石掌狠狠砸在冰壁之上，震耳欲聋的爆响炸开。冰屑混合着碎裂的石屑四散飞溅，冰壁剧烈震颤，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巨大的冲击力透壁传来，苏枕星闷哼一声，身形被硬生生震退数丈，双脚在溪畔湿滑的岩石上犁出两道深痕，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好恐怖的力量！若非玄霜真气凝成的冰壁蕴含极寒特性，大幅削弱了冲击并冻结了部分石甲，这一掌足以将她拍成肉泥。

岩甲熊一击受阻，更加暴怒。它张开血盆大口，一股土黄色的腥臭光柱猛然喷出，光柱所过之处，草木瞬间石化，溪水凝固。这是蕴含石化之力的妖息吐息！

“寒烟·障！” 苏枕星强压翻腾的气血，左手一扬，那面巴掌大小的“寒烟旗”瞬间展开。一面由无数细小冰晶组成的、流转着符文光华的半透明光幕瞬间挡在身前。

嗤嗤嗤——！

石化光柱狠狠撞在冰晶光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光幕剧烈波动，冰晶符文明灭不定，显然无法持久。

机会！

就在岩甲熊全力喷吐，动作稍滞的刹那！苏枕星眼中厉芒一闪。

“冰魄·锁！”

三根细如牛毛、通体幽蓝的“冰魄针”自她袖中无声射出，速度快到极致，精准无比地射向岩甲熊相对脆弱的膝盖关节、腋下以及一只血红的眼睛。

“噗！噗！噗！”

三声轻响，冰魄针深深刺入！

“嗷——！” 剧痛让岩甲熊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喷吐的石化光柱戛然而止，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被刺中的膝盖关节处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冰，动作顿时变得僵硬迟缓！被刺中的眼睛更是爆开一团血雾！

就是现在！

苏枕星将所有玄霜真气疯狂注入手中长剑，玄霜剑发出前所未有的高亢嗡鸣，剑身亮得刺眼，周围空气的温度骤降至冰点，连翻腾的烟尘都凝滞了。

“玄霜·破！”

她身随剑走，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冰蓝流星。所有力量，所有意志，尽数凝聚于剑尖一点！带着一往无前、刺破山岳的决绝锋芒，狠狠刺向岩甲熊因剧痛而本能抬臂护住面门时，暴露出的、相对薄弱的咽喉下方。

那里，是它厚重石甲覆盖下，唯一一块没有完全角质化的区域。

“噗嗤——！”

灌注了极致寒意的剑锋，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雪，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声，深深没入岩甲熊的咽喉要害，直至没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岩甲熊狂暴的咆哮戛然而止。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血红的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迅速熄灭的疯狂。覆盖着岩石甲胄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轰隆——！”

如同山岳崩塌，庞大的兽躯轰然倒地，溅起漫天泥水与碎石，震得地面又是一颤。那沉重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咽喉处，玄霜剑只留下一个被冰封的、冒着丝丝寒气的孔洞，再无一丝鲜血流出——所有的生机，都在那极致冰寒的一剑下，被彻底冻结、湮灭。

死寂。

只有苏枕星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她单膝跪在冰冷的溪水里，右手死死握着插入巨兽咽喉的剑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左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是被之前掌风余波扫中的地方，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一缕鲜红。体内真气更是近乎枯竭，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但她赢了。

以筑基中期之力，硬撼半步三阶的变异妖兽，凭借精准的判断、对时机的把握、对玄霜真气特性的极致运用，以及师父留下的护身法器，她竟真的将其斩杀。

没有片刻停留喘息，苏枕星强撑着拔出玄霜剑，迅速将岩甲熊身上最值钱的材料——那对蕴含着浓郁土石之力的熊掌、一颗鸽卵大小、散发着狂暴气息的妖丹（虽然受创能量有所逸散，但价值仍远超普通二阶妖丹）、以及几块覆盖着奇异金属光泽的背甲碎片——快速切割下来，收入储物袋。随即，她看也不看那巨大的尸身，服下一颗上品回气丹，勉强恢复一丝真气，立刻御起玄霜剑，化作一道略显黯淡的冰芒，头也不回地朝着丹霞峰方向，全力遁去！

此地血腥气太重，随时可能引来更恐怖的存在。

回到那间散发着灵木清香的简陋木屋，苏枕星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立刻盘膝调息，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将翻腾的气血压下，枯竭的真气恢复小半，肩头的伤势也在丹药作用下初步稳定。

没有丝毫懈怠，她立刻开始分拣处理青萝谷所得的大量灵草。凝露草取其晨露未干的嫩叶，聚气花小心剥离花蕊，三叶青剔除老茎，赤阳果藤刮取汁液……动作娴熟而专注，仿佛不知疲倦。师父教导的药材处理之法，早已刻入她的本能。

处理完毕，她取出墨寒声留下的那尊古朴丹炉。炉身触手微凉，带着熟悉的纹路。苏枕星深吸一口气，指尖玄霜真气流转，点燃炉火——依旧是引动的地脉寒炎。

这一次，她炼制的并非驻颜丹或凝碧丹，而是筑基期修士最常用也最实用的疗伤、回气丹药：“玉髓生肌丹”、“小还丹”、“聚气散”。手法依旧行云流水，对火候的掌控妙到毫巅。一炉炉丹药在寒炎中翻滚、凝丹，丹香弥漫了整个小小的木屋。

数日后，执事堂。

苏枕星将几个玉瓶放在柜台上。执事堂的管事是一位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筑基后期老者。他打开瓶塞，逐一检查，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

“玉髓生肌丹，七颗上品，五颗中品，一颗下品。”

“小还丹，六颗上品，六颗中品。”

“聚气散，药粉纯净，灵力充沛，品质上佳！”

老者捻着胡须，看向苏枕星的目光带着赞许：“苏师侄，你这炼丹的手艺，真是越发精纯了。虽是筑基期丹药，但这成色，这品质……啧啧，老夫做主，玉髓生肌丹按市场最高价，小还丹、聚气散溢价一成。总计……两百中品灵石，外加三百下品灵石，你看如何？”

这个价格，比苏枕星预期的还要高出不少。她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多谢管事，弟子无异议。” 沉甸甸的灵石入手，带来一丝微弱的踏实感。这是她靠自己的本事，在这仙门立足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枕星的生活如同紧绷的发条。白天，她一次又一次御剑深入青萝谷，凭借越来越娴熟的战斗技巧和对地形的熟悉，避开强大妖兽的领地，高效地采集着各种灵草。每一次归来，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战斗的痕迹。夜晚，则是枯燥而专注的炼丹时光。木屋的灯火常常彻夜不熄，丹炉的嗡鸣是她唯一的伴侣。

炼制出的丹药，除了留下少量品质最好的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尽数被她换成灵石。储物袋中的灵石数量，终于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增长。

期间，她尝试接取了一次执事堂发布的任务——猎杀一头盘踞在青萝谷外围一处石林中的“裂风豹”，取其妖丹。目标同样是筑基中期实力，但速度奇快，爪牙锋利无比。

那一战，远比她想象的艰难。裂风豹的速度让她疲于奔命，锋利的爪风数次撕裂她的护体灵光，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她动用了玄冰盾符箓抵挡致命一击，消耗了三根冰魄针干扰其行动，甚至不惜吞服了一颗珍贵的上品疗伤丹药，才最终凭借玄霜剑的冰封特性，迟缓了对方的速度，险之又险地将其斩杀。

当带着染血的妖丹和一身伤痕回到执事堂时，得到的报酬却只有八十块下品灵石。付出的丹药和法器的损耗，远超这点收益。

苏枕星默默包扎着伤口，心中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以她目前的实力和拥有的手段，去做这种正面搏杀妖兽的任务，性价比实在太低。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炼丹，才是她目前最稳妥、最高效的积累方式。

这一日，苏枕星如常来到执事堂，交付新炼制的一批丹药。

山羊胡管事清点完毕，爽快地付了灵石。就在苏枕星准备告辞时，管事却叫住了她，脸上带着一种少有的郑重和……一丝热切。

“苏师侄，且慢。”管事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老夫这里，有个天大的机缘，不知师侄可有兴趣？”

苏枕星脚步一顿，静待下文。

“是这样的，”管事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光，“近日，有一位宗门内的元婴真君，正在招募一名精于炼丹的好手，为其处理一些炼丹事宜。要求嘛，不高，筑基期以上，丹术扎实，性情沉稳即可。”

元婴真君？苏枕星心中一动。

管事见她神色不变，继续说道：“这位真君，身份可不一般！正是我天衍宗立宗万载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绝世天骄——玄穹真君，陆玄穹！”

陆玄穹？

林清羽师兄当初的介绍言犹在耳：先天剑心，五十年结婴，上月刚突破元婴中期，下一任宗主的不二人选……以及，性情孤高清冷，不近人情。

“陆真君以往从不招人入府，洞府之内，据说只有寥寥几名仆役弟子打理杂务。这次破天荒要招募丹师，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管事语气带着感慨，“老夫在执事堂多年，经手的丹药不知凡几。师侄你每次送来的丹药，品质上乘，成丹率高，更难得的是从不斤斤计较，踏实可靠。老夫思来想去，觉得师侄你，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枕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若能入得玄穹真君府邸，为其炼丹，报酬之丰厚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若能偶尔得真君指点一二，或者仅仅是近距离感受真君修行时引动的天地道韵，那都是多少灵石都换不来的天大好处！足以受用终身！”

管事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男人都懂的促狭笑意：“更何况，陆真君不仅修为通天，那相貌气度……啧啧，更是冠绝宗门！不知多少女修，听闻此消息，连丹道为何物都不甚了了，就削尖了脑袋想往天枢峰上凑！师侄你丹道奇才，品貌俱佳，若能得此机缘，将来……”

苏枕星安静地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念头飞转。

为元婴真君炼丹？报酬丰厚？或许还有机会得到指点？

听起来确实诱人。

然而，代价是从此被困在那座孤高的天枢峰上，成为那位冷若冰霜的真君府邸中，一个按部就班、听从指令的炼丹工具。日复一日，枯燥乏味。那位真君……林清羽的评价犹在耳边——“不喜喧闹，不近人情”。在他身边，恐怕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她目前最想要的是能够按照自己的计划，不受干扰地积累力量，寻找仇敌线索的自由。是能够随时出入青萝谷，在实战中磨砺剑锋的自由。是为了复仇，可以随时抽身离去的自由。

为了一位强大却冷漠的真君，将自己束缚在深府高墙之内？这与她踏上复仇之路的初衷，背道而驰。

那些女修的疯狂？英俊的相貌？苏枕星心中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皮囊表象，在血海深仇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再英俊的容颜，也暖不了她心底那口名为仇恨的寒潭。

管事还在热切地劝说着，描绘着那看似锦绣的前程。

苏枕星微微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眸，清澈的目光平静地看向管事，声音清晰而坚定：

“多谢管事厚爱，为晚辈费心筹谋。只是……”

她微微一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婉拒。

“晚辈才疏学浅，性情疏懒，恐难胜任此等重任，亦恐扰了真君清修。此机缘虽好，却非晚辈所求。管事好意，晚辈心领了。”

说罢，她对着有些愕然、甚至带着难以置信神色的管事，郑重地行了一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喧嚣的执事堂。

门外，天衍宗的天光正好，云海翻腾。苏枕星抬头望向那云雾深处、剑气隐现的孤高天枢峰方向，眼神平静无波。

玄穹真君？机缘？

她握紧了冰冷的玄霜剑柄。

她的道，她的路，她的仇，唯有靠自己一剑一剑，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