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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志 第118章 张稀霖

作者:张景贤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08-15 04:40:58 来源:文学城

家里的低气压气氛维持好几天,张稀霖才好像从低谷里走出。

意识到她正月十五就要去报名,却还没带张溪岩出去走走的时候,她有些愧疚。

毕竟她们生在这种没有父母疼爱的家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是件很正常的事,更何况她自己本身也没觉得缺失很多,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情绪有多么重要......只不过她一个人的话是没什么关系,可张溪岩不该这样的,她不该这样无人问津--她本来就已经那么可怜了,还能再怎么样呢?而且张溪岩这几天好像都不敢惹她似的怕她--对张稀霖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初十这天,张稀霖一大早就起来,把张析闻临走前做好放在冰箱的蒸饼拿出来热了一遍,配着清水吃了一个简单的早餐,把张溪岩也收拾好了以后,就提上张析闻负责买的礼物,带着张溪岩去了涂洛区社委的街道办事处。

涂洛山社区的站长这么多年来都很照顾她们姐妹,不仅自己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又热心社区的事情,甚至有时自己没空,还会请她的老母亲帮忙照看张溪岩,所以她也会在每年站长客人少的时候,去站长家拜访一下,表示感谢。

而今年张稀霖跳级陆氏学院的大三年级,时间充裕多了,虽然张析闻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回来,但因为张溪岩的情况改善了很多,所以她决定上课的时候,就把张溪岩放在家里。反正她的课又不多,算上下课间隙,她也可以随时跑回家查看她的情况--是以张稀霖不想要再麻烦站长帮忙了。

张稀霖走得很慢,像是难得出游一般的闲适。而张溪岩在前面,左一下采朵小花,右一下摸摸树干,不时地还跑跑跳跳,咿呀歌唱,天真烂漫得张稀霖都不禁微笑起来。

不过虽是在后面边走着,也边自顾想着事情,但张稀霖目光却脉脉地紧随张溪岩的身影,就怕她一不小心摔倒了。

走在向下淌去的道路上,身旁是一片一望无际低矮的墨绿色海洋,寒冷的霜冻给在冬季仍存的蕨类植物打上厚重的颜色,流离尽是深冬的浓烈。

青色石径路旁的点点土黄色松须屑和泥土的颜色融合,散发着树林的的香味,裹着撒透下来的阳光,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彩色的弧线,使得她更加放松了下来。

张稀霖今天穿了件深色的夹克,抱起已经走累了的张溪岩,刚好可以把她包在怀里。

快要到山脚下的时候,张稀霖决定在旁边的小亭子里休息片刻。悠悠然走进亭子,她放下礼物,小心地动作却还是把张溪岩吵醒了。

“霖”,张溪岩滑下她的腿,揉揉惺忪的眼喊了一声,自顾自地又爬上亭子里的木椅左顾右盼。

张稀霖无奈地笑了一下——她也不是没教张溪岩叫过姐姐,但教到最后,教她说,“叫姐姐,姐姐……”的,总觉得还被她占去便宜,所以她也就听之任之让她随便喊了。

或许因为是新年,不见平时山脚体育场上熙熙攘攘的学生穿梭,这片在张稀霖眼中曾经静谧的土地又重新返回,蓦然有种童年时分和妈妈一起安然散步中那样的情愫升起。

张稀霖靠在椅背上,一手护住趴在栏杆上的张溪岩。冷冽的空气有些刺鼻,张稀霖用手蹭了下,随意地往山下看了看,不一会儿就发现山脚下走上来一个高瘦的人。

张稀霖随意瞟了一眼也没在意,以为是哪个悠闲的,想要在清晨来个山间漫步的人。却没想到,那人在快要路过亭子的时候,却脚步一转,也跟着走了进来。

张稀霖不动声色地把张溪岩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还不知是何人,一抬头,却只见那个男生径直站在自己的面前,露出八颗牙齿的明朗笑容。

“你好,我叫景晓萌。风景的景,春晓的晓,上草下明的那个萌”

那个男生甫一开口,张稀霖就觉得有些怪,毕竟没人会在这样随意的情况下,如此郑重地介绍自己的名字吧?

但想归想,张稀霖却没有表示什么。不过她大概也不知道,景晓萌的确是没这么做过的--因为他名字带萌,很显女气,所以在别人面前,他一般都不说全名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他却这样做了--好像不这么做他会感觉难受似的。

他的清澈的声音催弹着周边的空气,悦耳地送进张稀霖的耳朵里,让一向不怎么追求精致生活的张稀霖,都陡然觉得他有些赏心悦目起来了。

穿射过重重山林,曲折的晨光漫在他的身后,熹微地拉长了他的光影,他的笑容隐晦闪现。

张稀霖怕冷,冬天一向穿的厚重,扎起的头发在额前掉了一些碎发下来,碎发旁是大的卧蚕眼,密长睫毛、细鼻薄唇、耳朵尖尖。

她的五官与她的缓慢动作相称,一样的柔顺,甚至流露出一种非常可爱、令人信服的温善面容--这可能就是看相人所说的面慈心善,或者说眼缘吧!

但她的性格大概真的恶劣,而且也非常善于控制自己。

听见那话,她的方下颌只是一紧,尖的耳朵一动,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却非常准确地传达出了疑惑,和“请继续说”的讯号。

景晓萌收到信号,立即道,“呃……我是陆氏学院的学生,今年才参加了社区活动。额,是连主任叫我跟你说,她今年春节带她母亲去旅游了,请你不用特地跑一趟去她家拜年的”

男生的嗓音一贯地平和温润,是一种让人听了很舒服无害的腔调。

但,“我不认识连主任”,张稀霖的眉头皱起,如此说了一句,显然是很不相信他的言辞,并且还认为男生是像张析闻的其他追求者那样,来借故搭讪,想要张析闻的联系方式的--因为学院里的人已经这么干过无数次了。

其实也不怪乎张稀霖这样想,毕竟她自己才18,从少年时期到现在为止,下了课后就要立刻回家带着张溪岩,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能因为她这个人而找她了,而且张稀霖压根就不认识什么主任的,所以立即冷冷地起身,就要离开。

“啊?不对呀,她是社区委员会的站长,你们还一起拍了照的,怎么会不认识呢……”

景晓萌被她的举动弄得蓦地尴尬,好像自己是个被戳穿的坏人般,脸红又羞愧地自言自语道。

张稀霖听言不由地一顿,生硬地转过身,清咳了一声,“咳,你是说站长?啊……抱歉,谢谢你特地上来……我知道了”

张稀霖说话语气平平,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知道站长不在家,她便也没心思要下去了,所以微不可察地欠了欠身,就要回去--且要走出亭子的时候,还绕开了景晓萌一点,似乎总没什么情绪起伏,疏离感意味十足。

景晓萌不好意思点头,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他默默看着张稀霖绕过他要走出亭子了,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却又立即转身,连忙喊住了她。

“恩,对了,稀,张......稀霖,在连,不,在站长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联系我,因为我今年负责协助站长的社区工作开展……额,还有那个,社员记录册里,你的联系方式到现在还是空白的——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好可以记录......”,景晓萌说的很谦和委婉,相信就算是脾气再不好的人,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于是张稀霖倒是一愣,似乎从没听过别人这样说话地怔楞了一会,继而皱眉,却是不由自主温和了一点。

“哦,抱歉!我没有手机,家里也没......嗯,等到时我再去补可以吗?”

“啊?恩,好的”,景晓萌慌乱地应了一声,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了解她的也不多,就除了那天帮她姐姐提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看她的那一眼外,以前也没有交集。而更奇怪的是,他和她都在这个社区生活了那么久,要说也不大不小,却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社区里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只不过,他是在去做社工服务对象的姚奶奶口中,知道她原本的幸福家庭:有优秀的爸爸、善良的妈妈、漂亮的姐姐,和可爱的妹妹。要不是在她少年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的话,也许她会有更多的笑颜吧! --有时他会这么想。

但他倒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她从小本来就是不爱笑的。即使是在她父母健在,家庭仍然欢愉时也是,老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

不过当时的话,她应该才读四五年级,他都读初中了,之后也就是一级一级错过,所以才从没有任何见过的印象,所以也无从知晓……但,不知道那次的遇见,可不可以称之为他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因为那天的天色是那么地暖,那么的暧昧,就在太阳的光线快要湮灭的时候,他刚好就看见她低低地喊了她姐后的那个微笑,在一片微风闪动的树林下,是如此的瑰丽......

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的第一次的夜晚,居然会因为一个陌生女孩而梦到了那些羞人缠恻的画面,所以他也才会可耻地“抢”了同学本来在涂洛山志愿服务的机会--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个时刻,他可以站在这里,这么假公济私地要她的电话——关键是还没要到,他妈妈会笑话他的!

景晓萌装作不在意地,视线越过张稀霖的头顶,看着远远那棵逶迤的松树咽了咽口水,心里总有一个想法,总觉得谁都不可能心无旁骛地,这么直视她那双平静深沉眼吧!

张溪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躲在张稀霖的身后,只留两颗滴溜溜的眼睛偷偷地看着景晓萌。

而景晓萌向来是个和善的人,见状朝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张溪岩躲了一下,却没有避开视线。

脑袋瓜不怎么灵光的张溪岩,看着他和自己凶凶的姐姐说话,不明白为什么,之后就感到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悲伤的感觉,想来想去,总觉得肯定是她姐姐太霸道了,所以所有人才都怕她。

张溪岩看着景晓萌局促的样子觉得可怜,但自己也只是乖乖的站着,怕惹张稀霖生气,不敢动。

但可能景晓萌给她的气息太过温良,太没有像张析闻或张稀霖那样能够压制弱小的感觉,她觉得这个人是和自己同一战线的--所以张溪岩竟然走出来,去拉景晓萌的手了。

张稀霖一下来不及阻止,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张溪岩拉起景晓萌的手,扬起脸,巴巴地喊道,“荡,荡,嗯,我要荡......”

张稀霖脸一黑,明白张溪岩肯定是想起以前少有的一次,爸爸亲自为她荡秋千的事了,所以才见着个男的这么欢喜。

景晓萌明显一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而后略一思索才反应过来,蹲下去和她视线齐平,笑眯眯地道“你是说荡秋千吗?”,说完他还比划了一下。

张溪岩用力的点点头,然后就扯着景晓萌的袖子要走。

景晓萌莫名地回神,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和人说话的熟悉方式,或者说,只要那个人不是他连看一眼、心都要颤抖几下的张稀霖就可以了。

景晓萌于是舒了一口气似的看着张稀霖,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张稀霖本想直接回去,可看着张溪岩湿漉漉的眼神,又想起带她出门的初衷,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景晓萌微微颔首,率先走出了亭子。

而张稀霖刻意错开一步,跟在景晓萌的后面。只是即使有些在后,她却还是有些不适应和陌生人这样的行走。

一向观察体贴入微的景晓萌自己心里存了心思,竟没有像以往对待别人那样的周到,没有发现张稀霖的落后。且也不同于上次和张析闻一起时那样的心无涟漪,景晓萌一阵心里胡思乱想的,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个从小和母亲长大的人,随了他母亲温儒良善的情性,虽然和大多数人的关系相处得都挺不错,但即使他能忽略伴着“私生子”名号成长的人生,与人为善。可他对于这种追女孩的事情,尤其是去追这么一个如此冷淡的女孩,还真是束手无策。

没有父亲的榜样在前做个例子,母亲也在早几年去世,根本没人和他说过这些——这种和对待朋友与其他人不同的心境,令他也不知所措--只是好像脑中自有一个提示器说要去找她,而他只是照着那样的本能做而已--那感觉太让人无措了......景晓萌这样想着,不由得为自己的木讷暗自懊恼着。

可殊不知,一向自诩潇洒的张稀霖也没舒服到哪里去。

她因为要带张溪岩的缘故,常年都是形单影只。在没电话、没网络,而张溪岩又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几乎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孤单,她以前也迷惑过,只不过到后来她却也习惯如此。

只是这次,那个自称景晓萌的人一看就很奇怪,似乎有什么话想和她说,却欲言又止,而且不时地回头看她,还自以为好像并不明显似的,让人如芒在背。

以往张稀霖对这样畏缩的人,都是视而不见,这次却不打算置之不理。于是她眼睛直直地瞥了一眼他,语气尽量显得温和,“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景晓萌似乎受了惊吓似的,浑身炸毛一般急忙摇头摆手,回道“没有没有”,可接下去却吐不出一句话来。

张稀霖便没了心思,点了下头,也自顾自地走路。

景晓萌见状,心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神情也有些低落。

他们花了十分钟到了学院的操场边,意外地看见社区的姚奶奶,大过年初十的竟然还在晨练。

张溪岩拉着遥遥和姚奶奶打过招呼的景晓萌去秋千上玩,张稀霖就朝她迎了上去,微微一笑,“姚奶奶新年好,你还这么早来晨练啊!”

“是啊,新年好,最近还好吗?”,被叫的姚奶奶的姚家姐,一看是平时住在涂洛山上的那户人家的老二,点点头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你怎么和小景在一起?哦,对了,怎么不见你姐,今年过年年会你们怎么又没来啊……啧啧,你都不知道今年新进的那些大学生噢,唱歌跳舞的多热闹哦!”,她向张稀霖身后张望了几眼。

张稀霖一开始平常的脸在听到这话时,不禁愣了一下,神情有些黯淡,但她还是笑着说,“公司挺忙的,我姐先回去去公司了。呃,过年的时候有些事情……”

姚家姐摆了摆手,爽朗地笑道,“嗨,我就不喜欢听你说话,慢吞吞的半句拖着半句,还是你姐好——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哎,对了,你姐不是说要调回来了?这敢情好,本来我就一直想给她介绍对象的嘛,这不是都因为在外地不方便。你看啊,如果到时候你姐在我们这儿找个男朋友,你姐照顾你们也方便啊!是吧?多好的事哇!”

“所以,到时候等你姐回来可要跟我说一声啊,我可得带她好好看看呢。我跟你说啊,我们社区学校里有很多年轻人,我看了个个都很不错呢!就好比那个小景”,姚家姐拍了拍张稀霖的肩膀,朝那边陪着张溪岩玩的不亦乐乎的景晓萌努了努嘴。

“你不常出来不知道,别看他长的唇红齿白,性情敦厚,一看就像从豪门大户里出来啥也不懂的公子哥,指不定还脾气还不好呢……可你不知道,这可天差地远啦--他从小可就她妈妈一个人带他的,长大后也没一个亲人帮衬,14岁就自己一个人办了妈妈的葬礼”

“虽然他妈妈是陆氏学院的教授,生活是不错,但也因为身份常常会被嘲笑……难得的是人没有长歪,肯上进,而且都是善心的人,还时不时地帮我这个老婆子搬水修理东西的……今年也23了,比起你姐也才差个3岁,女大三抱金砖嘛!而且还没有婆婆要侍奉,说不定可以做上门女婿,你们姐妹也有个靠……”

张稀霖的视线顺着姚奶奶的比划朝他望了过去,只看到正在和张溪岩玩的景晓萌笑得很是灿烂的模样。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那种很让人有眼缘的,或者能让人感到幸福的人--那里面也包括景晓萌。

张稀霖有那么一刹那怔忡,忽然想起了她从小渴望的那种家庭主妇的生活:闲适恬淡。

于是她的心中莫名诡异地升起一丝温暖的感觉,有些令人飘飘然的,可当这感觉一下子要弥漫开来的时候,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妈妈那死寂的眼神,往日生活的艰辛在刹那间又浮现出来,于是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冷清。

寡人失孤、又热衷做媒的姚家姐还在喋喋不休,张稀霖却有些招架不住,很想转身离去,但想起她孤独可怜的身世也还是强忍住了,面上仍旧如常。

不过虽然她脸上依旧,但其实有那么一方面她是很不高兴的。

因为她听出了那弦外之音——她和溪岩将会是张析闻未来生活的负担,不是甜蜜的负担,而且是令人不喜的负担,即使这一点她自己也清楚知道,只不过一直不想面对而已。

她承认张析闻在某些方面的确做的不错,而她们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都不约而同为了张溪岩做出了很大让步。

比如说以前为了省钱,以求后面有保障的日子可过——没有钱买新衣服,她们可以主动地,张析闻穿了妈妈的旧衣服,而她高挺一些,所以穿了爸爸的老衣服,而省下的钱给张溪岩买的新衣服,全都是鲜艳的太阳颜色。

不是想要表白什么,或是说自己很高尚,为的只是这一份值得的呵护,和在这世界上最不舍得的那种血脉亲情而已。

可当这种长期孤独坚持过来的情感,现在却被告知是张析闻的负担,也体现出了那种负担的反作用,而且在将来也会遭受另一个陌生男人的“玷污、嫌弃”、还要被人**裸地指出时,张稀霖是不悦的。

她不能说是个对生活透彻的人,但也绝对不是那种乐观派。

这不是说她太冷漠,而是因为她从少年时期开始,就是孤身一人生活的缘故--她实在有些不知道,如何和这样自来熟的外人打交道。

有些心惶惶地,张稀霖直觉想要避开姚奶奶--因为她已经很想直接转身离去。不过突然冷脸也实在不行,所以张稀霖的表情闪过一瞬间僵硬,但立马笑的更灿烂了,“是,好的,我会的。呃,姚奶奶,那你继续晨练吧,我想起还有些事带溪岩先回去了”

姚家姐正侃侃而谈她的“相亲计划”,被张稀霖打断也没生气,立马就道,“恩恩,好啊,那你带溪岩先回去吧,这几天也挺冷的,山上又冷要多穿点衣服……咦?溪岩呢?”,姚家姐喳喳嘴,发出一声惊叹。

张稀霖听言蓦地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原本欢腾的秋千架上竟真的空无一人,只剩一个空架子在那边晃荡,徒然的瑟索。

她的大脑一瞬间有些空白,回过神来心中又闪现出无数邪恶的念头,一向镇定的她,身体竟有些发抖。

她踉跄地朝刚刚他们消失的地方跑去,环顾一圈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之后张稀霖奔跑着,在花圃里绕过来,绕过去地喊着也没找到一丝人影的踪迹。

正没头绪得发慌的张稀霖眼泪不由地掉了下来,手心冒汗地一直在颤抖着,仿若生命之弦被徒然抽去。

一旁的姚家姐赶忙安慰道,“不会啦,小景那个孩子很好的,可能只是去别的地方玩而已!再找找就是了”

张稀霖也没听进去,心里涌生出无限恶毒的可能性,直到听到有东西掉入水中“扑通”一声的声响,她才回过神来跑了过去。

只是远远地,她就看到了张溪岩趴在喷泉池旁,试图从水池里捞起什么,却是身形不稳又掉进喷泉池骇人的一幕,而景晓萌竟然呆呆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张稀霖的惊吓顿时转为巨大的愤怒,紧跑几步过去,她冷冷地看了傻楞在原地的景晓萌一眼,就要爬进去抓在喷泉池挣扎着、反而越来越远的张溪岩。

这时的景晓萌才堪堪地反应过来,长腿急急一跨,弯腰将扑腾的张溪岩捞了起来。

涂洛山的冬天并不算严寒,但北纬接近5度的气候,对于一个身体不好的小孩来说也实在够呛。

张稀霖将仍攀着塘沿的张溪岩抱了下来,冷淡的眸看了她一眼,原本还闹腾的张溪岩立马不敢动了。

张稀霖看都没看站在一边的景晓萌,一下抱着张溪岩就往原路返回--她实在怕她着凉了再出个什么意外。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景晓萌一脸愧疚地看着冷漠的张稀霖,刚打算伸出去接着张溪岩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

他很想说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他护着张溪岩不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手划破了,看张稀霖和姚奶奶聊的正欢,想着来喷泉这里洗一下手,再带她回去而已。却是没想到他把张溪岩放在喷泉上的护栏椅后,给她玩的东西掉下了池子,她竟会想去捞而不小心掉了下去……

景晓萌看着张稀霖的背影,很想追上去解释一句,可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的意思。她眼中的厌恶如此明显,就像曾经对着他私生子身份指指点点的人们那样,令他的瞳孔不停地扩大扩大,像是被一阵冲击波般的震荡,让他寸步不敢前行了。

雾辉散去的朝阳普照大地,清晨的云雾散了开去,操场上空旷的风毫无阻挡地横穿而过,卷起景晓萌大衣的一边衣角,挡住了张稀霖抱着张溪岩孤单地走向涂洛山的脚下的身影。在落叶翩飞的落叶林道路上,张稀霖顺着上山的石径路,逐渐消失在浓密的树影当中,似墨色隐匿。

耳边重复响着老人疑惑的声音,景晓萌却无力回答——为什么?明明身上普照着寒冬里的暖阳,明明他心里有了一个小小的人,却还是驱散不了寒风的刺骨,如此阴冷?

景晓萌犹自坠在思绪里不可自拔,缓了几分钟才听到姚奶奶劝慰,“哎,小景啊,你别太在意,稀霖那也是太担心。她打小就在山上一个人生活,从来也没和人打交道过,不懂事,就这么一个妹妹,太紧张了才会这样……她可是个好孩子,你别怪她”

景晓萌垂眸,苦笑着,“当然不会啦。嗯,姚奶奶,你这锻炼得也差不多了吧,不如我送你回去吧!”,景晓萌勉强打起精神道。

姚家姐却是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看你这手都破了,还是快回去上点药吧!别多想”

景晓萌没有拒绝,事实上他也有些烦闷,所以直到回到宿舍也念念不忘、频频地看向宿舍楼对面隐约可见的涂洛山。

她现在大概就在山谷腰间上她的家中浴室,或许正忙着给她妹妹洗个热水澡,或者裹棉被发发汗呢吧!景晓萌怔怔地想着,思绪又不知道飘到哪里,懊恼地转身进了房间。

而待到景晓萌行将就木,堪堪地做完一天的事情,收拾好了自己,时间已是深夜。一向早眠的他本来要躺上床,却还是忍不住走出了阳台。

只是,在五层楼高的地方,眺望和自己差不多齐平的张稀霖的家时,他总觉得是在仰望天空般的遥远。

但还没等他思考些出什么,那个原本要待在涂洛社区服务、却被他“强硬”调换了地区的舍友走了进来,那人大约也是隐晦地猜到了景晓萌的心思,所以调笑般地问他“电话号码要到了没”,“人又怎么样啊”的接连发问。

景晓萌脸蓦地一红,不管不顾地跳上床铺,用被子蒙头,闷了半晌,想答不是,不想答也不是,只好粗粗地憋了一句,“你别管……我要睡觉了!”,就再也不理他。

只是耳旁传来舍友噗嗤噗嗤的笑声,让他不知甚解的心里突兀地升起了悸动,令他的身体也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而这种奇妙的感觉,更是诡异地让他窝在被子里白皙的脸红得滴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睡吧睡吧,”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想,“我梦中再跟你解释好了......”

景晓萌最近老是做同一个梦。

在他的梦里,他总是梦到了一大片云彩,而那带着瑰丽亮色的云彩上,坐着一个风淡如烟的张稀霖。

她穿着白色的纱衣,裙袂随风飘扬,一双深沉的眸色里,却闪动着异常沉寂瑰美的琉璃色彩。

她时常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天际,仿佛可以透过那无边的横垣,看向了那未知浩瀚的星辰宇宙,甚至能在那其中看见星辰在横宇中徜徉、跳动的痕迹,思绪飘摇欲仙……

那画面如此出尘--可不知为什么,景晓萌却总觉得,她被无边无际的悲伤包围了,而在那冰凉的悲伤中倾泻出浓浓的沉闷。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响,她回头向下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了在地上向上仰望的自己。

但这次她没有瞥开目光,就只是那么沉眸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好像一只猎物在估算另一只猎物的危险度,又好像是在求偶时挑剔的模样。

太阳的光影打在她侧脸的轮廓上,和煦的风轻拂起她垂下的发梢--那一切的温和使她变得柔美,而最终这一切的一切产生的原因,都好似她就是那天生住在云端的少女似的妥帖--是他永远也得不到、靠近不了的。

终于,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的她微微一笑,于是天空中五颜六色的花朵就在云端的末尾绽开,延伸向地上,开出一整条绚烂的花路。

景晓萌心神一震,似乎受到了鼓舞,然后鼓起勇气,踏上那条花开了一路的长道,向她走去--忐忑中又带着丝丝期待。

景晓萌走着,感觉快要到终点了。虽然有些累了,但心情很是美好,所以他继续走着,尽力想要触碰到她飞扬的发丝。

可当他精疲力尽,意识几近崩溃之时,才好像发现,那条路却怎么也到不了似的——到底什么时候到呢,还是永远也到不了?谁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条在他眼中短短的旅途,仿佛在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下,变得无限延长--让他怎么也摸不着张稀霖的一丝痕迹,而她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想到这儿有些着慌的他开始奔跑,但显然奔跑也没能让他缩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汗水逐渐泪湿了眼眶,渗进眼里染起点点痛楚。

水汽由内散发,眼角的晶莹滑落,顺着余晖的光彩,从喉结坠向胸膛,一点一点的在饱满的胸腔中燃烧......血液里稀薄的氧气让他的心灼热地刺痛起来,他的全身都在发烧、滚烫,特别是那种别样刺激感的涌起,让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直让他倏然从梦中醒来.....

景晓萌突然从梦中乍醒,有些意犹未尽。只是看天色还只是蒙蒙亮,但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这几天他老是做这样的梦,就像是梦到蛇就代表渴望性的那样,令人尴尬又羞耻。尴尬得以至于他每每看到阳台上清理好的床单就又羞愧地低下了头——他这接连几天都洗床单,总不能骗别人是尿床了吧,有谁会相信呢?

在床上躺着也不老实。景晓萌只自己内心戚戚、胡思乱想着。其实他今天要做的事有很多,只是他一下想着那远在天边的张稀霖,一下又烦恼昨天那难以挽回的失误,连开学前老师提前交给他准备的新生工作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因为虽然他老是尽力想要抓回自己的思绪,不过这样试图用别的注意力转移的方法,却反而更加浪费时间。

景晓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贯是个平和、且不强求什么的人,这次也不知为何,心中的执念这么强烈,总是心心念念地冒出一个想法--他无比想要靠近,靠近,甚至不顾一切都想要拥有、得到她。那不同于一个小男孩想要用武力,去粗暴获取什么的形式,虽然他从没那样做过--只不过现在却又想那样做了而已。

他把张稀霖当做是生活在云端上的少女来仰视--这一点并没有因为她在现实中困顿而改变,或是因为她的情性,觉得她更低了一等之类的评判。相反,他只是很有心、且单纯地想珍藏,把那样的人捧在手心,捂在怀里而已。

这和他对待别人那样正直的表现不同,虽然也好像相同......他也似乎解释不清那感觉,所以只得把所有的一切只埋在心底。

彼时的景晓萌已是生科院大三的学生,第二专业选修的是经济管理——他打算学一点经济手段,好用来管理妈妈留下的一些基金财务。按理说他不该如此手足无措,但基于某些无法更改的现实,他那么大一个人了,却的确还在为着这些“幼稚”事烦心着。

说起来,景晓萌大概就是每个班上都有的,那种“滥好人”班长代表。因为回到家也是孤单一人,所以他把很大精力,花在了学习其他技能或与他人的相处上......那些他不擅长的事上。所以他会弹一点钢琴,也写书法那样的,什么都会一点--也几乎和所有人都可以相处。

在班上,好的人会和他交好,是因为他的真诚;不好不坏的人和他一起,因为他们可以从他身上获取便利;而坏心理的人,则是因为可以利用他的“正直”、“一视同仁”和“傻气”,好将为难、麻烦的事推诿给他解决,自己溜之大吉……

是以景晓萌看似有很多人缘,但真正交心的却没有几个。这或许是正因为他和所有人关系都很不错,却让大部分人对他敬而远之的原因。他自己也隐隐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一贯的生活都是这样,说要改反倒不容易了。

在主修课和选修课的两个班级里,景晓萌都是担任班长职位,在开学之际,事务当然繁多。尤其是,他去年还成为了校学生会的副会长,要筹办的学生活动就更多了。

本来学生开学的准备时间没那么早,但像他这样有担任学生职位的人,是必须要提前去老师那里报道,然后提前布置一下开学事宜的。

宿舍里的人三三两两都起了,简单吃过早餐后,因为没有上课,所以也就各做各的事去了。而景晓萌好不容易才积蓄了点精神,打开电脑,打算先处理下今天的事宜,再打算其他。

电脑里保存着学生会干部发来的,关于2012级新生冬训的技能活动申请,景晓萌犹豫着正要跳过,却忽然想起,他好像前几天在姚奶奶那里听过,张稀霖虽然住在这里,但也是刚升上陆氏学院大学部读书的,应该会参加今年的冬训。

于是看着电脑里活动策划的景晓萌,眸光一闪:也许他可以考虑通过这项申请。以往这些额外的活动申请,因为冬训时间少,操作过于麻烦,老师也吩咐过,都是即使见到,也还是略过的。因为军训也就那个样子,累死累活的,下了操不散了,不然还要多辛苦?只是景晓萌私心想着,到时候他要上课,根本没什么办法能看到张稀霖。但要是其他时间也能聚在一起的话,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到她了吧?所以,看着那本该被他忽略的申请,景晓萌有些下不了决心,眉头只是皱着。

不过新生冬训有半个月的时间,也应该是让他有机会和张稀霖说声对不起的,毕竟总归是他的错才会这样,才让她那么愤怒地看待自己……景晓萌心念至此,表情有些黯淡,只是心烦意乱。

但他素来也是那种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准备,也颇有效率的人。索性怀着满腔热情,几乎没费什么时间,他几下就完善了这项《新生生活技能大赛》的申请。

托曾在陆氏学院当教授的妈妈的福,陆氏学院的教授大都认识景晓萌,也很照顾他。

而对于他这样的好学生所提倡的活动,也大都是很支持的--即使是麻烦了一点。这点景晓萌自己也有知觉,所以才敢有如此想法。

只可惜的是,景晓萌自己心里惶惶不已、又脆弱敏感地总怕别人也知晓他这晦暗心思,所以本该在完成当天就向辅导员提议的申请,景晓萌硬生生拖了到了新生冬训快要开始了,他都还没将申请方案交上去。

无论在哪里,任何一个简单的活动策划,都需要至少提前的准备时间,来用以做好规划场地、人员、时间和收借相关物品等等事宜。

而离开学也只仅仅有一天的时间了。他查过今年生科院的新生名单,没有找到张稀霖的名字--所以除非是有技能大赛,不然忙于协助新生安排的他,短时间内是别想再见到她了。

景晓萌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门外徘徊了许久,久到他都厌烦了自己这样的拖沓--只是每当他鼓起勇气想要进去的时候,他却陷于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这开学忙碌的时候,他们还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去做那无关紧要的事。只是要他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地离开的话,他又有些不甘心,所以只是在外头慌乱地踱步着。

而正当景晓萌仍在挣扎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响了一下,门从里面打开了--老师的值班结束了。交谈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景晓萌手里握着的活动方案不由地紧了一下。他原本下定决心要迎上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即将看到老师的脸的时候,倏然转身,就躲在了转角的柱子后面,攥着那皱了的纸张......最终也还是没能把它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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